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刻的分神并未能瞒过精明的俘虏,她冒着胳膊折断的风险扭身踢中了萨曼莎的膝盖,而后挣脱了出去。
萨曼莎紧追一步,同时开枪,子弹穿过了肉体,但不知道打中了什么地方。对方即使中枪也丝毫不影响行动,快速轻盈地消失在黑暗里。她察觉到自己无法再进行有效射击,干脆收敛心神提问:“他在哪里?”
那边只有一声轻笑:“你会知道的,‘银月’,我们还会再见。”
萨曼莎紧接着向声音方向补了两枪,意料之中的没有射中,那人应该已经跑远了。
不久之后,黑暗的隧道中漏进来了一丝光线。
紧接着,隧道的应急通道被打开,有人带着灯光和搜救设备进来,对危险一无所知地高声问道:“有人吗?有人清醒着吗?”
然而没有枪声,没有更多的攻击,不管袭击者是谁,他们已经离开了。
萨曼莎返回了车上,奥莉薇娅和她的母亲被吓得不轻,两人紧紧拥抱着挤在座椅间,震爆弹的可怕效果让她们害怕得泪流满面。
她回去拍了拍奥莉薇娅的肩膀,“没事了。”
“娜德雅!娜德雅是你吗?”奥莉薇娅茫然激动地抬起头来搜寻她,接着用力抓住她的手,进而抱住了她,“你没事吧?现在怎么样了?安全了吗?”
“安全了。”她淡淡说道:“袭击者跑了,搜救队已经进来。安保组和警察会保护你的安全。”
“那你呢?”奥莉薇娅察觉到了不对。
“我有点事要做。”在得到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奥莉薇娅忽然觉得手上一松,那被她紧紧抓住的人如一尾鱼一样滑走了。
“等等!娜德雅!”她扑上去,想要求她留下来,可是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萨曼莎循着光找到了袭击者撤离的出口,新鲜空气从那个缺口涌入进来,在出口附近在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她仔细查看附近的地面和墙面,很快发现了一点血迹。
从缺口往外望去,可以看到道路尽头赶来的救援车,她赶在被注意到之前离开了公路。
一离开那个隧道,耳机里的信号就恢复了。
乔伊斯担心地问她,“萨曼莎?你还好吗?听得到吗?”
“嗯。”她回到:“我没事。”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萨姆!你……”那人好像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顿了顿,命令道:“告诉我你在哪里?你们被袭击了吗?”
“是。我在曼罗隧道里,隧道出入口被炸塌了。”她追着气味,血迹和脚印找到了路边,那里不久之前应该才停过一辆厢型车,可是车已经开走了。她的视野没有能够及时从十公里之外赶回来,她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下午的时候,所有人才重新在霍利家的宅邸中碰头。
霍利和家人遭到袭击的事情在无论内部还是外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艾琳更忙了,忙于应付媒体,安排各种事宜。霍利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竞选计划,反而精心利用起了民众的同情心和此刻对南方派极端分子的怨恨。
但……“这不是什么极端分子。”休息室里,萨曼莎很肯定地说。
“对方装备精良,用着部队里的主流武器,很明显受过专业训练。”她断定:“要么是特种兵,要么是前特种兵。”
“要么是‘深渊’。”乔伊斯道。
“应该是‘深渊’没跑了。”杰森也说:“我看咱们是找错人了。霍利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深渊’背后的人才是。现在的问题是,萨曼莎把人放跑了,我们怎么才能再找到他们?等他们再杀回来吗?或许我们可以把霍利当诱饵……”
“这不是萨曼莎的错,杰森。”艾琳道。
“噢,行吧。”男哨兵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是她的错,你非要这样……”
艾琳也不客气,“没错,不准说我家亲爱的坏话。”
萨曼莎一愣看向她,后者厚脸皮道:“做什么看着我?你之前是我的妻子……至少是前妻,不是吗?”
女哨兵一时间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乔伊斯惯例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朋友们。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我们需要向上级报告一下吗,艾琳?”
向导点点头:“我去说。计划要调整,但我不觉得霍利毫无价值。很明显霍利知道有人在通过‘深渊’操作这条入侵北方的暗线,或许我们可以通过霍利了解更多的情况。”
杰森正准备说什么,乔伊斯示意有人来,他气哼哼地跳窗出去了。乔伊斯做了个“一会儿见”的手势,从另一个门回厨房去了,萨曼莎仍坐在沙发上没动。
一阵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精神力波动精准地波及到了门外那个试图开门进来的助理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心情很低落,目前急需的不是咖啡,而是院子里的阳光。
于是他放弃了进门,转而走向了庭院。
艾琳朝前点了点头,“怎么了,我的前妻?”
