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正在填满整个屋子。
是无形的海水,温柔而凉爽,漠然地上涨,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怀抱里被容纳了什么。仿佛无论巨兽,无论蝼蚁,于它而言,都一视同仁,没有分毫差别。
这样被漠视的感觉很好,给予萨曼莎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海水将她包围,诚如艾琳所说,那令神经舒缓。仿佛她从未察觉过,但直到被沁凉的海水浸泡着,才发觉自己的神经满是疲乏的滚烫。
但是不,我不需要……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的精神屏障反射性地被加强了。但那温柔的入侵者没有生气,依然只是缓慢地将她包围。
如果只是这样,那确实很舒服,她愿意在这海水里泡上一整天,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连海水也是这样懒洋洋的,仿佛天底下除了食堂免费的三餐和额外果酱以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挂心的事了。连带着被浸泡在里面的人也不得不生出懒散的心思。
什么也不想做,什么都不愿去思考,脑筋缓慢地运转,随时准备罢工——然而这不可能是自己的想法。萨曼莎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被侵袭了。
和上一次气势汹汹袭来的猛兽不同,这次的侵袭直到她都快要投降才被发觉。她忽然发现这位治疗师是个挺狡猾的人。
精神上的反应速度远超过肉体千百倍,一旦她意识到,她就下意识地试图反击,她的精神屏障在她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自动地加强了,她甚至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了好几个备选方案。但是这时候她听到了艾琳的声音。
那声音极近,就在她耳畔。
对了,治疗师柔软的手还盖在她的眼睛上。
“别,萨曼莎……”她叫她的名字,而后琢磨了一下,又换成了更亲昵的,“萨姆。”
低软近于耳语,甜美缠绵近乎呢喃,挨着她的耳朵,甚至吐出撩人的热气,她这样请求道:“别抵抗我……放轻松,相信我……萨姆,我不会伤害你。”
是的,她是治疗师,她不会伤害我。
尽管如此,要撤下精神屏障依然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人的自我防护构建起来简单,拆毁它却千难万难。她没作声,默默放缓了呼吸,试图让自己“放轻松”。
但好在那位治疗师不是等闲之辈,她软语说过了,行动上却丝毫没有等待的意思。
水就是这样的东西,无孔不入,而艾琳甚至会主动为自己制造漏洞。她上次就已经瓦解过这位战士的铠甲了,就在萨曼莎迟疑的片刻里,海水中突然涌现出利刃,毫不留情地插入了萨曼莎的防御弱点。
哨兵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但艾琳翻身骑在了她的腰上,海水立刻涌入,她被更凉的水冲刷过整个意识,她禁不住绷紧身体,拉伸四肢,扬起脖子轻轻的喘息。
“交给我,萨姆,什么也别想。”那声音如同宽赦,如同承诺,像是要替神赎下世人所有的罪。
“没关系的……乖,没关系……”另一只手贴上了萨曼莎的脸。
她不知道是因为强自忍耐,还是被入侵的羞耻而涨红了脸,在艾琳的手掌覆盖下,逃避般地侧头埋进了另一只手掌。艾琳已经进入了她的精神图景,她并不急着去抓住那个精神本体,只是慢条斯理地用她仿佛无穷无尽的精神力冲刷抚摸过所有空间。
真是美丽的景象。
哨兵在艾琳细致娴熟的抚慰下紧张难安地小幅度挣扎,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反应,一手揪紧了那块毯子,一手反复舒展开来,又用力握紧。她露在外面的小臂上呈现出肌肉紧绷的优美线条,她在自己身下挣扎,强健的身体压抑又无助地蹭着布艺的沙发。
绯色很快蔓延出脸颊,染红了她的耳朵和脖子,她像只被捕捉到,被禁锢着,被迫仰躺露出了所有脆弱地方和柔软肚皮的猎豹。她扬起脑袋露出脆弱纤细的喉咙,身体因为过于紧绷而轻轻颤抖,她张开嘴面朝天花板轻轻地吸气,因为艾琳的精神力正越来越快地侵蚀她的精神图景,她虽没有找到她,却打算摧毁她所有的武装。
“不……”哨兵终于出声了,她拼命想要蜷起来,但艾琳还骑在她腰上。她摇头从治疗师的掌中挣扎出去,意味不明地呻吟:“不……”
但那起先温柔的治疗师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艾琳冰冷无情地压制着她,纤软的手掌扼着她的脖子,命令她:“别动。”
她平淡的命令仿佛只是出于潜意识的颐指气使,却像颗子弹一样有效地击中了哨兵。
哨兵大口喘息,安静了下来,她乖顺地紧贴着沙发,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异议,纯白的精神图景之中,忽然一片闪烁黯淡。艾琳的侵蚀本就使之染上了一片海蓝的斑驳,那闪烁一闪即逝,但她的捕捉却更快。
——有图像闪过去了!
