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Anna坐在了那间同学哥哥开的奶茶店里,诺森德拉的同学们好久不见她,见了又是起哄又是打趣开了她半天玩笑。然后他们又带着奶茶转战到滑板公园,几个男孩正为吸引女孩们的目光在公园中心飞来飞去地炫技,尽管时有出糗,但也确实让女孩们注意到了他们。
Anna靠在一根栏杆上,手里的奶茶拿了一路没怎么喝。
一块滑板慢慢朝她滑过来,被她一脚停住,那开摩托车载她过来的男孩抛下同伴来到她身边,“怎么了,Anna?这么久没出来玩了,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高兴?”
“有吗?”Anna牵起嘴角笑了笑,往日她本该是笑闹得最厉害的那个,今天好像是有些太安静了。她努力回想自己往日都会和他们聊些什么——游戏,音乐,明星八卦?电视剧,动画片,学校里发生的种种琐事?
可她已经好一阵子没玩什么新游戏了,说起音乐满脑子只有最近临阵磨枪的几首协奏曲,那几个喜欢的明星最近好像也没什么重大事件值得注意。电视剧和动画自然没空看,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金色的背影倏尔闪过脑海,她用力甩了甩脑袋。
别想她。
那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她一时想不出来,只好随口附和着同伴们的话题。有女孩邀她去买冰淇凌,她摆摆手说不了,手里的奶茶还没喝完呢。有男孩想和她一较高下,她踢开滑板说最近体育活动量已经够多的了,想歇一歇。
直到最后气氛冷淡下来,她才发现大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怎么了?”她后知后觉地打起精神,“你们玩啊,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我们本来就是专门为了你才出来玩的啊。”
“就是啊,Anna。”他们围拢过来,担心地看着她,“这不是因为大家都好久没见你了嘛……你到底怎么了?你好不容易去了阿塔霍兰,现在一定天天都可以见到你姐姐了吧,不开心吗?”
“难道说……”金发男孩排开众人,走到她身边,“阿塔霍兰有人欺负你吗?”
“噗……”旁的女孩笑了起来,“怎么可能,Kris,谁会欺负Anna?况且,大公主殿下在呢,谁能欺负得了她的妹妹?”
Anna一愣,下意识机械地牵起嘴角,附和着说:“是啊,你想多了,Kris……”后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拥堵的喉咙口里挤出来的,“我很好……我过得很好……在阿塔霍兰很开心……”
为什么要骗他们?
她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问,你明明就不开心。
你的大公主殿下没有保护你,你就是被人欺负了,而她甚至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为了她特意去那个被所有人反对的地方,而她却连一点点时间都不肯分享给你。
笑容从未这样虚假艰难过,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假装什么,但……对了,是因为这样很丢脸吧?一定是的……她不肯承认,只是因为被大家知道她在阿塔霍兰过得不好的话很丢脸,因为那时候被所有人劝说不要去,她却执意不听,现在被打脸了,怎么好意思说后悔呢?
而且阿塔霍兰也没有那么糟糕,她也不至于一个朋友都没有,Loretta不就很好吗?那姑娘又善良又热心,虽然有时候嘴巴有点毒,但她确实是个再好也没有的朋友。还有那些老师,也不尽是些说话难听的家伙,化学课的Michelle女士讲课风趣又幽默,现代史的Carter先生总是妙语连珠,当然还有Matthews夫人……她严格又温柔,虽然一开学就罚自己抄写学生手册,却也给予了自己不少帮助。
阿塔霍兰……那所隐藏在不起眼的小镇上,诞生了无数传奇的古老女校,它是无数女孩的梦想,也是无数女孩美好的回忆之地,它当然没有那么不堪。
或许真的只是……我不适合那里。
不过还好……交换只有一年。
“还好交换只有一年,Anna明年就会回来诺森德拉吧?”一个男孩问。
另一个女孩摊摊手,“废话,Naveen,明年Elsa殿下就毕业了,Anna还待在那儿干嘛?”
Naveen想了一下,忽然傻乎乎地问:“那Elsa殿下毕业了会去做什么?她会继续上大学吗?”
“会吧?”不知道谁说的。
“我看不会,她或许会进入军队,Agnarr王子殿下,陛下和先皇都曾经在军队中服役,是吧,Anna?你们王室成员都有一大堆军衔的。”
“呃……”Anna有些迷糊,“是……是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爸爸确实是军人……不算荣誉性质的,他现在也还是海军少校。但Elsa……”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是星期三那天晚上,被丢在脏衣篓里的那套湿透了的军装。
Elsa会进入军队吗?还是说她其实已经进入军队了呢?
