私设
不擅长背景,随意了些
对其他角色不友好,尤其是江枫花月奴
雨是黄昏时分下起来的,刚开始还只是偶尔一两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沉闷声响,但这种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也常会有树枝或者种子掉落,是以并未引起邀月的注意,不过待她察觉到不对劲,再抬起头来查看时,豆大的雨点就像是被撑满后再也束不紧口子的布袋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的往下砸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不多时就连道路也看不太清了。
江湖上盛传移花宫的二位宫主不爱出宫,只爱留在宫里潜心修习,但事实上移花宫宫外的产业颇多,放任不管肯定会有人奴大欺主,邀月不打算放纵,所以定期巡视也是必须的,况且这也是怜星伤好后第一次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雨打得人有些措手不及,邀月眉头皱了皱,头都没回,反手就将跟在身后的怜星拉到了怀里,又辨认了一番方向后抱着人运起轻功疾驰而去。
荒郊野外本来没有地方躲雨,这里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一段距离,好在这一路上全都有移花宫的产业,两位宫主又不喜外人,所以沿途都有供下脚的别院,就在近处。
别院自然比不上宫里舒适,不过邀月对整洁度异常苛刻,却不在乎大小,而且宫外的人手用起来没有宫内的舒心,是以让婢子们准备好热水之后俱都叫人下去了。
怜星被邀月护得很好,几乎没有淋到多少雨,倒是对方似乎洁癖又犯了,她洗浴过后在屋子里等了良久都不见人出来,考虑到所有婢子都退出去再没有人伺候,怜星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找对方。
她们的房间相邻,打开门右转便是邀月的房间。
怜星动作很轻,却自然。
屋子里雾气缭绕,她寻着水声,绕过阻挡的屏风就看到坐在浴桶里的人影,对方背对着她,只若隐若现的看得到肩膀以上的部分。
怜星低下了头。
这本是常年隐匿心迹的习惯,可现在一站一坐,视线聚焦,就落在了邀月莹润骨感的肩头上,那里不知何时沾染几许水滴,透明却又不规则的圆润,要落不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对方的墨发如云盘踞在头顶,不甚紧,有一两缕落了下来,黑白分明处有水线顺着落下,让那发丝湿淋淋的粘在颈后,瞧着便觉得使人难受,怜星目光好不容易从肩头避开,结果又凝聚在那处,看得久了,却感到自己脖颈处同样的位置亦泛起了麻痒。
她没忍住,走上前,也不说话,只动手拨开了那缕湿发,又帮着挤出了水分,动作是惯常的轻柔,对方是邀月,她只会更加温柔,纵使阖宫上下都知道二宫主是何等温柔的一个人,可这份温柔也只有在唯一的这个人身边才会得到体现。
邀月闭着眼,看着像是睡着了,冰肌玉骨在热水的熨烫下也有了几分颜色,粉嫩的泛着红,想来对方早已洗过,现下只是在水中泡去疲惫。
怜星拿过搭在边上的浴巾,她脑袋压着单手趴在浴桶的边缘,另一手一下一下的为邀月擦拭着肩头,她的目光下垂,视线就落在手着力的位置,再一偏,就看到对方优美的下颔线,手便也忍不住跟着挪了过去。
她一直没有抬头,有些不敢和邀月对视,尽管知晓对方并没有睁开眼,可就连怜星自己都能察觉到这目光该有多么贪婪,甚至这份贪婪都不能让她满足,以至于还需要连手也触碰上去。
其实真正想用的并不是手,她的口唇开合,感觉难以呼吸,热气蒸得她有些头晕,脑袋仍旧趴在了原处,让枕着的手臂都开始发麻,倒像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的人是她一般,但好歹理智尚在,没有全然孟浪的遵循着内心的念头。
怜星微微抬起头,好让思绪更为专注点,手掌被布巾浸湿,落在对方的肌肤上让温度也有些不分彼此,她的指尖被包裹住,隔着那层湿透的布料摩挲着邀月的皮肤,只是再怎么精细的绢布也比不上手下天然去雕饰的细腻,哪怕是透过粗糙的布帛也能感受到一二。
