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的。
将她从噩梦里拯救出来的法芮尔,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有地方可以停留的法芮尔,让她开始向往平凡安稳生活的法芮尔。
但最终,也受不了她,离开她的法芮尔。
医生以指节敲着眉心,浅浅地笑了笑——纵然是天使,也累了,何况她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天使。
已经够了,她不想再从一个怀抱流浪去另一个怀抱,不想再尝试任何可能,不要再被谁的温暖诱惑了,她也曾经无数次地这样下定决心,虽然这些决心在某人那里如威化饼干般轻易地碎裂,但这一次……真的够了。
她不需要和法芮尔复合。
她只需要看到法芮尔好好的,看到法芮尔没有因为自己而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看到法芮尔还能像从前……像是没有遇到自己之前一样快乐,就足够了。不需要更多。
布丽吉塔留下吃了晚饭,又带着一肚子的甜点走了。法芮尔似乎找到了应付她的诀窍,小姑娘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两人在机械和武器方面还有点共通的爱好——失忆虽然带走了法芮尔的记忆,但并没有带走她三十多年人生积累下来的知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车牌号了,但还能记得三年前最先进的火箭推进系统和大受欢迎的七种合金装甲。
她把布丽吉塔送到电梯口,回去的时候安吉拉一脸不忿地抱着双臂,失忆的法老之鹰无辜的眨巴着眼:“怎么了,安吉拉?”
“这真不公平!”医生对她鼓了鼓脸颊:“凭什么你说什么都有人信呢?就凭你长了张好看的脸吗?”
法芮尔觉得自己冤枉极了:“长了那样的脸的人明明是你。”她指指自己:“我只是长了一张单纯老实的脸。”
安吉拉怄得翻白眼,把法芮尔逗笑了。她真喜欢这样,真喜欢安吉拉这样快快活活的样子,会开玩笑,会翻她白眼,会大笑,会光着脚从沙发上跳起来。喜欢她那么开心的样子,没有压力,没有忧虑,没有眼里散不开的悲伤,只有满满的快乐。
只要能看到安吉拉那么轻松的样子,甚至能让她从这平凡的生活里生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仿佛只是逗笑那位医生已经是一项了不起的丰功伟业。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这样和安吉拉在一起,只要能这样时时守候着她的笑容。
然后自己,也会觉得幸福。
晚上照例是得法芮尔站在工作室门口盯着,才能让医生按时放下工作去睡觉的,安吉拉一面不好意思地匆忙收拾着桌面,一面不满地抱怨:“别来盯着我,我又不是小学生。”
“是啊,小学生的拖延症都不会更严重了。”
“只是……只是还有一点数据没有处理完。”医生辩解着,但是门口的战士根本不体谅他们科研工作者的不容易:“你的数据永远也处理不完。”
她强迫医生离开办公桌去洗澡,从身后握着医生的肩膀,像是押送,又像是拥抱一样暧昧不清地往浴室去:“要是没有人管着你,你是不是总熬夜?”
天使心虚地低了低脸,连辩解都不辩解了,从她胳膊底下钻出去逃进了浴室里。
她们退掉了403和404,法芮尔在游乐园的工作稳定下来,试用期快要过去,她很快就能成为正式员工。而安吉拉的工作开始增加,不再每时每刻都围着她转,她们通常会一起起床出门,安吉拉把法芮尔捎到游乐园的前一个街口,然后自己掉头去医科大学附属的研究院——在遇到法芮尔之前,她就在那里担任顾问。
她通常每周去三次,不过由于前一段时间为了法芮尔请了好几个星期的假,所以最近她几乎每天都去。根据法芮尔的排班,有可能是法老之鹰搭公共交通回家,顺便去趟超市,也有可能是天使在游乐园门口等她。
法芮尔几乎快要忘记“法老之鹰”这几个字了,又或者这个名字几乎变成了她们开玩笑的一个专有名词。它逐渐失去其本来的意义,失去了曾经附着其上的光环、荣耀和硝烟,然后布丽吉塔在月底之前来道别,说她要离开这里了。
“我是因为安吉拉跟我说找到你了,需要帮忙才跑来的,我又不是真的住在这里。”她举着茶杯道:“虽然这里也挺不错的,但是我不能老放着莱因哈特一个人,他总是忘记自己已经是个老头子了,除了战斗损伤以外还得操心血压和血糖。”
安吉拉笑着给她添茶:“说得对,他该调整一下饮食结构了,你不盯着说不定他天天都在吃咖喱肉肠。”
“而且。”布丽吉塔顿了顿,抬眼问天使:“安吉,你知道蓝色联盟吗?”
天使扬了扬眉:“‘蓝色世界人类联盟’?臭名昭著的人类至上极端主义恐怖组织,比黑爪还糟糕。”
“对,黑爪只是坏,他们又蠢又坏。”
“他们怎么了?”安吉拉问。布丽吉塔靠回沙发里:“我爸说那群人最近死灰复燃了,大概是有谁给他们提供了资金吧,他们的活动范围开始向欧洲这边来了。有人说他们会在欧洲搞个恐怖袭击。”
安吉拉皱了皱眉:“为什么在欧洲?”
“你觉得不会?”布丽吉塔反问。
安吉拉拿着杯子坐在法芮尔沙发的扶手上,身体无意识地往法老之鹰身上靠过去:“不是说不会,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其他人有说什么吗?我很久没跟他们联络了。”
她指的是他们那一代熟悉的那群老兵,以及后来第二次智械战争中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她们共同的朋友们。
布丽吉塔摇摇头:“猎空忙着和她的新女友秀恩爱,动态全是古堡照片;小美上个月回中国了,生活里暂时只有熊猫和美食;D.VA代言和广告多到忙不过来,还要忙里偷闲和卢西奥去游戏里称王称霸;源氏和他哥哥在环游世界感受宁静。我还漏了谁吗?群里除了麦克雷深夜上线聊骚,就只有猩猩发发群公告和禅雅塔的早晚鸡汤了。”
安吉拉想了想,摇头:“我去打听一下吧,你也不用太担心,两次智械战争都打完了,还怕一群恐怖分子吗?”
顿了顿又道:“你早点回去陪陪莱因哈特吧。”
布丽吉塔叹口气,深以为然:“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那群疯子真的敢来欧洲,我怕莱因哈特会定最早班飞机冲去揍人。”
几天之后布丽吉塔就回了德国。
那天短暂的谈话中,法芮尔难得又找到了一点当初如影随形的陌生感。那仿佛是她也应该熟悉的,却又恍若隔世一般。她不知道“蓝色联盟”是什么,也不认识布丽吉塔口中所说的任何一个人,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是安吉拉,和曾经那个法老之鹰的世界。
然后安吉拉似乎忙了起来,不同于之前那种闲适的工作节奏,她有时在工作室待到很晚,却并不是因为要处理什么数据。她们照常生活,但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那种轻松的表情好像被谁从安吉拉的脸上偷走了,她有时候会面色严肃而疲惫地讲电话,有时候会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虚无的点默默思索,还有的时候,她会看着法芮尔,从深海般的眼里透出挣扎。
法芮尔成为正式员工的那一天,一条新闻席卷了每一份报纸和世界上几乎每一个大型新闻网站——英国某城市遭受恐怖主义袭击,蓝色联盟炸毁和平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