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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Yuri百合 剡羽 3305 Apr 23,2023
“2月6日,欠吉斯城主教324里弗尔,约定8月偿还。”规整的账目下用潦草的小字写满了抱怨:“该死的主教,他的教区原本应该是我家的土地,而他以上帝之名得意洋洋地占领了那里,竟然连抹掉24里弗尔的零头都不肯!他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在保护他免受土匪、流民和诺布尔人的袭击?!我明明承诺了等我得胜归来就会有钱还他了,我一定会还的!他也明知道我是为大公出征,可即便我以大公之名做保证,他还是逼我写下了欠条——真是够了,这样的侮辱我总有一天会偿还!”
“1月27日,特雷尔周围三个村庄的税只收上来了六成,拖了快4个月!只收上来六成!那些收税的都在干什么!?已把这情况告知她了,希望在我回来前她能处理好那些刁民。这段时间我把我能找得到的账本和记录都给她了,我没功夫慢慢教她,既然她是个算账的笔杆子的女儿,那就让她去发挥她的天赋吧!”隔了一行,字迹更加潦草:“……她别的都好,就是看见我总是一脸防备和害怕,甚至瑟瑟发抖,我有那么可怕吗?她要是不挣扎我也不会……算了,等我回来再说。”
“1月25日,去年的收支……算了,不想说了,我不想在母亲的教堂里说这些令人绝望的事。我让约翰直接向她汇报,以后都向她汇报。感谢上帝,人娶妻就是为了把自己从这些糟糕的事里解救出来。”
“1月20日,煤矿谈判失败了,得另想办法。我之前派了伊格罗去和煤矿上的人谈判,本来想派盖勒特去,但盖勒特在准备骑士们的训练,人手不足……算了,如果不能争取到大公的支持先拿回上黑森,无论是土地还是煤矿都是没有希望的。我听说最多还有10天就要开拔了,愿上帝保佑我作战顺利。”
“1月10日,收到500里弗尔嫁妆。感谢上帝,不会有人知道当我看到那笔钱的时候差点哭出来。不会有人知道我为了得到这笔钱出卖了什么。我可以偿还去年的账单了,还有欠巴勃罗的钱,等另外500里弗尔到了我还能还上吉斯城的钱。只有这一刻我觉得我对她怀有愧疚,我是为了钱才娶她的,虽然以我们彼此的条件而言我可以说是把自己贱卖了,想必她也知道,所以没有怨言。但她真真切切地拯救了我,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做到一个丈夫所该做的……我承认我可能弄疼她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她要是不那么抗拒和害怕就好了,我又没有打过她。伯纳德说多做做就好了,真的吗?我不知道做多少才算足够,我几乎每晚都做到筋疲力尽。我希望她能尽快怀孕。”
往前翻页,力透纸背的笔迹:“1月3日,婚礼花费280里弗尔,真他妈贵。”
旁边的一页用整齐的笔迹写着:“母亲,我结婚了。今天开始,我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家庭。很抱歉我的妻子或许不能令您满意,她只是一个男爵家的女儿,她的父亲的爵位甚至是用钱买来的。如果您还在,您一定会说‘现在这世道怎么了!真是堕落!’是啊,可如今,您的女儿也成为了这堕落世界的一员。我娶她,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愿意付给我1000里弗尔的嫁妆,所以尽管她死过一任未婚夫,尽管她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我还是眼都不眨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一段足足写了两页纸:“事实上……我真不愿您知道我是如何卑微地,像条乞食的狗一般在各家有钱的贵族门庭中打转的。我花费了好几个月去寻找能够挽救布里埃家的办法——一个可以嫁给我的,有钱的贵族家庭的女儿。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您离开我的那一年欠下的债务直到如今都没有还清,当初借钱的时候利息定得太高,而我没有想到还钱是如此艰难。我如果不能在三个月以内还清这笔钱,他们就要拿走我们的地了。”
“对不起……我真没用,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去年有一次我在特维拉外的镇子上感到口渴,想要买一杯啤酒喝,却发现自己身上连一个赫勒尔都没有。我的口袋里只有一把最廉价的杜铜币,我还发现自己的靴子上破了一个洞。我站在街上臊得无地自容,真想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我从城外走了十几里路进城,找到盖勒特的时候喉咙都要冒烟了,我当时真想哭,母亲。世上再也没有我这样贫穷可怜的伯爵了,我没有任何尊严,只有数不清的债务。我发誓我不会重蹈像父亲那样的覆辙。我知道我应该忠于爱德华陛下,可母亲,他连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为今之计,只有求得大公的原谅,请他允许我向他效忠,只有这样我才能让布里埃活下去。”
“1月2日,给我自己、盖勒特、城堡的骑士们、一等仆人做了新衣服。雇佣了20个仆人,买了200只绵羊,100头猪,60头牛,还有别的……约翰说明天把账单报给我。这哪里是结婚,这分明是往特维拉河里扔钱!该死,我自己向大公服役时的日薪都才10皮斯托,凭什么他们要吃掉这么多钱?!我就不能不请客吗?”愤怒的字迹后面跟着像是冷静了一阵子以后写下的潦草小字:“伯纳德非要教我怎么洞房,我给了他一拳……真当我不会吗?而且……她都已经这把年纪了,用不着像对待小姑娘一样对待她吧?嗯……但愿她知道该怎么做……伯纳德说第一次会疼,到底是谁疼?他妈的能不能说清楚啊!”