突然就想起曾在古籍上看到过的诗赋,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①。想来这话用以形容邀月再恰当不过,怜星神色微怔,只觉手上动作不自禁地又轻了几分,就连擦拭的力道都不敢太重,怕破坏了这份完美无瑕。
不过看到的地方都已经擦拭了好几遍,再无处可以下手,可是心里却又实在舍不得离开,怜星举着浴巾有些踌躇,即便自己这么折腾邀月也没有出声呵斥她,倒像是久远之前她们关系还说得上融洽时,对方曾心平气和的任她为其梳发,那时的温情和谐,是她渴求多年后最终封存于记忆中属于对方为数不多的柔软平和,可这样想着,她就有点忍不住想要扬起头再次去确认,现下邀月的表情和那时有没有区别。
她还是习惯性的想要试探,哪怕现在她们的感情早就有所改变。
那时的邀月对她不说绝情,但至少还算平静,全然没有后面的疯狂,只是她总希冀着从对方那里获得一点情感上的反馈,不管是爱还是恨,无论那对象是不是自己。
进一点再退一步,哪怕只有一点点波动就好,让她知道对方不是他人口中所说毫无感情的冰雕或泥塑,哪怕是冰是火也该有所温度,她的姐姐,明明绝代风华,烨然若神人,本就该拥有着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来时并未想太多,现在却是觉得处境有些尴尬。
怜星撩了撩水面,将手中的浴巾再度打湿,她的目光只凝视在眼前三寸,刚巧落在邀月的锁骨,水汽氤氲,纵使未能直视,但眼角余光扫过,却能看到这人挺拔的雪乳就藏在水下,像是倒映入其中的两轮圆月,饱满莹润,水波略一晃荡,连带着让那诱人的风景也跟着摇曳。
心亦像是被这水波带动了一样,荡漾着不知去往了何处。
她们此前早已有过肌肤之亲。
并没有胁迫或勉强,就是她某日醒来两人双目相对后莫名却自然的水乳交融,虽然怜星不大清楚邀月在想什么,她们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意料之外的这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甚至暗暗勾起、契合了隐匿在她内心深处多年的悸动。
只不过每次都是邀月主动着,而她承受着。
倒不是怜星不能拒绝或不喜欢,邀月事事精益求精,对此竟极富技巧,头次尚且生疏,几次过后技术便突飞猛进,那些欢好时的缱绻旖旎,次次都麻痒心醉得让人舒适到了骨子里,唯一执念的是对方从来不曾说这些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做完后宁可两人紧拥到天明都不愿意开口,想来即便主动了也不代表什么。
襄王当时梦神女,朝行云兮暮行雨②。她的沉溺像极了有梦的襄王,唯一不同的是她早已消了念想,并不像楚王那样渴求,兴许是早就知晓梦境皆为虚幻,即便那人愿意入梦,想必也大可以随时抽身而去。
若是因此而黯然神伤,那委实太过难看了。
“再擦下去,皮都要破了。”清冷淡漠的声音从身畔传来,怜星脑中纷乱的思绪不由得一顿,只能停了动作,随后又迟疑着,终究还是看向了邀月。
当先看到的仍旧是那双极美的眼睛,只是同那声音一样淡漠,对方低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明明是冷酷到极点的脸,却因为沉默而专注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温情③。
想必哪怕再怎么盖世的英雄,若是能被这样美的人这么看着只怕都会深陷进去。
人啊,似乎总是擅于自我欺骗,何况她还死心塌地的认了这么多年。怜星下意识转了视线,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④,或者,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被枕的手臂已经从酸麻变成胀痛,不清楚邀月到底是何时看过来的,刚才的神情不属想来已经全入了这个人的眼,怜星顺势直起身,俛首低眉,只是仍旧盯着眼前不吭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惯于用沉默应对邀月的询问,那方浴巾的一角被捏进手心,剩下的部分半漂浮在水面上,若有若无的遮掩住了她所能看到的圆月。
最后还是邀月先有动作。
