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里全是泪水的味道,但安吉拉的唇还是那么软,香气馥郁缭绕鼻端。法芮尔像是在路上跋涉经年般渴望地攫取着她的香气。
安吉拉任由她亲吻,任由她扶着脸,微微仰起头,她仿佛被吻得身子发软,又不肯就此罢休地抬起手缠着法芮尔的脖子。
那吻起先还是安慰的,清浅的,逐渐在两人的争夺中变得浓烈起来,安吉拉试图掌握主动,但是出乎意料地失败了。那找回了自己名字的战士仿佛从中拿回了战场上的凶性一般,强势地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都箍在怀里。
安吉拉攀附在她身上,然后觉得被抱了起来,她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被挂在法老之鹰一只手上。过往的熟悉一再侵蚀她的理智,那天眼前人离去的样子,那没能印入眼里的背影,那失口冲动的遗憾,那无法挽回的失去,一切都被重新送回她的面前。
她将十指插入漆黑的长发里,抬腿缠上法芮尔的腰,后者摇晃了一下眯起眼,咬唇的样子有些犹豫。
安吉拉清醒了一瞬——等等,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法芮尔还没有想起来;她们分手了;这不是现在该做的事。但是下一秒法老之鹰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臀部,迈开长腿几步将她压在了餐桌上。
安吉拉被推倒在桌面,发圈滑落下来,金发散了一桌子。北方的冬天天色黑得特别早,此时不到下午四点,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窗内窗外都是一片华灯融暖,金发映着灯光眩得眼花。
但是很快,黑发就垂落了下来,法芮尔撑着桌面俯身看她,安吉拉往后缩了一下,抬手撑住她肩膀:“等等……法芮尔……”
早在刚才的热吻里,她脸上就红透了,那晚霞一样漂亮的绯色染在天使白皙的脸上,进而蔓延到耳朵。她无法直视法芮尔的脸一样别开头,轻轻摇了摇:“不要这样……”
这样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眼泪从她眼眶里溢出来,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别……法芮尔,我们……已经分手了。”
然后她听见身前的人若有似无般轻轻地叹了口气,冰凉的机械手撩起她一缕头发,掖去耳后时无意般擦过脸颊,法老之鹰低声问她:“你还是想跟我分手吗?”
“跟我……还是跟法芮尔·艾玛莉?”
她问得平淡,安吉拉却心里一凉,猛地抬起头:“你就是法芮尔·艾玛莉!”
那埃及人不置可否,勾了勾嘴角。
她不说话,安吉拉更不安,坐起身在桌子上拉住她急急解释:“法芮尔……我之前没有跟你解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以前跟我……”
天使为难地垂下眼:“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你叫法芮尔·艾玛莉,是安娜·艾玛莉的女儿,埃及人,守望先锋的特工,法老之鹰。”她抬头道歉:“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泪水再一次溢满了她的眼。
“因为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她说出来了。
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因为我,你才会受伤,才会失踪,才会失去记忆……”
因为在那一刻,她放弃了法芮尔。
此前那么多次,她总是把这个人从死神手中拉回来,她总是能够及时给予队友救援,她总是在法老之鹰身后,让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冲锋陷阵。可是每当遇到这样的选择时,当她们身边还有别人需要救治,当她们遇见受到战争波及的平民,负伤的普通士兵,那些身陷险境需要帮助的人。
法芮尔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没关系的。”
我没关系的,所以快去吧,安吉拉。
去救你想救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不用一直跟着我,去那些真正需要你的人身边。
她也总是觉得,没关系的,因为那是法芮尔啊……她也会受伤,也会需要帮助,可她是法老之鹰。
是天空中不死的太阳神,是执行正义的荷鲁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她总能化险为夷,她是不可战胜的守护者,所以……没关系的。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弃之不顾。
直至永诀。
直到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对不起……”她抓着法芮尔的衣服,她曾经独自道歉千万次,对着空无一人的战场,对着炮火下崩塌的废墟,对着那套已经变形染血的装甲,对着那没有主人的墓碑。
“对不起,真的……”她想祈求原谅,却恍然发觉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无论她说多少次“对不起”,都等不回来一句“没关系”,无论她如何忏悔道歉,都再也没有人可以原谅她。
“法芮尔……”
那太阳之子一定是厌弃了她的言而无信,一定是受够了她的反复无常,一定是耗尽了对她的信任与爱。
因此索性回到她的神殿里去,将她独自留在人间。
她曾以为……她曾以为是这样的!
可那只熟悉的手落在她脸旁,属于人类的温热手指不断抹去她的眼泪,法芮尔宽容地将吻落在她发顶,不断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没关系,安吉拉,没关系的。”
——她回来了。像是做梦一样,像是奇迹一般,像是终于听到她的懊悔和祈祷,将她的希望与一切带回。
那天在小巷子里看见这张脸的一瞬,安吉拉彷如死而复生。
她以为她终于有机会道歉了,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大概是不想接受吧,把一切都忘了。
她要怎么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道歉?她要怎么被一个遗忘一切的人原谅?
法芮尔还是法芮尔,可却不是她想致歉的那个人了。
饶是如此,饶是她如此清楚这一点,可是当她听到法芮尔的声音,听到法芮尔叫她名字,听到法芮尔在她耳边不断地说:“没关系的,安吉拉,没关系……我原谅你。”
“不管你做过什么,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我都原谅你。”
“我永远不会怪你的。”她抬起那天使哭得狼狈的脸,吻她红肿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想要伤害我的,对吗?”
埃及人的声音低暖,每一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都带着旁人无法模仿的温柔:“你永远不会想要我受伤的,我知道,所以不是你的错。”
“安吉拉,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法芮尔·艾玛莉,一定会原谅你的。”
那天她们睡得特别早,法芮尔说安吉拉需要休息,将她抱到了卧室去,然后自己也躺下来陪她。
时隔三年,安吉拉再次躺在相同的怀抱里,第一次觉得如此放松安心。
仿佛跋涉了三年,她终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