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特万服饰阿尔瓦梳洗后上床,然后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因为是夏天,床帐被换成了轻薄的白纱,但即便如此阿尔瓦依然觉得闷热。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都没能睡得着。
这可不寻常,她平日入睡很快,尤其是在她已经习惯了安妮塔那填塞了马毛和天鹅绒的舒适软床之后。
她翻来覆去,忽而想到——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自从“成为”安妮塔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处于夫人的监督之下,她想到那个潮湿阴暗的小屋子,摇曳的烛光,夫人甜腻的喘息,那一抹月光似的白。
热血忽然就全都往下涌去了。
燥热难耐,她翻个身用枕头压住了脑袋努力想把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可她越是这样想,那些画面反而越清晰。
赤裸的背,肌肤像是奶油一样滑腻,因为趴伏的姿势让肩胛骨微微凸起,在背脊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有汗珠一闪而过,顺着微凹的背脊一路滚落,坠进凌乱的被褥中去。
诱人的香味,是阿尔瓦说不出名字的花,或许是开在某个遥远国度的花,未闻其名,却叫人心驰神往。
暧昧的光影,回头来时泛红的脸颊。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夫人,颧骨浮着一片红霞,像一片只消碰一下就会凋零的花瓣,眼里却又含着难以启齿的渴望,好像下一刻就会出口,叫她:“……碰一碰我。”
枕头捂得阿尔瓦缺氧,她喘息着,却不敢松开,那黑暗的屋子,不存在的月亮,湖里摇曳的水光全在她脑子里激荡。她热得厉害,汗水从胸口背后浸出来,让衬衫黏黏糊糊地紧贴在她的身上,弄得她很痒。
可她顾不上,她翻个身趴在床上,像只傻狗似的用枕头捂在后脑上,像在躲避某些根本不存在的审判的目光——她不该这样想夫人的。
她不该这样僭越地、冒犯地、低俗地、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放夫人发情的模样,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可她控制不住,她热得要发疯了,却在幻觉里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
如梦似幻,是柔软的烟雾,是浓稠的欲望,是无边的诱惑。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就觉得了,夫人的眼睛,像是一双华贵的宝石,可那时她没想过这双宝石如此柔软湿润的样子,没想过这双宝石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的样子。
她想夫人该拿鞭子抽她的,直到她不敢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见过在神父面前赎罪的人,用带刺的荆条沾了盐水抽自己,抽得整个背都血刺呼啦的,吓人极了。她那时想,是有什么毛病才会抽自己?但现在,她也想跪在神父面前,请他拿鞭子抽自己一顿,让自己在神像前磕头说我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了……
再不敢……这样想她……
我再不敢这样……幻想坠入她暖热的怀里,用嘴巴咬住她微张的唇,用牙齿衔住那出逃的舌头,用我粗糙的、下等人的手掌抚触她迷人的,月光似的背。
我不该想……她馥郁的香味,时而是她平日里用的那种温柔清浅的熏香味道,时而是那不知名的花,甜腻、低柔、辛辣、苦涩,像信徒一样卑微地舔舐她脊背上滚落的汗珠,像她的奴隶一样跪在她脚边亲吻她的手掌。
她会不会用那洁白圆润的脚趾踩在我的膝盖上?她会发怒吗?还是依然那样如水一般地向我倒来,用炽热的胸乳贴在我的胸口上?
她会叫我的名字斥责我的妄想?还是会柔若无骨地依靠在我身上,称我做她的丈夫呢?
我是她的丈夫……我是安妮塔。
床单都要被她扯碎了,她感受到细亚麻布如手指般擦过她的身体,她高热的身体就如同得到了飘渺的抚慰,茫然地战栗起来。她想:那混蛋已经死了,那个会粗暴地对她,不知节制地欺负她,会弄疼她,弄哭她的人已经死了。
我才是安妮塔,现在我才是安妮塔!
我才是……她的丈夫啊!
梦里的人如有实质般坠入她的怀里,她紧紧抱着那柔软的身体,紧紧地用胳膊将那位从亡者手中窃取来的妻子束缚在自己怀里。
蕾娜、蕾娜……她在晕晕乎乎地呢喃中,坠入灼热斑斓的梦里。
第二日特万来喊她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的,倒是特万一脸震惊,然后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扭头就跑出了房间。
他跑什么?
阿尔瓦低头一看——自己宽松的亚麻衬衣被扯得七零八落,床上一片凌乱狼籍,她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枕头,另一个枕头被踹到了床下,薄被床被她蹬得全堆积在床角,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裤裆黏黏糊糊的。
不一会儿,女仆进来告诉她浴室已经准备好了。
阿尔瓦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第一次体会到了安妮塔的心情——她用阴沉威严的口吻吩咐:“知道了,出去吧,我自己来。”
在女仆转身出去关上门的第一时间,她就火烧屁股一样地冲到了浴室里——上帝啊!!!
这天晚上的时候,特万一溜小跑地过来报信,说夫人请她去湖边接一下。阿尔瓦一听,顾不得换衣服,穿着室内的便鞋就跑出去跳上马,一马当先地直冲到了镜湖边。
远远地,就看见一艘小船在湖里晃荡,等她骑马到了湖边,船也正好靠岸了。
她跳下马冲过去——两日不见的夫人用一张素黑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在修女的搀扶下从船上站了起来。阿尔瓦跳上船头伸手去扶她,“夫人!”