“哗啦”一声轻响,邀月转了半个身子来看她,浸泡了这么久,不仅是身体,就连对方白玉似的脸上也染了几分红霞,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后,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妍丽。
“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半途而废的习惯?”就是丝毫不影响对方冷着一张脸继续诘问。
这话问得让人忐忑,怜星更加没法回应,明明说的是现在,可无端让人想起那个固执的执行了二十多年却因为自己心软而没有看到结局最后虎头蛇尾的计划。
她此前从不认为邀月是一个惯翻旧账的人,更何况还是在现下这种时刻。
“怜星没有,”但不回应也不行,只会让对方愈发恼火,好在这么多年她早就应对自如,惯常先否认自身,再掂量着对方的心思来顺毛。
不过……怜星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邀月,她狡辩的次数太多,对方对她言语的信任度早就打了折扣,此情此景,任何解释都没有直接在对方面前做些什么来得有说服力,但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她万万没有机会再去亲眼看一次双子决斗,是以唯有眼前……
那双圆月此刻正坦然面对着自己,洁白、挺拔,两点嫣红藏在更深处,被晃晃荡荡的水波掩着看不真切。
怜星沉默半晌,举着的手巾还是覆上那处雪峰,只是还未有什么动作,自己的脸却先红透了。
不过她确实做对了,她瞧见邀月神色缓和下来。
其实情动时怜星也曾触摸过对方的身体,对此并不陌生,只是那不过是情至深处时下意识的拥抱,哪像现在,当着邀月的面如此仔细的观摩、触碰,而对方还一脸严肃的紧盯着,可嘴上偏又不置可否。
尽管如此手上却也不敢停,再打退堂鼓谁都不知道邀月会做出什么,怜星凑近了些,对方转身之后反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只能举着手来给对方擦拭其他的地方。
蒸腾而起的热气迷蒙了人的眼睛,长时间的细致动作让怜星的衣服、鬓发都被濡湿不少,垂下去有种难言的厚重,她小心的抬眼,边擦拭边打量邀月神情,就是不敢将视线全部停留在这人身上,面对这样一副完美的躯体,何况又是困在心中且有过耳鬓厮磨的人,若想不被诱惑异常困难,只有固守本心才能稍稍克制一点。
但这也阻止不了她的心猿意马。
指尖仍旧隔着那层布,却并不影响手底下的触感,除了自己怜星亦未曾见过更多人的躯体,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依旧对其有所了解。
当先便是傲然而立的雪峰。这处和身体其他地方不同,即便是泡了这么久也只有根部染了些许绯红,整体上依旧白嫩亮眼,落在手背上沉甸甸的承托不住,即丰满又盈润,两点红豆挺立在峰顶更是嫣红夺目,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采撷。
怜星眸色暗了暗,她已经人事,自然知道触碰这里会发生什么,但拇指从红珠上草草滑过,还是按捺住想要含拭抚慰的蠢蠢欲动,又匆匆将胸房、软腹、纤腰一一擦洗而过,只是再往下时还是有几分犹疑。
她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如果自己主动,在邀月眼里算回应还是僭越,怜星分不清,所以她不愿意,手上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却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思量,她甚至不能确定这次是邀月真的想旧事重提,还是单纯的想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二十年前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邀月,是以出手成功解救下两个孩子,二十年后只能说她更了解邀月一些了,却也再没有胆量做点什么。
好在无缺和小鱼儿识破了她的计划,兄弟相认,也无阋墙,倒是邀月的行为让人疑惑,莫名放弃了继续报复,再不提其他,只将她带回移花宫,似乎想要继续那日复一日枯燥寂静宛如死水一般的生活,直到那天两人莫名欢好才改变了一切。
