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凌晨两点的龙门大多数时候会陷入一片略显诡异的寂静。喧闹的城市被夜色催眠，昏昏沉沉地短暂睡去几个小时，连带着最热闹的酒吧街和红灯区都将面临散场的客流低潮，只剩下花花绿绿的霓虹彩灯伴着服务员收走玻璃杯时的轻声碰撞在舞池独自摇曳，偶尔几枚硬币从衣兜弹到桌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又被酒保拿手帕擦去沾上的酒液，最后揣进了半长不短的西裤口袋里。
当明天的太阳敲碎黎明的外壳破晓而出时，生活还会继续，龙门还会醒来，一如既往，一视同仁。
但那是明天的事了。
现在，只有缓慢而静谧的午夜时光藏在月牙的豁口里，影影绰绰，又回味悠长。
今天的最后一单护送委托临时有变，把德克萨斯和能天使硬生生从东区港口拉到了西城的移动地块接舷处，二者之间跨度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疾速飞驰，还是在德克萨斯硬闯无数红灯，能天使躺在副驾打开龙门警安在线app一条接一条地补上罚款的情况下，才让后座胆战心惊的卡特斯小姑娘勉强踩着零点的汽笛赶上了开往雷姆必拓的运输舰。
“能天使，罚单交了多少？“
“我看看啊……违反交通条例24次，罚款龙门币28800；严重违反交通条例7次，罚款龙门币18200；致使主要路段十字路口发生连续追尾，保险索赔金额龙门币45000，再加上10%的城市税和往返五小时的一整箱油钱——德克萨斯，今天咱们这不是压根没得赚了嘛！”
萨科塔大手大脚花钱时的义无反顾从来都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在自掏腰包，在这一点上就连她本人也常常被骗得五迷三道，直到算账时的捉襟见肘把她飞扬的眉毛拧成一个欲哭无泪的结，而能天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们今天还倒亏进去了两万龙门币。
“也不见得。”驶出高速匝道后德克萨斯缓缓摇下车窗，好让凌晨两点半的秋风舒展她被驾驶座连续挤压了五个小时的尾巴，又腾出右手在终端上点击退出导航，跳转到计算器界面按下了几个数字。“委托人刚才又加了一笔小费。”
“那就是说，”计算器上好歹去掉了负号的三位数余额让能天使的光环顿时明亮了起来，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咂巴着舌头朝德克萨斯投去一个无比兴奋的星星眼，“剩下的这些钱正好够……”
负责驾驶的鲁珀甚至都没有特意侧过头去，只是用余光浅浅地扫过能天使现在的表情就已经完全摸透了这家伙的心思，于是她很快熟练地打灯转弯拐进左手边第二个路口，接着挂挡倒车熄火拉手刹一气呵成，把车子稳稳停在了她们经常光顾的居酒屋面前。
“两碗拉面，再各自加一个溏心蛋。”若无其事地补完能天使的话茬，德克萨斯的嘴角久违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车钥匙在她手指上漂亮地旋转两圈，斑驳的小皮卡随即从身后传来乖巧的哔哔两声，和能天使突然凑近勾上肩膀的大呼小叫在夜空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进去点餐的话，拉面可是不会送到你手上来的。”
“哎呀——我就是想感叹一下果然还是德克萨斯最懂我了嘛！”
“嗯。”
没办法，谁让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哪怕是在宵夜选择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也总是会想到一块儿去呢。
两碗豚骨酱油拉面很快端上了吧台，让上一顿正餐还是四五点钟胡乱塞了一嘴红豆面包的二位企鹅物流员工同时咽了番口水。汤头在大火熬煮下泛着厚润的茶色，每一根筋道的面条都粘连上了浓郁的汤汁，也正好把小葱和嫩笋的香气全都逼了出来。重头戏在独家秘制的叉烧肉上，必须要在表面略微煎过一道、取出油脂香后放凉再大煮，等到通体完全入味时切片，就着面汤的叉烧酥烂软糯却韧性十足，每一条纹理都紧紧包裹住味蕾，难怪在市中心如此激烈的餐饮竞争中，这家小巷子里毫不起眼的店面也一路平稳存活了下来——甚至还成为了鲁珀与萨科塔深夜首选的秘密食堂。
于是暖黄的灯光下没人再说话，只有叉烧被大快朵颐，面条被吸溜进肚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几平见方里。身为美食专家的拉特兰人更是当仁不让地夹起溏心蛋充当汤匙，先是把蛋黄在浓汤里蘸了个满满当当，再一口气送入嘴里大肆咀嚼，饱足感三个字当即毫无保留地在脸颊上绽放开来，连身后的翅膀都激动得跟着扑闪。
价值120龙门币一碗的拉面，从第一口配菜下肚到吃干抹净只需要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可当德克萨斯放下筷子开始喝汤的时候却在想，眼前这碗拉面或许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之一，哪怕它和当年家族举办的那些豪华晚宴上的大鱼大肉比起来既没有多么精巧的食材，也没有多么细腻的摆盘，更攀不上那昂贵到离谱的价格——但就是这样一份便宜大碗、随处可见的平民美食，却能奇迹般地在每个疲于奔命的凌晨填饱她的胃口，用熟悉的味道溶解她一整天的劳累，甚至让吃东西从来都只摄取必要份量的德克萨斯破天荒地产生了再来一碗的冲动。
