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芮尔回到了和同伴分开的地方,后面的蹄印显示追击者是两位,可是她只引来了一个。再联系一下刚才那支响箭,那个佣兵必然有同伙在附近。战斗之中,当然不可能一切尽如人意,相比起找到剩下的佣兵决个胜负,她更担心自己的同伴。
女军官习惯性地撕咬下唇,一不小心又扯出了满嘴血腥味——不知道那个医生现在在哪里,妈妈有没有找到她?
更多的焦灼在心内蔓延,直如暗火,又像是藏在肉里的针。
她顾不得心口那点疼,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好像只要她信守诺言完成母亲的嘱托,安吉拉就一定能如母亲所言,平安无事。
膝头一碰马身,奈赫贝特立刻会意照着原来的路线小跑出去,片刻之后骑士收敛了心思,认真执起缰绳,马儿也抖开威风,一骑绝尘而去。这条路并不是去吉萨的常规路线,但是常规路线太过曲折,法芮尔决定冒险穿过一小片沙漠。
随着路边植被越来越稀疏,风里的沙也越来越多,道上几乎完全没有了行人,地面上只有经年往来的车马骆驼踩出的一条小径。沙漠已经近在咫尺,忽然前面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法芮尔当即勒停了奈赫贝特,令其小步避开了正道。
正规军里的军马受过特殊训练,必要时能把自己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地上的沙土也很好的掩盖了它的声音。
拉姆之前似乎确实听到了马蹄声,但一会儿又没有了。
此时天色已近正午,日头毒辣起来,他不得不裹起脑袋遮蔽日光与风沙。之前那支响箭过后阿斯图就再没有了动静,年轻佣兵神经再粗也觉出了一点儿不安。他希望那是因为叔叔已经解决了麻烦,正往这边赶,但倘若不是……至少也要撑到自己赶过去吧?
他心里着急,催马的时候就愈加没有分寸,胯下坐骑夺命似地狂奔,在炎热的正午飞快流失体力。跑到道路尽头,有一段落差,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催马跳下去,马儿架不住他催,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谁知高度却比他预想的要高,落地时一个趔趄,便听见马腿“喀嚓”一声脆响。
完了!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词,就听风声呼啸而过,贯穿了他的耳朵。
他落地之后立刻滚出几腕尺避开倒下的马,往耳朵上一摸,摸到一手血,这才发觉那“风声贯穿他的耳朵”并不是个比喻。痛感都还没来得及席卷上来,一支寒芒又至。
拉姆平日里总挨叔叔数落,但本事在佣兵团里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不然叔叔也不会寄望于他以后出去自立门户。那寒芒刚在眼角一闪,他人已经滚出老远,停下来时弯刀出鞘,一把飞沙先扔出去,借机站起了身。
可那袭击他的人好像并不会被飞沙遮蔽视线,箭矢追着他的脚步一支接一支,拉姆又是避闪不停,又是挥砍不休。好不容易等黄沙落下,惊鸿一瞥间才看清那个袭击他的人。
——是个女人。漂亮的埃及女人,及肩的黑发,荷鲁斯之眼的纹身,不用问都知道是那个指挥官的女儿。此刻正卑鄙地躲在那个高低落差里,因而让他跳下来的时候没能发现。
多亏马儿折了腿,要不是这样,那支箭贯穿的肯定就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脑袋了!
佣兵恼怒中也回身去抽箭,他动作够快,一边移动一边回敬回去。法芮尔抽身从那个低凹处跳出来,挥刀斩断袭来的箭雨,闪身冲向了离她最近的树。
拉姆看出了她的意图,他眼神儿也够好,鉴于那个女人轻飘飘的箭囊,他不觉得对方还有多少箭矢可以还击。佣兵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手中箭矢不停,脚下却向着法芮尔预定的藏身处跑去。
法芮尔跑到一半就发觉了这窘境,佣兵比他更先到达那丛矮树,可她不见惊慌,就地一滚躲过两支连发的箭,同时吹了一声口哨。
拉姆一惊,以为她还有援手,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过脑袋,背后就给人狠狠顶了一下。他往前扑倒在地,只能再一次使出打滚绝技,碗大的马蹄就在他背后踩了下来——居然是匹马!
被头畜生给顶了个狗吃屎的佣兵气得起身就要砍死这匹马,然而只这么一个错眼,背后寒锋已至。
法芮尔来得比他预想的快多了!
他匆忙回刀去挡,那女军官的刀法却比他缜密得多,两人匆匆一对上,那女人凌厉的气势就逼得他使不出力来。就算长得如男人一样高挑,那也是个女人,若是平时他一定一脚就能踹断她的胳膊,一只手就能扼断她的喉咙,可眼下这身力气没有用武之处,对方太快,他不得不赶着去接。
终于有一刀赶晚了一步,冰冷的金属穿进他的肚子里,他一瞬间被那凉意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满脸都还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这么普普通通的,就死了呢?
然而刀锋在他肚子里一绞,血和内脏哗哗流出来,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着了,也没有力气拿刀。刀从他手里掉下来,他倒在了地上,两眼还圆睁着瞪着那个杀了他的女人。
法芮尔擦掉刀上的血,重新将之挂回腰间,奈赫贝特这才凑拢过来蹭她脑袋,讨要奖励。女军官揉了两把它编成小辫的鬃毛,给了一块糖,“谢了,奈赫贝特。”
母马盯着她手心的糖,像是不敢相信主人竟然如此吝啬,可法芮尔摊开另一只手证明,“真的没有了,我走得及,就口袋里还剩了这一块。”
马冲她狠狠喷了喷鼻息,这才勉为其难地舔走了那一小块糖。
埃及的一切的生命都依靠着尼罗河的滋养才得以存活,河岸两旁就是最生机勃勃的地方。矮草高树尽皆在此生长,苍鹭与朱鹮来这儿休憩,狒狒和河马在这里生活,羚羊和其他的家畜在河边饮水吃草,那些以它们为食的狮子、豹子与鳄鱼因此徘徊不去。
所以安吉拉能在这里找到相当多的,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她只离开了一个小时,然后带回了一些草药。森姆特看着她把那些草药简单的加工,然后糊在他的伤口上,很快他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也不再那么痛。她换了几次药,直到伤口确实不流血为止,然后把一团新鲜的草药糊糊厚厚地封在他的伤口上,重新用亚麻布紧紧地绑起来。
“如果我们今晚能够回城,我会给你换药,如果不能……”她把剩下的草药用一根细枝条捆在了一起挂在森姆特的腰带上,“那你就得自己动手了。”
森姆特看了看那个会随着自己的行动前后摆荡的草束觉得这超级滑稽,他没忍住笑,但还是接受了医生的好意,“我觉得我跑不出两步它就会掉。”他扯下草束,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
草汁都被挤出来了。安吉拉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就当没看到。
他们正说话间,远远的有车轮辚辚,脚步众多的声音传了过来。安吉拉立刻紧张地把自己藏进了草丛里,森姆特举目望了望,安抚她,“别担心,我看不是追兵。除非他们打算运一头大象来踩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