仅仅两日不见,夫人却憔悴了很多。她的脸上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态,整个人虚软得像是站不住,当阿尔瓦伸手去扶她的时候,夫人抬眼软软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下才将手递到她的手里。
昨天晚上还在心里大叫:“我就是安妮塔!”的人,今天又生怕自己看起来像是安妮塔,她又怕自己太像,又怕自己不像,实在不知道怎么是好。好在夫人的手落入她的掌心里,暂时消解了她的自我纠结。
“谢谢您,伯爵大人。”夫人的声音有些哑,从船头上下来时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就向前倾倒去。阿尔瓦条件反射般无比迅速地上前一步,让夫人安安稳稳地落进她的怀里。
“夫人……”她舔了舔唇,低软地说,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什么,夫人看起来好像比之前矮了一些,她忽而觉得夫人这样娇小,应当可以好不费劲地抱起来。
昨夜她该是烧坏了脑子,因为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竟然就真的这样做了!
她低身搂住夫人的肩膀,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腿弯,轻轻一使劲,夫人就被她抱了起来。那Omega浑身都僵硬了,张着嘴却没叫出声来,阿尔瓦觉得她太轻了,又轻又软,她刚才交在自己掌中的手冰冰凉的,此刻落进她怀里的身体却是融融发热的。
——她或许是发情一结束,或者思维一清醒就立刻赶回来了?
阿尔瓦如此猜测,而夫人花费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抱着夫人往自己的马边走并解释到:“我来抱您吧,夫人,您看上去很累。而且,我只骑了一匹马出来。”的时候,夫人好像才缓缓定下神,开口道:“……谢谢您,伯爵大人。”
她走到马边,托举着夫人上马,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夫人侧坐在前面,而她坐在后面,双臂绕过夫人去牵缰绳。狭窄的马鞍让她们紧紧贴在一起,安尔瓦感觉自己心跳很快,她觉得后悔,因为她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但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她催马走动起来,决心要在尽量不颠到夫人的前提下尽快回到城堡里。
她们的身体随着马儿摇晃,夫人无处着力,总是被晃得往她身上倒。可她极力支撑着自己坐得笔直,阿尔瓦看着都累,便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揽了揽,“您可以靠着我,夫人。”
这话说完,又是一段沉默,直到阿尔瓦找补了一句:“请放心地把我当做您的丈夫。”夫人才软下身体,轻轻靠着了她。
“狄奥多罗……”她刚开口,阿尔瓦就接到:“我已经叫人教训了他一顿,将他驱逐出去了!那家伙冒犯了您,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但念在他还是您弟弟的丈夫,我想杀了他并不合适。”
夫人一惊:“你想杀了他?!”
安尔瓦眨巴着眼,“……想过。”
“他现在人呢?”
“已经被赶走了,我让盖勒特去押送,这样我就不用在没有您的帮助的情况下单独与盖勒特相处了。”
夫人无意识地用手抵着她的胸口,低头思忖道:“……不行,伯爵,您应该明白狄奥多罗带来的机会对我们而言是多么宝贵。况且,他确实没有对我做什么……”她顿了顿,“或许有些想法吧……不过Alpha都这样,见色起意是Alpha的本能,我并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伯爵……安妮塔……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标记这样快就失效了。所以我才……”
她摇摇头:“您不能赶走他,我希望您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您得把他追回来,那笔交易还要继续。”
“可是……”阿尔瓦不情愿道:“可是他让您这样辛苦难过……”
“这不重要。”夫人又摇头,“我不重要。记得我告诉过您吗?不要在意他们如何对待我,把他当成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而我……只是一个Omega而已。您不值得为了我而损失掉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果您失去这样的机会,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重要的是,布里埃家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次机会到来呢?”
阿尔瓦瞪着她的眼没有说话,那清澈的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她紧皱眉毛的样子很像安妮塔,但这样的神情却很不像。安妮塔是阴鹜的,冷酷的,她却是光明的,温暖的,她更像一个正直磊落的骑士,更像一个高贵的人。
这样的念头从蕾娜脑子里一闪而过,她一边感到荒谬,一边抬手摸了摸那张以假乱真的脸,“……您这样,就不像安妮塔了。我请求您,伯爵,快派人去把他追回来吧,好好地向他道歉,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向他道歉。”
“不!”阿尔瓦立刻反对道:“您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应该是他向您道歉!”
“这不重要,只是几句话而已……”
“不是!总之……我不会让您向他道歉的,”她急得咬牙,把马儿都勒停了,而后蹦出一句:“我不允许!”
夫人愣了愣,忽而无奈地一笑:“……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阿尔瓦认真地想了想,“我会向他道歉的,教训他的人是我,我是伯爵和您的丈夫,这件事应该由我来负责。”说完,她又扯起嘴角笑了笑:“求饶的事我做得多了,我的脸面也不值钱,让我来做就好。”
夫人看着她的脸,不知想了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又说了一遍那句话:“谢谢您……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