她仿佛隐约看到了什么?是夕阳?还是弦月?有尖顶的房屋,塔楼,像是钟楼一样的房间。纹样别致而华美至极的地毯,镣铐,锁链,皮鞭。落在脸颊上冰凉的手指,扼住脖子的手,白色的床。
黑暗。
一闪即逝,而后图景再次顽强地恢复了白色,被艾琳侵蚀的部分逐渐崩塌,图景收缩,意识出现。
艾琳无暇多想,第一时间出手捕捉了她。
这么难才能捉到一个哨兵的意识,真是新鲜的体验。
但至此胜负已分,接下来的事已经毫无悬念。哨兵的肉体能够多强大,他们的精神就可以多脆弱。这大概这种生物唯一令人着迷的地方了。
萨曼莎被捉住了,她仿佛赤身裸体地被叼在了尖锐獠牙中间,她一动也不敢动,那具修长的身体在艾琳的身下轻轻发抖,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和极度的不安全感逼得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而随着艾琳心念一动,她仿佛被电到似的忽然用力弹了起来。艾琳差点给她掀下去,哨兵的反应激烈得出乎她的意料。
但治疗师不愿放弃,她立即反击,她的精神正紧紧纠缠束缚着萨曼莎,人如果连精神都已经暴露,还有什么可以遮蔽的呢?萨曼莎退无可退,无路可逃,而艾琳却以精神力一寸寸地侵蚀着自己的猎物,她非常熟悉自己的猎物们,也熟悉这种围追堵截,你进我退的游戏。
她侵入进萨曼莎的意识中,肆意玩弄对方的感受。萨曼莎从未体验过这样激烈的刺激,就好像艾琳找到了自己脑海中掌管快感的那个开关,她明知自己衣着整齐地躺在沙发上,却又觉得自己正被粗暴又细致地舔舐全身。
这……不对……哨兵潜意识里感到抗拒,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思考。她一时觉得自己仿佛被滚烫的热水包围,一时都觉得自己飘在空中。快乐直接从大脑里涌出来,她觉得飘飘欲仙,根本什么也想不了,同时又觉得感官混乱,她的意识被蹂躏,被冲刷,她的灵魂被抽离,她像是被人扔进了高浓度的激素池子里,那些快感信号直接冲进她的脑海里轰然爆炸,她想尖叫,想痛哭,想翻滚,想将那深入自己脑海里,深入自己意识中的始作俑者扔出来,又沉溺其中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是极度的失控,远比通过皮肤的接触,通过身体器官传递的信号要强烈太多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又忍不住享受这濒临死亡般的极乐。
她的身体泛出艳丽的绯色,眼神失焦,呼吸急促,她像是个病入膏肓随时都会断气的人一样发出断续沉重的呼吸声,她紧绷得像是快要痉挛了,手指甚至抓破了艾琳的毯子。按道理她早应该一溃千里了,但她在感官与欲望的深海中绝望挣扎,在窒息的边缘长久徘徊,却始终不得解脱。
真是棘手极了,艾琳从未碰到过这么难搞的哨兵,她的意识分明看上去那么脆弱,却又比艾琳见过的任何人都更顽强。治疗师难得一次这样无措,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尽快让萨曼莎解脱——她当然可以就这样跟她耗下去。她的精神力完全足以让她把这哨兵耗到虚脱崩溃。
可是那太残忍了。她第一次这么觉得。
她那样玩弄这个哨兵,太过分了……不知所起的愧疚令她脑子发热,她徒劳地抚摸着哨兵的额头和脸颊,又明知在那样强烈的精神刺激下,哨兵根本无法感知到她身体传达的信号。
等等……这个想法忽然让艾琳灵机一动。
她已经侵入了哨兵的意识,她完全可以更进一步,接管哨兵的整个精神屏障。
心念一起,精神就已经行动了,萨曼莎此刻毫无抵抗之力,她轻而易举就接管了哨兵的一切感知,此时此刻,这个哨兵犹如初生般赤裸脆弱,全然仰赖她的意志。她可以主宰这哨兵的一切,快乐痛苦,感官生死。
那一刻的感觉令她不由自己地心跳加速,她接管了萨曼莎的一切,也像是将自己投入了那片灼热的海域一样。她被自己的折磨所包围了,她像是窥见了一面镜子,镜中自己对萨曼莎所做的一切,也仿佛将要全数透射回自己身上。
炽热迷离,窒息绝望,癫狂极乐,深渊痛苦,一切混杂的,混沌的,分不清楚,辨不明白的,黑白交杂,混在一起。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用力搏击着胸腔,她的耳垂滚烫,她的身体仿佛要融化了一样。
她无力地软倒在哨兵的身上,仿佛就要这样与她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