许是沉思的时间太久让邀月没有了耐心,怜星只听见身前忽的一阵水声,随后才看到对方蓦地起身,又伸手来抓她的肩膀,一运气,竟然是将她人整个都提了起来。
下个瞬间怜星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浴桶里,邀月提起时抓得不重,落下去也轻,只是遽然这么大一个人落到大半满的桶里还是径自惊起了一滩水花。
事出突然,怜星被打起的水花迷了眼,后背下意识贴近木桶,抬手摸索着边缘意图稳住身体。
只是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能察觉到现下的处境,她早先沐浴过,身上穿得不厚,热水争先恐后的涌进衣服里,瞬间就让它们被挤压着、被空气带动着鼓胀在了水面上,再加上邀月不知何时伸手抽了她的衣带,又撩开了她的领子,几下过后,身上就近乎衣不蔽体了,而等怜星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邀月欺进身前,单手压着她的肩膀吻了过来。
她没坐稳,只觉得水底下两个人的肢体似乎交缠得乱七八糟,滑腻的触感在小腿上摩擦又停驻,邀月整个人都倾身过来,她被压得动弹不得,但腰肢却被对方坚定地先行揽入了臂弯中,以至于身子被带得直往下滑,好在桶里空间也不大,后脑枕到了边缘才没让两个人一起沉到水里。
但仍旧有些难受,邀月吻着她的唇,肆无忌惮的掠夺她的呼吸,怜星感觉胸口沉闷异常,是刚才被她擦拭过的圆润压了上来,身下的水流又推举着身子,让它们隔着湿透了的衣衫与自己的胸前亲密的触碰到了一起。
怜星忍不住仰起头,她被压得实在难受,下唇不由自主的顶上邀月的,双唇刚开启了一条缝,便被对方轻而易举的侵入进来。
她幼时肢体有缺,是以不曾学过游水,此刻深陷水中免不了有些惊慌,恍若溺水的感受让她下意识挺起胸膛,身体挣扎着更是贴紧了邀月,哪怕明知导致自己此般境地就是对方。
多么像她这么些年来的处境,过往生命中那些让人窒息的压抑和痛苦几乎全是邀月带来的,可她心里却始终割舍不下,甚至还妄想着对方能拯救自己。
不过这次怜星确实没有沉下去。
水线漫过了她的胸口,在下颔处浮动,邀月单手抱着她的后腰,和水流一起推举着,不让它们没过口鼻,可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水挤压着身体,还是让怜星禁不住想要攥取更多的空气。
而邀月在吻她。
习武之人最先学习的就是吐息运气,她因为紧张而混乱的呼吸却被对方掌控着,不得不试图从邀月嘴里夺取赖以生存的氧气。
说是这么说,但空气无体无形根本抓不住,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竭尽全力地舔舐着封堵住自己的属于邀月的唇舌,唯一完好的右手甚至下意识紧紧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心底一阵又一阵的忐忑,生怕这人真的任由她沉入水中——毕竟邀月曾经做过的,还是亲手夺去了她的生命。
不过似乎是怜星想太多了。她的身体在水中浮浮沉沉,却始终安稳的停留在了邀月怀中,热汤包裹住她的全身,温暖的舒心的,对方的吻初始带着点强迫,待到她主动的时候就放任起来。
怜星的动作有些急促,甚至不小心磕碰到了邀月的牙齿,只是对方也没生气,略微退开了些后就用舌头撬开了她的齿缝,软舌探入口腔带来对方身上似兰似麝的甜香,被她在慌张之下不管不顾的一口气全部纳入进来,甚至还勾缠着不放,吞吃下去的不仅是稀薄的空气,还有邀月渡过来的津液。
直到两个人口中的氧气都耗尽了才分开,怜星只觉得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时间思考,而在她身上作乱的人似乎神色毫无变化,只是脸色红润的本来只有邀月一个,现在又得加上一个怜星。
怜星披散的长发早就全部浸没到了水里,像是水藻般漂浮在两人周围,她眼中的水花还有一点未能抹去,以至于让视线有些模糊,她看到邀月面上神情似乎放松了些,于是她的身体又被抬高了点。
这下她当真像个溺水之人,全身都浸透了,衣服内多余的空气早就被流水带出去,现在湿淋淋的裹着身体,而邀月抱着她,赤裸的,像是水中的神女。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的依靠我。”邀月看着怜星,嘴里突然这么说道。
怜星一愣,还未开口,却感觉鼻腔一酸,急忙撇过头去,眼前也花了起来,甚至还有些难堪。
