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坐Anna的车回去,Repunzel和Eugene另有旅行安排,约定好之后会去学校里看望Elsa,就在市区与她们告别分开。
Anna将Elsa送回家,老旧的城区里道路很窄,附近不能长时间停车,Anna一会儿就得走。
自从堂妹和她那能言善道的男朋友离开之后,车里就仿佛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尴尬。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默默看风景,谁也不说话。
Elsa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她一路望着窗外,却连自己看见了些什么都说不上来。
——为什么……不再问了呢?
Anna说要她做她女朋友的话,果然只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而已吗?
而她当时的拒绝,之后的冷淡,是不是已经断送了所有可能呢?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退缩,又想起那一眼对望时确凿无误的心动,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干瘪坍缩了一般难受。
她讨厌自己的怯懦,讨厌自己的不坚定,讨厌自己的贪得无厌。
她讨厌自己的后悔,她好讨厌自己现在这么后悔!
为什么要拒绝……可是不拒绝又要怎么样呢?她在心里嘲笑自己:人家不过随便说说,你竟然还当真了吗?怎么会有人真的喜欢你呢?
你怎么还敢再试一次呢?
车已经停了下来,她清楚她必须得从车上下去了。可是此刻不管是车子浅色的皮革座椅,还是好闻的淡淡香氛,都让她觉得裹足不前。她很想继续留在这辆车上,却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种勇气。
别说是赖着不走了,她连开口问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是个懦夫,从来如此。
她开门下车,拿着自己的行李包,跟Anna道谢,道别,微笑,无懈可击。
然后转身上楼,心想这就是结束了。
几天后,假如Repunzel过来,她或许会编个谎话糊弄过去,或许说自己已经和这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分手,也或许……会告诉Repunzel真相,说她从来没有拥有过她。
她不会再接这女孩的任何约会申请,不会再对她心软,不会再放任事态失控,她一回到公司就会坦白自己的违规行为,她会接受处罚,任由公司将这位可爱的客人拉黑。
这就是结束了。
盛夏中她觉得自己的手是冰凉的,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她喘着气粗鲁地推开门,她将包丢在地上,一口气冲到窗边。
窗外上了年头的街道老旧宁静,那辆车已经走了。
Elsa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个夜晚的。她经历过很多难熬的夜晚,但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软弱到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分别都承受不住。她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她的难受,她的懊悔,她没有来由的懊悔非常莫名其妙。
她分明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而已。
她只是拒绝了一个不知分寸的客人而已。
这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只不过是个客人,只不过是个……如太阳般明亮温暖的客人。
她唾弃自己的软弱,憎恶自己的矫情,她喝自己调制的,加了很多威士忌的鸡尾酒,在夜风里唱着歌画画。
她一点都不想睡觉。
她送走了太阳,为什么还要等明天到来呢?
“砰砰!砰砰!”她睁开眼,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将她叫醒的是那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急躁的敲门声。
——是谁?
独居女性特有的那种警惕性甚至一瞬间压倒了她的难受——下一秒,头疼和恶心一起袭来。她看见地上空的威士忌瓶子,还剩三分之一的金酒,三四个啤酒瓶子,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砰砰!”敲门声还在继续。
是谁啊?房东?物业管理员?邻居?不……她没把水漏到楼下去吧?
“来了。”她起身,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她昨晚睡在厨房的地上,就在画架旁边,垫着几块叠在一起的衬布,抱着玻璃花瓶。
敲门声停了下来,她走到一半,又跑回房间去给自己拿了条裤子,一边穿一边往门口走:“谁啊?”她谨慎地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后。
“Elsa?”门外的人仿佛察觉到了她,“那个……你今天没有去学校。我担心你是不是在海边着凉了,所以来看看你……呃,抱歉,对不起我又去你们学院了。”
猫眼只能看到那个站得很近的女孩蓬松的黑发,她像在做检讨一样低着头,说到‘对不起’的时候还像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声音隔着门有一种瓮声瓮气的不真实感,让Elsa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到底是现在眼前的女孩是幻觉,还是昨天愚蠢的自己是幻觉?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试图开口,又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到,“An……”她一路小跑溜回厨房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又回来,“Anna?”
女孩瞬间抬起了头,湖蓝色的眼里绽放出光芒。
“是?”
