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外把一切安排都打乱了,法芮尔一直乖乖坐在临时急救站旁边等着人安排,她现在不确定安吉拉在做什么,只觉得最好不要打扰她。又不敢就这么走开,怕安吉拉回来找她找不到。
——那位天使像是水做的一样,眼泪说掉就掉,她可不想再一次弄哭她了。
蒂姆走了,陆续有其他人来来往往,医护人员或是警察偶尔会问问她是否还好,安慰她等一会儿就送她去医院。
她一一道谢,婉拒了陪伴和其他帮助,裹着毯子靠着墙,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
她只觉得是很久没这么拼命过了,累得很,却忘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营养不良,又突然大量失血,靠着墙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人捉住手腕,似乎还听见了一声饱含恐惧的“法芮尔”,她匆忙睁眼,迷迷糊糊地看见安吉拉抓住她的胳膊,见她醒来一脸劫后余生般的表情。
“安吉拉……”她睡得声音沙哑,靠墙坐久了腰酸背痛,面前那金发女人咬着唇低下头,低声对她道歉:“抱歉,我……”
“没事。”法芮尔摆摆手:“你去治疗其他人了吧?”
她也该看出来了,这位自称“作家”是假,医生倒绝对是真的,而且不可能仅仅是上过医学院而已。
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多么天经地义的事,她觉得她等得合情合理。没想到安吉拉却像是被说中什么痛处似的,突然脸色一白,那睫羽心虚般垂着,又随着她的话不堪重负似地颤了颤。
“已经……已经好了,都已经送去医院了。”她在这冬夜里奔波了一整夜,脸上冻得没有一点血色,指尖唇瓣都透着青紫,那掌中治疗杖暖意融融的光芒只落在别人身上,自己却是一脸疲惫。
法芮尔坐直身子,扬手抖开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将她裹了起来,那从埃及人身上带去的暖意,一下子将安吉拉淹没了。
“你怎么也不找件衣服穿?”法芮尔皱眉握住她的手,医生的手冷得像冰块。她难以忍受似地将眉心皱紧了,捉起医生的手拢在唇边哈出热气,又轻轻握着来回揉捏取暖。
“现在已经没事了吗?”她问。
安吉拉有种做梦般的飘忽感——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充满了回忆的梦里,梦中的法芮尔也是这样……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怪她总是穿得太少,然后捉起她的手来,一边说着生气责怪的话,一边帮她暖手。
医生倏尔抽回了自己的手。
法芮尔一怔,不明所以,只好先说一句:“对不起。”
安吉拉用力摇头,扯下毯子披回法芮尔身上,法芮尔不肯,但她只有一条左手勉强能动,干脆一把将医生搂进怀里。她高大的身体,宽阔的肩膀,把安吉拉严严实实地裹进怀里。
医生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全被那人身上源源不断的暖意给冲得七零八落,她软软地推拒着法芮尔的肩,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没用。
“不……别,你自己披好,我不用……”
“安吉拉!”法芮尔厉声叫她,不知道是怎么在那动不动就是一句“对不起”的黑户法芮尔,和英勇威风的法老之鹰之间无缝切换的。安吉拉给她喝住,缩着肩膀窝在她怀里,法芮尔低头看见她的发顶,只觉得心里一片酸软带刺,就算是合金做的心脏都给搅得化了。
旁边有急救员过来请法芮尔上救护车,法芮尔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安吉拉道:“你扶我一下。”她的右手这次彻底报废,之前就让医护人员帮她把连接器下面那团废铁给取下来了,身体突然失去一节肢体的重量有些掌握不好平衡,加上她的右腿也受了伤,义肢勉强能支撑身体,却也再次回到了行动不便的状况。
安吉拉将治疗杖换到右手,站到法芮尔右侧扶着她的腰将她架起来,法芮尔提着那条毯子往自己身上一罩,连她的右半边身子一起,将安吉拉也罩在了里面。
比她矮上十公分的医生愣了愣,这回终于没拒绝,任由自己被笼罩在那暖意里,扶着缺了胳膊瘸了腿的法老之鹰上了救护车。
之后到了医院,又是一通检查,对那些擦伤挫伤的处理,还有些什么……法芮尔记不清了,她好像中途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中间恍惚醒来一次,模糊看见安吉拉站在病房里,抱着手臂一脸严肃的样子和别人交谈。
等她终于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安吉拉没有在病房里,法芮尔自己扯下监控仪器的线,扶着墙下床去洗手间。还好他们把她已经不好用了的右腿给留下了,法老之鹰蹦跶着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就见一抹金色站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
阳台门关着,大约隔音很好吧,因此就算她一路蹦跶过去那医生竟也没发觉。门没开,就见外面一阵白雾缭绕,好在夜风呼啸,白烟一被吐出来就迅速地消散在了夜色里。法芮尔拉开门,闻到一阵不算浓烈的烟味儿。
医生头也不回地往后递了个打火机:“谢谢,我身上很久没有打火机了。”
“我也是。”埃及人低沉的声音把天使吓了一大跳,安吉拉动作飞快地把那亮着火星的烟头碾在阳台扶手上,一个失手,那截烟头就从高楼上掉了下去。
“我……”安吉拉刚开口,就想起什么似地退了一步,直接退到阳台的尽头抵着栏杆。这会儿要是下面站个人,搞不好以为法芮尔是什么歹徒,逼得那女人要跳楼了。
烟草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安吉拉窘迫地别过头:“你醒了。你快回病房去,我马上过来。”她现在急需去买个口香糖。
“你一直都抽烟吗?”法芮尔努力回想,确定在她和这位邻居相处的两个月里,从未见过邻居身边出现过任何的香烟或者打火机烟灰缸等类似的东西,她的身上也从来没有过烟味。
金发天使脸上出现极为不自在的表情,底气不足般道:“……没有。”
法芮尔想了想:“偶尔抽?”
医生用力摇头:“……很久,没有抽过了。”
她已经三年没有抽过烟了,自从那个劝她戒烟的人失踪之后。
法芮尔叹了口气:“不要抽烟比较好。”她实在觉得安吉拉不适合抽烟,这种人就不适合有任何东西给她提神,或是麻痹自己。不然她就一定会滥用它们,靠着这些东西一直逞强。
可她纵然有满腹的担心,却又觉得没有劝说的立场,只是忍不住这么多管闲事了一句。没想到安吉拉立刻连连点头,乖巧得不得了:“不会了。”
嘴里的苦味尚未散去,法芮尔突然向她靠过来,高大的身子带来的阴影将安吉拉笼罩在里面,天使还没来得及僵硬,就听那人吐了口气:“左腿……站麻了。”
右腿半残以至于体重都压在左腿上,就这么靠着一条腿还能到处晃荡的法老之鹰被扶回床上之后立刻就和自己的右腿说再见了。
安吉拉冷脸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右腿扔进垃圾桶:“我觉得你一条腿就挺够用了。”法芮尔:不不不,我还是想要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