原来邀月认为只有生死之间自己才是会全然信任她的吗?可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不信任对方,不然为何生平唯二的两次受伤,首次身残,再次隐化,全拜邀月所赐。
全因自己对这人完全不设防。
而现在她仰躺在水中,亦是一个全然没有防备让人不安的失衡姿势,但邀月的双臂揽着她,双眼也凝视着她,像是她有多重要似的。
怜星不是没有察觉出来,那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邀月对她态度的改变,只是这何尝不会是眼前这人心里展开的又一个执念,不许她死,不许她离开,不许她违逆。
所以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花怜星这个人,而是邀月她自己的执念。
一念及此,眼中未能抹去的热水终于涌了出来。
怜星还是太瘦了,养了这么久竟然都没能养回来。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的时候邀月这么想着,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检查对方的身体,有时候是名正言顺的以看病的方式,有些是借着欢好的名义。
宫装繁厚,遮掩了这人清瘦的身体,都不用剥开湿淋淋的衣物就能轻易触摸到嶙峋的骨骼,邀月的手从腰际探入,濡湿的布料本来紧贴在怜星的皮肤上,现在又有了她的加入,便毫不客气的将两者紧紧的包裹吸附在了一起,就连动起来都有些滞涩。
邀月倒没有觉得难受,上方是湿重的衣物,下面是怜星透着温度的细腻肌肤,她贴着那份温软往上游走,直到落在对方的心口才停驻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肌肤又比他处更加细嫩一些,薄薄的皮肉下面是纤弱的骨头,最重要的是心脏正在下面规律的跳动,一下一下,正与以往一样温和恒定。
她以前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现在放在怜星身上就自然而然的关注起来,若不是对方坚持,只怕一天喝多少口水估计她都要规定一番。
邀月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怜星,对方躺在她的怀里不吭一声,乖顺温和,却能看得出心绪郁结,主要是那隐忍又因悲伤而无可奈何的表情实在太好辨认,说到底也因为见过太多次,只是此前怜星这般似乎从不是为了她。
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是她在施压,好像这么多年她没做过什么好事,二十年前拆散那对亡命鸳鸯,二十年后逼迫这两兄弟相残,甚至就连怜星最后也受了她一招,幼时残了身,现在伤了心,不想面对她也是应当的。
但是怜星醒来后从未提过离开。
其实邀月处事很冷静,只是这种冷静并不会影响她的疯狂,能够毫不留情的执行计划反而让她显得残忍冷酷。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容忍不了他人背叛,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放在以前,即便不是在那种偏激的情况下怜星也会被她毫不犹豫的下令处置,甚至会因为背叛者是怜星而更加怒不可遏。
哪怕直到现在邀月的想法也没有变化分毫,她不会试图威胁或改变怜星的决定,却在再次面对同一个人时终究有了几分犹豫。
她要了怜星一条命,对方想离开也是理所应当。这是邀月第一次推己及人,用正常的、同等的思维去思考这唯一一个妹妹的事。
对方醒来的那天邀月在房间里静坐了许久,她向来杀伐果决,难得有内心这般天人交战的时刻,两种想法在脑海里交织成狂,却在看到怜星推开门来见她的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怜星一直能猜透她的心思,也许是不想逃跑后再被她杀一次,也许是放眼整个江湖只有她才能救治明玉功造成的伤势,对方纯属是不得已的停留,可邀月却发现自己好像浑不在意,像是下意识模糊了重点,转移了目标,只注重结果而不去在乎原因。