像在做梦一样。
“你……”她有听见了自己愚蠢的声音,“我不是说过……”
我说过了,不要来了。我说过了,到此为止。我说过了‘不’。
你不明白吗?和我纠缠下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你应该值得更好的人,你不明白吗?
“我、我知道。”黑色的脑袋又低了下去,门外的女孩闷闷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你好像也没有明确地拒绝我吧……”
不,我拒绝了,女孩,是你选择性地没听见。
“所以我想,也许我还有机会。那个……我没有在官网上预约,因为我本来准备去你画室外面等你的,我想约你……”她局促,又紧张地不停捋那头发,“Elsa,我想约你,也许你愿意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吗?”
“如果今天晚上没空也没关系,那……你知道博物馆最近有一个古埃及文化展吗?我可以约你去看展吗?时间……我都可以,随你什么时候有空。还有……呃,嗯…… 就,没有别的意思,也许,可能……我想,就算你不愿意当我女朋友,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呢?”
那肯定是她想了很久的事情,也许昨天一整晚都在琢磨。
她准备了很多说服自己的话,准备了几乎万无一失的备选方案,她精心设计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可是到了自己面前,却仍旧紧张得结结巴巴。
Elsa在门后忍不住捂着嘴笑,她回头看见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今天也是个晴天,阳光肆无忌惮地穿过百叶窗。
她看到墙上的挂钟——天啊!竟然已经下午两点了!
她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去公司!怪不得Anna会担心得找上门来!
她还是个宿醉的醉鬼!
女孩还在门外支支吾吾,她却已经来不及听了。
她冲回厨房去从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中找到了自己电量告急的手机,先给同学发了封邮件解释自己上午讨论小组的无故缺席,再给公司发了封邮件临时请假,然后把手机丢回去充电,去卧室里找衣服,收拾厨房的满地狼藉。
Anna准备好的话都说完了,也没有再听到回复,反而听见房子里面发出奇怪的声响,她耐心等了很久,正在想Elsa是不是不想见到她,她是不是该死心离开的时候。
门开了。
Elsa喘着气,好像刚跑完八百米。
她白金色的长发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染湿了白衬衫的肩头。
她的眼睛很亮,冰冷消弭,仿佛阳光照在蔚蓝的海湾上。
她的嘴唇嫣红,看上去水润柔软,饱满诱人。
她咬了咬它们,垂下眼眸,调整了呼吸,轻道:“进来。”
Anna乖乖进门,她关上门,又去忙自己的事。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收拾东西,拉开窗帘,清洗调色盘,给花瓶里的花换水。
被水浸湿的衬衫变得透明,紧贴着她的肩膀和背,透出里面若有似无的肉色。干燥的部分会随着她的动作飘来荡去,勾勒出她的腰身。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她浑圆的臀部和大腿。她湿透的金发黏在脖颈和耳边,经过身前的时候会带来一阵清新好闻的香气。
Anna闻到过这种味道,她回想了一下,想起这是Elsa的洗发水的味道。
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再次站在了Elsa的厨房里,看着那个女人在房子里忙碌个不停。而Elsa没有驱赶她的意思,也没有回避地对她视而不见,事实上,Elsa每隔几分钟就会悄悄回头看她一眼。
与她相似的蓝眼睛匆匆掠过,又带着羞怯逃走。
她仿佛得到了什么无声的许可,这种臆想让她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同时又惴惴不安。Anna环顾四周,看到了Elsa曾经拿给自己用过的那条毛巾,她拿过毛巾,在Elsa经过身前的时候叫道:“Elsa!”
那美人为她驻足,她就抓住机会上前,将毛巾包在了她的头上:“你的头发……很湿,衣服都湿掉了。”她看着那被她的毛巾捕捉到的天使,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在飞快地升温,简单的单词也在嘴里变得支离破碎,“擦擦……”
Elsa微微低头看着她,四目相望,她闻到Elsa身上湿润的香气,感觉到Elsa身体的温度,金发上的水也染湿了她的手指。
Elsa的眼睛如同一片缄默温柔,藏满了秘密的海,而现在,深海为她停留,无限的蔚蓝里清楚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Elsa静静地待在离她只有不足四十厘米的地方,红唇轻启,“帮我擦。”
“扑通……”是谁的心跳?
Anna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稳住呼吸,轻轻地,隔着毛巾缓缓揉搓Elsa的头发。
Elsa配合地低头,屈就在她两臂之间。
Elsa,在她两臂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