她那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
哪怕两个人分享着同一个房间,但包裹着Elsa的未知依然像是浓雾一样厚,Anna再一次沮丧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去了解她。
尽管她努力配合了,但她的心事重重还是影响到了朋友们的兴致,很快大家就散了,Kristoff负责将她送回去。她的不在状态似乎让男孩很是担心,临走前他叮嘱,“要是有什么不开心记得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Anna,别委屈自己,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都会去接你的。”
他骑在机车上一脸严肃地看过来,年轻朝气的脸上,写满郑重其事的关心。Anna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没有这么严重啦……别担心,Kris,我没事。”她笑着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Jame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屋内了,Anna愣了一下,对他道谢,为他一路的暗中保护。
末了她忽然想起,“Jame……你知道Elsa……”说到一半,又觉得Jame不可能知道,连与Elsa同居一室的自己都不知道,Jame这个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见她吞吞吐吐,Jame已经自己猜了起来,“您想问什么?Elsa殿下的事我不太了解,您要不问问Agnarr殿下?我听Aganarr殿下说Elsa殿下周三的时候去参加了预备役军官的检阅仪式,他肯定知道得更多。”
“什么检阅仪式?”Anna猛地抬起头,她一无所知。
但很快,她就打开手机从网络上搜到了那次小型的检阅仪式。
并不起眼的一则新闻,唯一值得被注意的大概就只有“大公主殿下也作为受阅预备役军官参加了该仪式”这件事了吧……然而那天天公不作美,检阅仪式刚刚开始,就风雨交加,配图的照片上,是穿着军装制服,站在数百人的方阵里也依然耀眼夺目的大公主殿下。
雨水顺着军帽的帽檐成串地滴落,她平静坚毅地目视前方,如同身旁寻常的战友一样巍然不动。
报道中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比不上那张长焦镜头的特写带给Anna的冲击力。
发酵两天的抱怨和委屈,好像忽然没有了出口,她默默地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大公主还是很美,无论何时。
她有很多很多关于Elsa的照片,但没有这样的……没有军装照。
惯常出现于人前的少女,总是温柔的,高贵优雅的,端庄秀丽的,仿佛专门为了诠释“公主”这个词而生似的。但在她见不到的地方,Elsa原来还有着那样冷肃的,截然不同的面貌。
所以那天Elsa是外出参加了检阅才回来得那么晚……她是以为是自己睡着了吧?所以才轻手轻脚不曾打扰。
那么点名的事也是她帮自己遮掩过去的吗?
因为她不在学校,所以她才不知道自己被人整蛊,走到了山下,还被警察送回来的事吗?因为那样……她才没有出现。
沉重的心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盯着手机发呆一直到晚上。意外的是王子妃不在,餐厅里只有Agnarr王子在等她。
“妈妈今天又公务不能回来陪你,今天和爸爸一起吃饭怎么样?”见她来,王子主动开口解释。
正常的情况是反过来的,Agnarr王子虽然没有担任什么实际的职位,但作为国王唯一的儿子,王室职务几乎大半都积压在他身上——即便Elsa分担了另外一半,但她毕竟还未成年,能负责的部分有限,因此Agnarr王子平日里总是东奔西走,很少有闲暇可以在家里陪伴小女儿。
王子妃则完全相反,除了一些需要陪同丈夫出席的场合之外,她只会参加一些慈善事业,Anna几乎没听说过母亲承担了什么王室职责,她也是,和妈妈一样,即便身为“公主”,但需要她做的工作也屈指可数。
因此在去阿塔霍兰见到Elsa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公主可以多繁忙。
“当然可以,但是……爸爸你今天没有工作吗?”她在餐桌边坐下,有些忐忑犹疑地问,“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不要多想,Anna,我只是偶尔清闲,回家陪女儿吃个饭而已。”王子莞尔一笑,“我也是要休假的。”
Anna也笑了笑,她希望真的只是这样,厨师精心准备的晚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却怎么也抵消不了偌大餐厅里的冷清。她低头默默吃了几口,又如鲠在喉般抬起头,“爸爸……”她还是憋不住话,“对不起……昨天……我让你们担心了。”
但Agnarr王子只是笑笑,问她:“那么,你给你姐姐打电话了吗?”
Anna默默低下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