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行动迅疾凌厉,队伍很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队精锐的骑兵和少量步兵簇拥着Anna的马车和后方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当Anna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Garnet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暗沉的天空下他们策马疾驰,马车颠簸让Anna很难受,她抓着窗框忽然觉得又回到了第一次尾随Elsa偷偷出征的那一天。
天地之大,道旁的高草莎莎抽打着车厢,而她是如此的渺小。
“这是怎么了,Anna?我们要去哪里?”
身后的雪人偷偷藏在她身后,从缝隙中往外望,这会儿也没有人来注意它。
“我也不知道。”小女皇这样回答着,视线却顺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往前探望,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破败和荒凉。流云染着猩红从头顶掠过,空气里沾染着新鲜的草木、烟火和血腥的味道。
他们前进了一会儿之后队伍再次加快了速度,Anna跌进身后的软垫里,眩晕感持续困扰着她,她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
Olaf慌张的抱着她的头,此刻它真心希望自己能有一双有力的手臂,而不是两根干巴巴的树枝。
Anna忍耐着马车颠簸带给她的巨大痛苦,听到了Garnet的声音。
女军官冷漠强硬,威严嘹亮的嗓音。
“……爵士,既然您拒绝为女皇陛下开门,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已经背叛了Arendelle?”
她的话语一如往常般没有起伏,只是从声音中透出强势的威压,在她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的一样,如同他们的长官一般保持着坚冷的沉默。
一手执着马缰,一手按着刀鞘,好似只等一声令下,他们会冲向任何地方。
又是一番交涉,Anna隐约听到对方婉转哀求的声音,但是这怯弱卑微的说话完全被Garnet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驳斥掩盖了,像是被利刃削过的稻草一样被整齐的切去。
风从这士兵组成的铁林中穿过,遥遥传来含混不清的辩解,随即传来的是Garnet回答:“皇家近卫军全体在此,领女皇军旗,持女皇授印,这样您还要说无法确认是女皇亲临,那么即使陛下站在您的面前,您恐怕也会当个睁着眼睛的瞎子。诚然战争令人恐惧,但若您连守护女皇陛下的勇气与忠诚都没有的话,还是将您的爵位与领地归还陛下吧!”
“唰——!”身后一片白刃出鞘,整齐划一的金戈声划破空气,把肃杀的风都压了下去。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连马儿都放轻了呼吸,全神贯注仿佛就等一声令下,便发起冲锋。
忽然,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Anna勉力挣扎着爬起来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儿,刚好就见三名侦察兵从她面前‘嗖’的跑过去。
侦察兵一直冲到她面前才滚下马来:“报告长官!聚集在香河堡门前的边防省逃兵往这边来了!”
Garnet面上的表情显然是吃了一惊,形势却恶化的比她所预想的还要恶劣。据侦察兵所言,香河堡坚决不肯开门,与逃兵僵持一阵之后守军放箭迫使那些逃兵离开,他们大概是被香河堡守军的决绝所震慑,又或者恐惧于身后不知何时就要杀到的敌人,匆匆忙忙改换了目标。
显然那些逃兵中有精明人物,无论是对周围的熟悉程度还是对眼下情形的考量都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她虽然面无表情,身边的气压却是持续降低,抬眼望望那禁闭的城堡大门,目光转向了身后广阔的平原。身后一个个身姿笔挺的战士等候着她的指令,在他们的中间簇拥着那辆帝国重中之重的马车,此刻无数双眼睛望着她。
Garnet并不是没有发号施令的经验,然而只是没有了那个人,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虽然从不多言,却担当着所有人的信念与希望。
因为她从不让人失望,从来没有失败,或许比神明更守信。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相信她,依赖她,以至于从来没有人想过她竟也会有不在的一天。
面前就是他们眼下所有的全部兵力——仅有一队全军精锐的骑兵和少量步兵,大部队走了另一个方向,以这样的兵力想要攻下一座城堡是不太可能的,更别说他们连攻城器械都没有。
可是难道那个人不在,他们就要输了吗?
难道他们没有了她,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吗?
难道他们注定只能这样依赖着她吗?
那是埋在心底微小的愿望,也许曾在为她牵马,替她守夜的日月流沙中泛出些微的光芒——假如能被她依赖就好了。
究竟是否有曾有过那么些微实现的可能呢?
那位元帅的心中,是否曾有哪个瞬间是有过一点点想要依赖自己……或是谁呢?
Garnet心里寻思了一遍又一遍,却终究不得不承认……即便假使有过,她心中想的那个,也必定只是那位尊贵的小公主吧。
苍蓝的天空被烧成橘红的夕阳燃落了一半,她在这即将沦落的穹顶之下举起一只手。
“——转移陛下座驾至城堡下方,步兵结阵建立防御,务必死守陛下所在。所有骑兵听令——冲击阵型!”
