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天使的治疗杖所赐，法芮尔尽管中枪，却比其他人更早地得到了出院许可。她仍旧被失血的症状困扰着，不至于需要输血的地步，但时不时会令她头晕。已经愈合的伤口还残留着幻觉般的疼痛，不会让人难以忍受，但一旦注意力空闲下来，又难以完全忽视。
还有她的腿和手，种种情况都表明她短期内不可能回去上班，也不太适合回到那间需要爬四层楼没电梯的逼仄出租屋里。
因此安吉拉下决心的时候没有太多犹豫，虽然主要原因还是……自暴自弃吧。
反正一切都被打乱了。
法芮尔在医院护工的帮助下坐上轮椅，被搬到了安吉拉的车上。车子回到了那栋高层公寓的车库里，埃及人扭着头在轮椅上四下观察，没找到什么眼熟的东西反倒让她有些惊讶。
“你的车在苏黎世。”安吉拉大概知道她在找什么，按电梯的时候突然出声。
法芮尔一愣：“我还有车？”
苏黎世这个地名倒是很熟悉，像是烙在脑子里一样深刻。但安吉拉似乎不愿多聊，沉默地将她推进电梯里。
安吉拉的房子并不像法芮尔想的那样有270°的落地观景窗，只是一套普通的高层公寓，有一面宽大的落地窗，朝着市区最繁华的那个方向。进门的脚垫是和403相同的款式，只是大了一号，也一样有一双大号的拖鞋。
安吉拉把拖鞋拿出来，看看那残疾人，又毫不留情地放了一只回去，蹲下身解开法芮尔的鞋带。后者连忙把脚缩回来：“我自己来！”
医生大概从一切计划被打乱的那一刻起心情就一路狂奔在崩坏边缘，此时只是抬脸冷冷一眼，法芮尔那只无处可逃的脚就被拖了回去，换上拖鞋再放回轮椅脚踏板上。
“那个……”法芮尔实在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了，她将左手放在电动轮椅的操作杆上：“其实，我可以回去……你不必这样的。”
她在难以形容的尴尬和无措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医生：“我能照顾自己，而且，你看……之前只有一只手一只脚我也活得好好的。我平衡感还蛮好，一条腿也能蹦上楼，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把之前那条腿还给我……”
“布丽吉塔会把新的义肢送过来。”安吉拉打断了她的话。
法芮尔觉得她大概是累极了，疲惫驱散了那惯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令她眉心折出一条淡淡的浅痕，看上去非常低落。她蹲在法芮尔面前，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掩住脸深吸了口气：“对不起，又把你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来。”
法芮尔摇头：“可是安吉拉，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你看，我也没料到会有人报复社会突袭游乐园，要说的话，是我约你去的。”她伸手想扶安吉拉起来，但天使不为所动：“不……”
她心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道歉。
我道歉，是因为我看清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是因为我再一次的，放弃了你。即使重来一遍我也没有任何改进，我曾发誓不会再这样，可是……
她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失望和挫败，可是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她强打起精神抬头对法芮尔笑了笑：“算了，别管我。我带你去房间。”
“呃……我可以……”
“不可以。”医生转到她身后：“法芮尔，在你完全恢复之前，给我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威严极了，哪怕事后又软声补上一句：“听医生的话。”
法芮尔想了想：“……所以你果然是医生。”
安吉拉轻声笑笑：“嗯。”
“什么医生？”
“嗯……战地医生，以前是。”
“以前？”法芮尔往后仰起头：“不做了吗？”
安吉拉想了想：“不是不做……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暂时是失业状态。”法芮尔挑眉：“那昨天算是临时兼职？”
这话惹得医生笑了起来，那女人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光是看见她的笑容都会让人觉得治愈。法芮尔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说过什么，眼下毫无原则地只觉得她真适合当医生。
安吉拉将她带进卧室里，房子简单漂亮，让流浪了三年的法芮尔觉得有些无从下脚，她一面环视周围，一面装作漫不经心般问：“所以……你是认识我的，对吗？”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于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安吉拉好不容易才笑起来，她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一些时候呢？
天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像是一条缠绕在她身上的荆棘。法芮尔无可奈何地等着，想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略过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她真的不是那么急着想知道，但没等她开口，安吉拉忽然走到墙边，“刷”地一声拉开了整面墙的大衣柜。
衣柜里一半是各式漂亮的长短裙装，安吉拉风格的衬衣外套，还有一半的衣服，明显比医生大了两号，风格也截然不同。
法芮尔心里一跳，伸手捏住了自己身上那条牛仔裤。
长度和尺寸都很合适，从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顺眼，假如自己真的有钱购物的话，那么这样的衣服应该就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吧？只是稍微大了一点，如果自己能稍微再胖一点点，结实一些……她几乎能想象出自己穿着那些衣服时的样子。
她猜测过安吉拉有位有故事的朋友，却没想过那个朋友就是自己。
“所以……”她喉头滚了滚：“我们……”
她话没能说完，安吉拉飞快的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睡衣扔给她：“穿这身可以吗？”
……如果是她自己的衣服，当然可以。
安吉拉把她的语噎当作默认，回身搂住法芮尔的脖子和腿弯，她还没发力，那轮椅上的人就一阵乱挣：“等等！等等！安吉拉，你做什么？”
医生被她勾得差点栽下去：“带你去洗澡。”
“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很重的，别……”她说话间就觉得身体一轻，然后整个人腾空了。医生有些费劲地把一米八的巨型鹰崽抱在手里往浴室去：“你可比以前轻多了。”
法芮尔整个人都僵硬了，她被医生放在空浴缸里，整个大脑都一片空白。安吉拉歇了口气叉腰问她：“要帮忙吗？”
法老之鹰小麦色的脸飞速涨成一颗熟过头的番茄，连连摆手：“不……不不……了……”
她伸手拉过浴帘把自己遮在后面，然后听见浴帘那一边医生地轻笑：“你以前有这两倍重。”有时候撒娇赖在身上，会压得安吉拉抗议喘不过气来。
高大的身材，结实的肌肉，好胳膊好腿。夏夜贴在身后像个火炉，冬天的时候又暖得让人不想离开。突然跳过去也会把自己牢牢接住，再转一个圈，把自己冰凉的手拉进衣服里，一边呲牙裂嘴叫‘好冰啊’，一边紧紧抱着自己不放开。
法芮尔坐在浴缸里等着，以为她还会说什么，可是过了很久，安吉拉只是说：“需要帮忙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浴室门轻轻合上，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浴缸里，左腿伸直可以抵到浴缸的那头，右腿却……只剩下膝盖以上。左手伸长能看到皮肤下薄薄的一层肌肉，右手只剩下肩膀下面短短的一截。
是么……以前能有现在两倍重？
她在脑子里大概算了一下，就算加上完整的手和脚，也得有相当强壮的一副身体才能有那样的重量吧——既然以她的裤子来看她并不是个胖子的话。
所以……我让你失望了吗，安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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