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都没有关系……
“你想是谁?”安吉拉避开她的眼神,无措地眨着眼:“你……你希望自己是谁?”法芮尔手上用力,将她的脸扳回来:“你希望我是谁?”
天使摇头,金发如流动的光一样从她颊边散落下来,遮住了脸。她低着头,用冰凉的手扼住法芮尔的手腕。
那只机械手,虽然本身没有温度控制,却是有温度感受器的。
安吉拉的手太凉了。
凉,而且带着不自觉地颤抖,因此她只微微一用力,法芮尔就顺从地松开了她。天使举着她的手,自己又往后退了一点,接着摇头:“这不重要。”
“我不能左右你的人生,法芮尔。”
“你能。”
“我不能!”她厉声反驳,而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般死死咬住唇。
“别这样……别把这样的权利交给我。”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要哭了:“我不能,我做不到……法芮尔,求你了……我做不到……”
水滴,从金发的遮掩下落到地面上。
“不要再让我选了……”
我该选什么?每一次,好像都是不好的结果。
我以为我能给自己一次机会,和你好好在一起的,但我们终究还是分开。我以为我可以放你自由,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但结果却害得你变成这样。我以为我可以做该做的事,我可以补偿你,弥补一切,可……
她挫败又绝望地收回手抱住自己:“我不想选了。”
“法芮尔……”她呜咽着不敢抬头:“我可不可以不选了……”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银色的手将她揽进怀里,那胸口极为平稳地起伏了一下,像是一个被藏得毫无痕迹的叹息,法芮尔将她按进怀里,低头吻了吻那金色的发顶:“好吧。”
她说得甚至有点轻松:“那就别选了。”
是我,还是法芮尔·艾玛莉,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还是声名赫赫的战争英雄,有什么关系呢?
你喜欢就好了。
怀里的人刚才还畏惧得往后退,一被她按进怀里又立刻紧紧抱住她不松手,天使卑微地缩起肩膀,像是愧疚得无地自容,可她仍不想放手,把法芮尔匆匆披上的衬衫扯得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小麦色的胸前还有昨夜留下的吻痕,安吉拉偷偷摸摸地睁开眼,忍不住轻之又轻的,在那红痕上又吻了一下。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做出这种事,惹得法芮尔忍不住低笑:“你是怕我等下穿了内衣会把它遮起来吗?”
天使的小动作被发现,顿时羞得耳朵通红,要从法芮尔怀里逃走。
一瞬间,两人仿佛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再不提刚才的话题。
布丽吉塔果然找时间来“突击检查”了,但结果两人都没在家,让不打招呼就上门的红发女孩扑了个空。无奈之下给安吉拉打电话,然后就听电梯一声响,安吉拉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在包里掏钥匙,法芮尔抱着怀里的东西,还腾出一只手替她举着电话。
“喂,布丽吉塔?”她喂了两声被法芮尔拿电话的手挑起了下巴,终于抬头看见了坐在她们家门口的布丽吉塔。
年轻女孩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们,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充满了惊奇和感动。那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的样子,就好像她以前去苏黎世拜访的时候一样。
法芮尔穿着黑色的长大衣,一点也不怕冷似的敞着怀露出里面的薄毛衣和与安吉拉相配的蓝色围巾,单手抱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遮起来的巨大纸袋,熟稔至极地将身边的天使圈在自己的怀里。而安吉拉用红色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拎着两袋东西,毫不见外地在埋头翻包的时候把脑袋靠在法芮尔的肩膀上。
她们看上就像是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很久,充满了莫可名状的默契和微妙气氛,布丽吉塔从地上站起来,想问法芮尔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后法芮尔开口了,她对布丽吉塔笑了笑,不是从前那种爽朗的,热情的,带着北非灿烂阳光的笑容。而是温和的,有些腼腆和真诚,甚而说得上是斯文的微笑:“布丽吉塔,下午好。”
“你怎么突然过来?等一下,我钥匙……”安吉拉终于找到了那把钥匙,回身把手里的两袋东西也交给已经满载的法芮尔,然后开门进屋:“怎么也不说一声,等了多久了?”
法芮尔紧跟着她,径直走到餐桌前把大纸袋放下来。
布丽吉塔想上前帮忙,居然发现自己插不上手:“我……呃,就……过来看一下。”
她发现法芮尔的手和腿使用情况非常良好,那家伙甚至炫技似的当着她的面将三个橙子在空中轮流抛接了一遍。
那弯起眼睛,在沉稳的表情下漏出了些许得意的样子,看上去真的非常、非常的像……布丽吉塔没忍住问她:“法芮尔……你,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啊。”那人接住三个橙子,在医生“幼稚”的眼神斥责下将买来的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只是给你演示一下,手和腿都很好用。”
她回过头一板一眼地道谢:“谢谢你,布丽吉塔。”
“呃……不、不用谢。”布丽吉塔摸不清底细,再三打量她:“你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她问到这里,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安吉拉,天使怔了怔,随即就听法芮尔毫无障碍地撒谎道:“看了。”
布丽吉塔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医生怎么说?”
“嗯……就是PTSD引起的失忆,不过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天使站在布丽吉塔身后,对法芮尔做了个“你怎么回事?”的夸张表情——这傻鹰还会撒谎的?
法芮尔脸色不变,接着忽悠布丽吉塔:“反正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方法,说不定过一段时间PTSD治好了就想起来了,也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了。”
女孩表情很严峻:“真的?那要是永远也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可惜那埃及女人一点也不紧张,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布丽吉塔太在意法芮尔不记得她这件事了,法芮尔不敢说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想起来。
女孩果然立刻调转矛头问安吉拉:“安吉,你找的哪个医生啊,行不行啊?”
安吉拉猝不及防,只看见法芮尔在布丽吉塔背后对她笑,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等她们好不容易把布丽吉塔糊弄过去,那女孩儿又发现了客厅床边,被折叠起来塞在角落里,已经有段时间没人用过了的单人床。
“呃……”医生的表情尴尬到了极点:“那边……法芮尔以前住的地方不是很宜居,所以,我邀请她搬进来住。”
布丽吉塔挑眉凑近了她,余光瞄到法芮尔在厨房里准备开火:“噢,不用跟我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她眉毛扭出了一个又促狭又八卦的弧度,安吉拉斩钉截铁的:“没有!”
医生坚决地重复了一遍:“她还没有想起来,我不会这样占她便宜的。”
女孩不太能理解她这种职业道德似的坚持:“你就和她复合又怎么样嘛,反正法芮尔就算想起来了也会和你复合的。”
“那……那也要等她想起来再说。”尽管还没复合,却已经睡到了一张床上,医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我……布丽吉塔,我曾经觉得我们彼此就是适合的人,我们能好好在一起,无论是工作,还是战争,都不会影响到我们。”
“我曾经觉得她是个理想的对象,我们为同一个组织工作,我们有相近的理想,我认为我们可以相互理解,并且找到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
“可是……”她无奈地笑了笑:“你看,我的尝试失败了。”
“我也许,真的不适合跟人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