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到,艾琳将白大褂和萨曼莎一起扔在房间里,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
——她生气了。
哨兵慢吞吞地从治疗椅上坐起来。
这间办公室光线很好,春末夏初的阳光明媚慷慨,不要钱似的洒满了半间屋子。那位向导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就像是个被圣光沐浴着的天使一样温柔圣洁,尽管本人的脾气其实……有点一言难尽。
空气中还浮动着她的味道。
为了照顾哨兵敏锐的嗅觉,向导们大多会注意使用无香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更不可能使用香薰或是香水。但一个年轻健康的女性,依然能在空气中留下独属于她的,十分美好的味道。
那位治疗师的味道就非常甜美,是很温暖和轻盈的甜香。
萨曼莎出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向导部门的负责人就挪动着体重超标的身子从楼梯上下来了。他惊讶地摸摸日益稀疏的脑袋顶:“哎,卡塞尔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艾琳那臭丫头又干什么了?”
哨兵无意解释详情,只平淡道:“抱歉,检测没有成功,我惹洛伦女士生气了。”
“嗐!”拉尔森用力挥了一下胳膊,“您说什么呢!她不惹别人生气我就感谢圣主了!您说没成功,是和艾琳合不来吗?她虽然业务能力很不错,但那脾气确实……要么您试试奎因?他好评率一向很高呢!”
作为西南部前线最大后勤基地的附属哨兵疗养机构,圣约翰疗养院有多位驻院治疗师,专职为从一线退下来的哨兵们提供精神护理。但眼前这位摇了摇头,“我觉得洛伦女士就很好,她很强。”
拉尔森又扒拉了一下头顶的毛:“呃……这倒是,不是我吹,艾琳看上去不怎么着调,但您绝对没法儿在阿卡沃兰……不,在整个西线您都找不到比她更强的向……啊,治疗师了。”
是错觉吗?那哨兵好像笑了笑,她再次点头肯定:“她很好。”随后告别了拉尔森,好像留下了就为了专门跟他说这话似的:“我会说服她的。”
之后的每一天,艾琳都能在餐厅里碰到那个让人不快的哨兵。
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开人流,还是只专门为了碍治疗师的眼,她总是避开真正的饭点儿,要么提前,要么延后出现在食堂里。不幸的是,那也是艾琳的吃饭时间。
若只是如此,那也算了。反正她们各坐各的,各吃各的,互不相干。但很快圣约翰疗养院的非哨兵员工们就养成了新的用餐习惯——赶在哨兵吃饭的点儿来看她吃饭。
“哦哦,看啊,她吃了,她真的吃了!”
“看上去就很辣……她的味觉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看上去,我吃过,那个牌子的辣酱真的很辣!凯尔上次吃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几个普通人凑在一旁小声喁喁,边上一个治疗师看着那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哨兵面不改色地将一口辣牛肉卷塞进嘴里,倒吸着气咧了咧嘴。
另一个治疗师看不下去了,挤开人凑到哨兵面前去,担忧地问:“您好,女士。我是这里的治疗师奎因,冒昧打扰,您这样吃饭有多久了?您最近有做过身体检查吗?”
哨兵抬起头来,辣酱让她丰满的唇瓣呈现出一片充血的艳红,她眼底含着一层浅浅的水光,鼻子尖也因为辣而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两颊浮着薄薄的绯色,本就生得人偶一样精致的年轻女人,顿时被赋予了罂粟花一样明艳诱人的生气。
“我很好,两周前才检查过,一切正常,我只是喜欢吃辣。”她平淡的口吻就像是已经回答过了千百次,也毫不在意被人当成怪胎围观了一样。但奎因果然不愧他累月第一的好评率,继续温柔劝诫着:“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喜欢吃辣,但这对您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过于强烈的刺激只会给您的精神造成大量不必要的负担,您会因此更加容易感到疲惫和紧张。您有熟识的向导吗?”
“你想问我有没有和向导结合?没有。”哨兵将最后一口辣牛肉塞进嘴里,细嚼慢咽,而后才续道:“我不会感到疲惫,也不会紧张,也没有什么……负担。”她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一眼男治疗师,礼貌地点点头:“谢谢您的关心。”
奎因无法可想,劝不住她,不得不又掉头挤开人群凑到艾琳桌前:“艾琳!她是你的病人吧?你也不管管?!”