她用靴子跟磕了一下马腹,当先移动位置。
身边的骑兵们犹如一个协调的机器般跟随着她,默契的将阵型倒转成一个背对城堡,面对平原的楔形冲击阵型。
那架轻巧精致的马车在步兵的重重护卫之下被纳入到防御位置的最深处,士兵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能够得到的行李负重全部堆码在身前,形成一道简单的半圆形防御工事。
盾兵上前架起盾墙,燧发枪手一字排开,把女皇的马车保护在两层厚重方盾的后面,弓箭手搭箭上弦,随时准备击退来犯者。
骑士们是由跟随元帅与Garnet南征北战的元帅亲卫队和只忠于女皇的皇家近卫队组成的,阵型排出两个层次,亲卫队在前,近卫队在后,Garnet身先士卒站在最前方。
背后是紧闭的城门,面前是地平线的尽头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匍匐而来的逃兵们。
夜幕降临前最后的光红得像血一样,长风卷过高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所有的战马都望向同一个地方,殷红的残阳照在他们精美锃亮的战甲上。
“诸位,女皇陛下正在我们身后注视着我们。注视着元帅亲卫队和皇家近卫队的军旗,注视着我们的后背,看着我们的英勇与忠诚。请想一想吧,你想要她的眼中,看见你怎样的背影?你想要元帅听到我们怎样的战果?你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Garnet的声音惯来冷静沉着,而此时在无比安静的阵列中缓缓的传来,竟如古典时代悲壮静穆的诗歌一般。
“如果说还有什么时候能让历史铭记我们的名字,那么……就是现在了。”
蝼蚁的黑影逐渐扩大,到能听见他们嘈杂的叫喊,能看到他们扭曲的表情,他们破衣烂衫狼狈而来,人多势众,气势汹汹。而这些静默的骑士们笔直的坐立在马上,鲜衣亮甲,一言不发。
忽然,Garnet‘唰!’的一声抽出佩剑,厉声喝道:
“For the Queen!for the Marshal!for the Arendelle!”
“骑兵——冲锋!”
马蹄的声音像是雷神猛然落下的巨锤,在千分之一秒内爆发出地动山摇的阵势,骑兵们组成一支锐利的箭矢离弦而出。
面前的高草,面前的疾风,乃至于空气都要被他们的气势无情撕裂般。Anna震惊的看着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的背影,每一个人都压低着身子,提着武器,拽着缰绳,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义无反顾的背影。
这么多人里竟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回头,没有一个人稍慢一步。
他们全部都像是一个人一样,抱着同样滚烫的热忱往前奔去。
“不要……”她拼命的去推车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指甲在实木上挖到流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她挽留的声音。
“求求你们,不要……”滚烫的泪水简直不像是那颗被冰封的心里所能流出来的,Anna用尽全力的叫喊着,可是她的声音依然微弱,在这巨大的奔袭声中轻易的就被掩盖了过去。
不要这样,她不明白,感激和罪恶混淆成了模棱两可的颜色,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明明不是一个称职的女皇?她明明根本不值得!
身为女皇,不是应该保护所有人的吗?可是为什么反过来要付出一切来保护她?
而且,她不是已经在心里那么残忍的,那么冷酷的把他们放弃了吗?
在国家人民与Elsa中间,她不是已经那么自私的选择了Elsa了吗?为什么要为她这样的女皇去死啊?
近距离的冲锋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轻而易举的将对方散乱的部队切成了两半,随着楔形阵的深入,对方的阵型缺口不断被扩大,凭着骑兵冲锋的势不可挡,Garnet冲杀在最前面。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伤而是威慑,因此他们没有放慢速度收取人头,也没有停下来剿杀敌人,只是依靠着兵器和马蹄不断的在对方的阵型中往前冲,直至将对方部队完全的切割成了残破的两片,骑兵冲出一段距离即刻掉头再次冲杀回去。
然而于此同时,对方的指挥官依然命令最前方的士兵往前推进,意图摆脱骑兵来攻击数量不足的步兵。
但是留守的步兵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弓箭兵们将箭搭在弓上等待着,要等敌人踏入最合适的位置。
“弓兵注意——”数十把长弓被拉成满月:“放箭!”
空中一片破空声响,无数美丽的抛物线穿过火烧一般的天空。在此之前有无数次,他们每日都要按照要求训练,他们总是假装自己要去打一场硬仗,他们互相吹嘘着好像已经身经百战无所畏惧,因为在他们的前面总是站着一个战无不胜的身影。
再精准的箭矢,再锋利的刀刃都没有用武之地。谁也比不上她,有她在,根本不需要他们。
可是只有这一次,那个人不在了。
他们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证明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