留下可以活,离开或许死,养好了身体再逃走的话把握会更大,怜星一向聪明,不会不知道怎么选择,她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思考怎么处置对方。
哪怕时过境迁都不可能让邀月原谅怜星最后背叛自己倒戈向那两个臭小子,只是计划成空的茫然虚无和亲手杀了对方后知后觉蔓延上来的痛意压过了愤怒,又在长久的照顾和劳心劳力中被消磨打压,最后被积存遗忘在记忆深处,仿佛再也冒不出头。
没了那些前尘过往,她们也许还可以好好的一起生活下去,回到以前那种枯燥寂静宛如死水一般的日子。
但终究还是回不去。
怜星的身子弱了,再经不起任何风浪。像是养在盆子里又被疏忽已久的花,待到想起来查看时才发现为时已晚,红衰翠减,死不了,却怎么都养不好了,只能守着残枝苟延残喘。
看着这样的怜星,邀月这才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亲妹妹,花开并蒂,而对方本该同她一般举世无双。
她终于理解了怜星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一个本该是复仇工具的孩子,因为对方将从她这里获得不了的情感全部转移到了花无缺的身上,而感情是付出得越多就越割舍不下的东西。
就像现在。
在早年冷漠、无视怜星时,她从未觉得她们之间有过什么感情,而现在在付出、在意后,那些投入进去的东西就再也收不回来。
不过彼时邀月依旧不觉得那是感情,初始不过是想救活怜星罢了,只是一种执念,但对方每一次的吐血、发颤、昏阙都无形中加深了她的执念。
她向来冷静,执行计划不会有过多的情绪,怜星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模样只让邀月皱紧了眉头,那是一种事情未能顺利推进而引起的愤怒或烦躁,意味着她需要投入更多的乃至于全部的精力才能稳住对方的伤势。
但无论努力了多久,眼前的怜星还是苍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痉挛着依旧冰冷无力的身体,以及对方偶尔唇齿张合流泻而出的、喃喃不停的呼唤,一声一声,夹杂着难过、痛苦、辛酸、不舍,泣血捶膺,却唯独没有憎恨,让邀月也跟着白了一张脸。
她一生从未想过挽回什么,现在却清楚的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无可挽回的事。
她对怜星有多少感情?怜星对她又有多少感情?邀月所知的前者接近于无,而后者,无论是对方难受时无意识抓住她袖摆的手指,还是感知到她气息时松开的眉心,以及多年前曾被她推开的那个拥抱,对方凄然哭诉的场景翻涌上来,她明明不记得怜星当时的模样,却无端在此刻清晰明了的接收到了对方的情绪,那是一种或哭或笑,在极致的痛苦中却不得不劝慰自己的难过。
岁月如流,她竟然在此刻才迟来的理解了那种难过。
而乌飞兔走,深刻的明白这次如果失手,就意味着她此后再看不到怜星的脸,听不见怜星的声音,甚至还会在飞逝的时光中逐渐模糊掉记忆里关于怜星的所有,就像那两个已经曝尸荒野二十多年的叛徒。
她早就记不清江枫的一切,这二十年里她甚至从未想起过对方的相貌,存留在脑海里日夜灼烧着神经的只有她自认为的刻骨恨意,而眼下被她突然明白了的深沉爱意同样侵蚀着她的心,像是有毒针扎在了心口最痛的那一点上,疼痛过后又引发了窒息,只能僵着身子被动的体会这犹如万箭穿心的悔苦。
往后的日子里她或许也会遗忘怜星的音容笑貌,但同样的,这鲜明的、沉痛的爱意亦会不由分说的包裹住她的余生,让她以后在练功、休憩、说话、甚至是不经意转身、让她在所有对方本该存在却再看不到那个身影的时时刻刻都翻涌起难言的隐痛,而这一次,除了她自己,她再也没有可以恨的人了。
这个江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恨她邀月,而怜星,此后她再也不会遇到如怜星这般爱她的人。
注① 《登徒子好色赋》先秦·宋玉
②《巫山高》明·徐庸
③刷视频看到的评论,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化用了,原句是“所有的邀月之中,只有于莉会那样严酷,她的脸是严酷到极点才会因沉默显得温情的脸”
④《夜愁示诸宾》南朝·梁·王僧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