阿尔瓦花费了几乎一整个白天来看那本从湖心教堂里拿回来的小册子,那毫无疑问是安妮塔的笔记本,除了各种各样的账目、欠款、收益、支出,抵押、借款,还记下了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结婚。
那个夫人口中阴郁冰冷,不苟言笑,仿佛寒冷深潭般拒人千里又不可一世,难以捉摸的伯爵大人鲜活地从她自己所写下的每一页纸中复苏过来。她潦草凌乱的字,暴躁的语气,每天都为钱而苦恼发愁,还有阿尔瓦所熟悉的粗口和咒骂,这一切让她觉得这人和夫人向她描述的一点也不像。
她要是活着,该是一副年轻气盛,又爱炸毛跳脚的样子,她应该有一双充满活力与愤怒的眼睛。她每天都受困于自己尊贵的爵位与干净的钱包,却又无法向任何人开口求助,只能在焦虑与绝望中向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倾诉。
她该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却总想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可……阿尔瓦朝天翻了个白眼——可却是个连怎么洞房都不知道的白痴。
白痴。要是那傻瓜伯爵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这样骂她——无论对方几岁,没有经验的人做爱都会容易被弄疼的,应该要耐心一点,还有……唉,算了,谅她也不知道那些小技巧。
然后她猜,如果那伯爵还在,大概会面红耳赤地跳起来犟嘴说这些她都知道,只为了维护她那可怜的,贵族高傲的自尊心。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笔记中的伯爵和夫人口中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傍晚的时候,她独自骑马出门去了镜湖,天清气爽,湖面水平如镜,远远地能看到小船靠在湖心岛的码头边。一位修女出来收晾晒好的床单,似乎往这边望了一眼,但看不真切。阿尔瓦伸着脖子望了好久,直到太阳落山,天黑下来,才打马往回走。
回到城堡里,特万连忙迎上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她把马鞭扔给特万,状似无意般随口问:“约翰呢?”那是她从笔记本上看来的名字,安妮塔叫约翰向夫人汇报,那这个约翰想必是管理什么的。
特万愣了愣,想了一下,“我……不知道,今天没看到他,您要叫他来吗?”
“叫他来见我。”
晚餐时分,她独自在房间里用餐,叫约翰的男人被特万领了进来。
那是一个秃顶的老头,看起来大概得有五六十岁了,满脸皱褶,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胡子和那围绕脑袋一周的短发都是灰白色,但从脑门儿到头顶却是光溜溜的。他手里捏着一顶素黑的小帽,身穿一件半旧的橙红色套头长袍,系着一条细细的编织腰带,脚上是一双薄底尖头皮鞋。
阿尔瓦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染着墨水的痕迹——他应该是个长期与纸笔文字打交道的人。
“伯爵大人。”他向阿尔瓦鞠躬,阿尔瓦抬头就问:“特雷尔周围那几个村子的税怎么样了?”
约翰愣了一下,她便接着道:“我走之前让你跟夫人汇报,但夫人这几天不在。”
老人了然道:“是的,阁下。夫人和特雷尔的包税人谈过了,要他们再补交至少两成,在您回来之前这笔收入已经入库,是以实物折抵的。”
“用什么?”
“折抵成了麦子,羊,马和布匹。”
阿尔瓦思索了一下,又问:“她有没有问那些人为什么只交了六成上来?”
约翰点头,“是的,阁下,夫人问得很清楚:特雷尔附近的村庄有很多农户都逃到了马恩伯爵的领地上,之前盖勒特爵士也去找那边交涉过,马恩伯爵不肯交出这些农户……他们是被雇佣去挖矿了,那边多了这么多逃户,自然收不齐税,包税人也没有办法。”
怎么又是马恩伯爵!
阿尔瓦现在感受到了一种和安妮塔相似的愤怒,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牙痒痒。
她打发走了约翰,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在驱逐狄奥多罗离开之前,该再多问问他马恩伯爵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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