女治疗师同样正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口辣牛肉卷,红唇娇艳,神色懒散,“她都说了她没事,不用管她了。”
“那怎么行!”奎因悄悄扯她的袖子,“你有没有注意过,她每顿都吃得这么辣吗?一般人也受不了吧,何况是哨兵?这种情况,不能排除有精神障碍吧……或者……是有自虐倾向?”
艾琳闻言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天哨兵的回答:辣是一种痛觉。
“不……但是……”她犹豫着,哨兵的五感都很敏锐,那也意味着他们对痛觉的敏锐也超乎常人。可是这样的人却大量承担着出生入死的危险工作,这全靠必要时刻使用精神屏障保护自己:“也许她只是在精神屏障的保护下享受好吃的食物而已。”
尽管确实是没有必要的额外精神力支出,但那家伙不是看上去挺厉害的么?也许她只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正常人而已——那些正常的哨兵才不正常呢!
奎因无论如何都不能苟同她的歪理邪说,忧心忡忡地要去找拉尔森协调,他要把这个哨兵调到自己那边去,好好弄清楚那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琳看着他急匆匆地往办公楼方向去了,意识到拉尔森没有理由拒绝他的五好员工。
……说不清楚的有一点不舒服。
虽然艾琳并不热衷于工作,但那就可以随便从她手上抢人了吗?
哨兵已经把餐盘归还给了回收台,正穿过看热闹的人往外走。艾琳擦干净手指,追了上去:“喂。”
哨兵站住脚回头。女治疗师顺手从餐柜边摸走了一小罐果酱,“你的检测还没做成吧?要不要去我那里再试一次?”
萨曼莎望着她,毫无异议地点了头,然而这次艾琳并没有将她带去办公室。
她跟着向导,很快远离了办公区域,走过一道红砖拱门,又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转进了一个小花园。
圣约翰疗养院建立在位于维拉角的阿卡沃兰前线基地后方,由一个古老的修道院改建而来,时至今日修女们的生活区还被用作员工宿舍。古色古香的小楼将楼下的花园三面合围,只能通过那条砖石长廊进入,艾琳领着萨曼莎到了二楼,打开了正面庭院的一扇门,朝她招手:“进来吧。”
这应该就是艾琳的房间,房间里充斥着她的精神力残留。进门就是一间摆着大沙发的起居室,地上铺着夏季的亚麻编织地毯,杂物架上堆放着厚重的书本和装饰品,靠窗的一张小餐桌上,一束香槟色玫瑰搭着向日葵开得热烈又浪漫。
艾琳拍拍那张宽大得像张床一样的沙发,示意她坐下。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白色的布艺沙发上还铺着菱格纹的薄毯子。沙发里的填充物大概是羽毛,非常的柔软,萨曼莎一坐上去就立刻深陷其中,鼻尖闻到织物不久前才晒过太阳的温暖味道,轻微的洗涤香味,还有些混杂陌生的味道。
她觉得,她可能知道这张毯子的用途了。
看来艾琳的房间里会经常有客人造访,毯子的作用是为了避免那些客人弄脏沙发。
“你想喝点什么,还是直接开始?”房间的一角是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或者说,小小的烹饪区。艾琳拖出一根高脚凳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问。
萨曼莎不明白,“开始什么?”
“哨兵们最爱做的事。”她随手抽出一支汽水,开了盖拿在手里,好像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过是看一部过时的爆米花电影一样轻松。见萨曼莎还是满眼茫然,她笑了笑,“哨兵喜欢和向导在一起不是吗?我们能让你们的放松神经,舒缓压力,就好像给你的精神做个spa,但除了spa,也能做别的。”
哨兵波澜不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困惑的神色,而这让艾琳笑得更开心了,“看来你还没试过。从来没有人邀请过你吗?也没有别的哨兵告诉你?你一定没什么朋友。”她走下了高脚凳,一手压在哨兵的肩膀上,将她推得倒下。
哨兵没有分毫反抗,顺从地仰躺下去,那双澄澈的琥珀仍注视着她的脸。
艾琳盖上了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享受吧,哨兵。我会让你爽得再也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