现在室内温度正好，中央供暖在深秋和初冬的交界点被及时拧开，德克萨斯轻轻歪过脑袋，热乎乎的蒸汽便顺着耳廓抚摸过灰狼柔顺的发梢，又不动声色地把那些逐渐放松的安心感挂上鲁珀的睫毛。窗外的街景里空无一人，狭长的巷道静得出奇，只有数不清的闪烁星辰悄悄透过她们那辆小皮卡的后视镜折射到地面，再给路边歪歪扭扭的青砖铺上一层朦胧的幽光。德克萨斯的面碗此时也终于见了底，琥珀色的视线经过几番辗转再次回到了能天使身上，从光环缓缓滑落到那头红色的短发，最后定格在了萨科塔耳垂上若隐若现的，和自己同款的两枚金属耳环。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长也不短，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既保持了充分的个人自由，又拿捏着足够黏糊的亲密。非要形容出来的话，德克萨斯与能天使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一转头就能让对方的身影占满自己的眼眶，是一抬眼就能看到从彼此嘴里呼出来的热气，是德克萨斯刚想呼唤能天使的名字时，她的搭档就率先咧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朝她投来探寻的目光。一切实在是暧昧得太过凑巧，让德克萨斯也不偏不倚地扎进了这阵不可名状的暖流当中，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哪怕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似乎也不错，又突然明白过来所有美味的真正秘诀其实都是因为有能天使在她的身边。
正是因为有了这家伙的存在，所以那些“嗯”，“老样子”，“怎样都好”和“能天使”，“能天使”，“能天使”全都被赋予了崭新的意义，它们挣脱字句的束缚，变成了德克萨斯听着某位天使的天方夜谭一边眉头紧锁一边却又点点头交出所有的信任，顶着几十张罚单一路超速赶回安全屋只为了苹果派不要烤糊而踩下的油门，还有永远为狙击手披荆斩棘千百次落在萨科塔身前的剑雨，还有德克萨斯现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背后左右摇摆的尾巴。
幸运的是她们默契无言天生一对，所以她们从同事成为了搭档，又从挚友成为了恋人。更幸运的是她们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可以走，也还有直到万物终结之前的时间可以与彼此相伴。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丰蹄老板从门帘后方探出一边的角和脑袋，对今晚最后的客人也同样服务周到。“店里三点钟就要打烊了，请问最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噢——老板！”能天使不假思索地举起空碗，眯起笑脸把自己的光盘行动昭告天下，“实在是太好吃啦！再来一碗！”
“好嘞！那这位鲁珀小姐呢？”
“……”
德克萨斯没说话，因为如果刚才她算得没错的话，她们今天忙活一天的工资扣掉所有的违章费用和杂七杂八的支出之后只剩下了240龙门币，刚才的这两碗拉面更是让本日的净收入彻底归零。更何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德克萨斯算账从来不可能会出错。
——也就是说，德克萨斯又要借钱给能天使吃饭了，哪怕她从来不设利息也从来不回收欠款的行为根本就和慈善家没有任何区别，而能天使所谓的还债不是亲手烤制的惊喜黑巧布朗尼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限量pocky大礼包。
“我说，这位鲁珀小姐，你也多吃点嘛。你看明天咱们又要外派出差，还只有能量棒可以啃，下次再有时间来这里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啦！”
能天使特意用“鲁珀小姐”四个字称呼着身旁的冤大头，还故作高深地双手抱胸挑了挑眉，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歪理邪说永远都会在德克萨斯身上奏效。就算不奏效的话——那她还有必杀技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水汪汪狗狗眼在后面等着德克萨斯。谁让能天使就是吃定了德克萨斯，而德克萨斯就是这么心甘情愿地每次都主动栽进能天使的圈套呢？
“……那我也再来一碗，谢谢。”
“……能天使。”
“怎么啦？”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
“是啊，大概就和我这顶日光灯管差不多吧——等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难道说你在试图用类似“今夜月色很美”这种烂俗土味情话和我深情告白？
“嗯。”
“嗯……嗯？？德克萨斯你——”
“回家了。”
“德克萨斯！先别开车——喂，不要锁门啊！”
【END.】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