哨兵好像已经快要习惯她不正经的玩笑了,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翘,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正经:“那些人,隧道里的袭击者里至少有一个人——和我交手后逃走的那个,应该是个哨兵。A级以上。”
“这么说,‘深渊’还真是藏龙卧虎。”艾琳漫不经心道。
不止如此呢……萨曼莎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在权衡是否要告诉艾琳似的。而显然,不知出于何种理由,艾琳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信任了,因为随后哨兵就补充道:“她背后的人,我或许认识。”
“你是说你认识那个掮客?”艾琳惊讶了。
“不。”萨曼莎摇头,“我是说,‘深渊’的领袖,或许是我认识的人。那个哨兵给我带了个口信,所以我想……也许,这次袭击不是针对奥莉薇娅的,而是……针对我的。”
好极了。艾琳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好吧,亲爱的,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艾琳,我……”哨兵欲言又止,艾琳看不下去,她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看那个哨兵这副表情——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不,她的意思是:被欺负的表情很适合她,但不要是这副被“别人”欺负的表情。
“我知道。”她摆摆手,“你不会觉得我对你一无所知吧,哨兵?首席阁下?”
萨曼莎笑了,“你调查过我?”
“我会让自己随便跟着一个满身谜团的陌生哨兵走吗?”艾琳反问。
“嗯。”不知道她在认同些什么,但是哨兵脸上的表情好像轻松了很多,她承认道:“我确实……曾经短暂地担任过永恒之塔的首席哨兵,所以,在我离开之后,永恒之塔对我发布了通缉令。我想可能是之前和我奥莉薇娅一起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被媒体拍到了……”
“不必谦虚,哨兵。首席哨兵不是能够‘短暂’担任的职务,这是一种终身荣誉,一日是首席,永远是首席。所以,奥莉薇娅暴露了你的存在,让你被永恒之塔盯上了?”艾琳琢磨了一下,“你说过你离开南方的理由,但是你没有说过……我可以问吗,萨姆?你……你的,那位……你的伴侣……是为什么去世的?”
那绝不是一个好问题,而此时此刻,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恰当的时机。艾琳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问。萨曼莎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好像被夺走了说话的能力。
不……她实在不该问的。那个问题仿佛把这可怜的哨兵拖进了回忆的深渊里。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仿佛被人抽走了身上一半的血液,她再次露出那样苍白茫然的神色,呼吸断续得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喉咙。
艾琳后悔极了,她站起来试图安抚那哨兵,但是无论是她伸出去的手,还是小心靠近的精神力,都被回绝了。
萨曼莎仿佛被刺到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她低下头,沉下肩膀,以一个显而易见的防御性姿态躲开了艾琳的触碰。她的精神堡垒被反射性地加固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艾琳隐约能察觉到那无形者的存在,却不敢再强行试探。
“萨姆……”她轻轻叫着哨兵的名字,“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你可以不用说。”暂时。她在心里补充,我迟早会弄明白的。
“我……”哨兵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努力地逼迫自己说点什么,她抓住了自己的左臂,用力掐着胳膊,艾琳看见血色很快浸透了她的衬衫。
“萨姆!”她赶紧喝止了哨兵,“放开!”
哨兵一愣,仿佛被她从什么幻境中拉回来。
艾琳伸手去扯她的胳膊,又被避开。向导生气了,大声命令她,“不准躲!你再敢给我躲一下试试!”
她的气势好像把哨兵给吓住了,以至于当她再次去拉萨曼莎的时候,后者当真愣愣地给她扯了过去。
艾琳拉开她的手,看见红色正从衬衫袖子上蔓延开来,她不由分说地将袖子卷上去露出下面的伤口——一如这哨兵身体的其他地方一样,她的胳膊上也布满了各种伤痕。一道细细的伤口压在其他细碎痕迹之上,鲜红刺目。
那道伤口很新鲜,但能够看得出来是已经愈合之后又被撕裂开的,伤口细而整齐,不太深,但足以让人感觉到清晰的痛楚。
萨曼莎没有报告过这样的伤口,在这次交火中,她应该只被子弹擦伤了一次,有几处不严重的淤青而已。艾琳静静地审视那道伤口,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告诉我,哨兵,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口?”
她的目光仿佛一个无情的审判者,令任何人想要在她面前说谎都需要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
萨曼莎觉得自己喉咙发紧,这样的艾琳让人感到畏惧。
往日温柔的西陵海仿佛正被严冬的寒风所覆盖,它们掀起冷酷而愤怒的波涛,而她甚至搞不明白艾琳为什么而愤怒。
“……前两天的。”她模棱两可地说。
“前两天?”艾琳讥讽地笑了笑,“是我去你房间的那一天吧?”
“为什么?”她质问道:“哨兵,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