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但宽敞的浴室里仍旧水雾弥漫,仿佛有人在里面泡了好几个小时的热水澡一样。萨曼莎一进去就浮现出一股糟糕的预感,她反射性地蹲低身子,从积水的地面中滑进了门口的装饰性转角之后。
子弹永远慢她一拍,但却已经指明了那位拿着手枪的伏击者的位置。
她顺手抓过装饰台上的花瓶扬手掷出去,同一时间再次移动位置往前翻滚,身后炸出一连串被冲锋手枪连射而出的烟尘和水花,原本清澈的积水瞬间被染污成泥水。花瓶被子弹打成碎片,她也到了持枪者的面前,不必起身,她一把扣住那人的脚踝将他扯翻在地上,抓起一道花瓶碎片径直插入了他的喉咙里。
接着一刻不停地翻身转移,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她手里。她持枪回击,可冲锋手枪以强大得多的火力向她扫射,她只得用最快地速度冲向浴室里的障碍物。无论是实木的桌子还是铺着大理石饰面的柱子都无法阻挡冲锋手枪的子弹,但却可以阻碍射击者的视野——却无法阻挡她的。
她有另一双眼睛。
子弹穿透桌面射入了袭击者的胸口。她听到对方倒地的声音,跳过翻倒的桌子冲过去,路上顺手给还没断气的手枪主人补了一枪。冲到另一位袭击者面前一脚踢开冲锋手枪,补枪,而后才抽出空来环视整个浴室。
这间豪华的浴室已经一片狼藉,但除了这两个枪手之外没有别人,她走过去关了水,世界重回安静,浴室里只有水滴声,没有别的心跳与呼吸。
她迅速查看窗框,那里残留着几个还湿着的脚印。
“发生什么事了,萨曼莎?”乔伊斯在耳机里问到。
“有人劫持了奥莉薇娅,从浴室跑了。”她翻身跳出窗子,轻盈地落在地上,还好两层楼对哨兵来说不算高,“我正在追。”
杰森终于出声了:“什么人要劫持她?有人知道她是向导吗?”
“我觉得不关向导不向导的事,杰森,肯定是因为她父亲。”乔伊斯道:“快追啊,萨曼莎,要是把她弄丢了,你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嗯。”女哨兵没有多话,因为这么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沿着外面草地的压痕,空气中奥莉薇娅香水和酒渍的味道追到了庄园地下室门外。
当然了,庄园本身是有严密安保的,即使能够偷混进来,但是带着这么个大活人想再顺利地溜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最好是先躲起来,等到有人发现了这位国务秘书的女儿失踪,一片混乱之际才好趁机脱身。
不过,萨曼莎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走进那扇门之前,她忽然驻足,犹豫着问道:“艾琳,可以帮帮我吗?”
那边传来了向导的轻哼:“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独行侠小姐。”
仿佛一阵风吹过,那女哨兵好像笑了笑,“奥莉薇娅没有还手反抗,应该是已经失去意识了。请你帮我看一下这个庄园里有没有别的哨兵或者向导。”
她本可以不用请艾琳帮忙的,尽管这才是哨兵和向导常规的配合方式,而艾琳现在无论如何也算是她的队友和搭档。
之前她承认艾琳比奥莉薇娅强的时候,艾琳曾问是不是在讨她欢心。那时不是,她确实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但……她在昏暗的地下室入口处无奈地想,这提醒了她,她似乎确实是有必要讨讨那位向导大人的欢心的——为了今后行动方便,与这位似乎很有来头的向导和睦相处绝不是坏事。
不过……这才是,讨向导欢心的正确方式。
艾琳嘴上嗔怨,萨曼莎却几乎在下一秒就感觉到了那毫无滞阻,温柔展开的海水。不同于以往的肆无忌惮,艾琳很小心地收束着自己的精神力,避免被人察觉到。不一会儿,她很有把握地回答:“整个庄园里都没有任何向导——你说对了,那个轻浮的霍利小姐大概已经不省人事。也没有除你之外的哨兵,看起来似乎只是个普通的绑架。”
“普通?”杰森吐槽道:“这可是针对国务秘书女儿的绑架!”
但另一边,萨曼莎得了艾琳的准话,已经找到了地下室的电闸开关,一把拉下了它。
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她一脚踹破地下室的门飞身而入,里面的人反应过来立刻朝着门的方向抹黑开火,但他们的身影却被枪口的微光所照亮。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凌厉的风突然刮过,接着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声音:骨头断裂,被捂在嘴的闷哼,人体倒地,脑袋被金属痛击。
挟持着奥莉薇娅的那个人听得寒毛竖起,用手中人质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缩进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然而那个人还是鬼魅般地出现在他面前:“请把我的雇主还给我。”
“退后!别过来!”他发出恐惧的叫喊,同时向着声音来处开枪,但是他伸手出去的那一刻,手腕就被人捏住了。
分明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封闭室内,却好像唯独那个人的眼睛分毫不受影响。
她轻易折断了挟持者的手腕,准确地接住掉落的手枪枪管,倒过来用枪柄敲晕了绑架犯。
“解决了。”她对耳机里的同伴们说:“我现在把奥莉薇娅带回去,绑匪留了一个活口。”从她发现奥莉薇娅被劫开始,全程不超过十五分钟。
等她抱着奥莉薇娅回到楼上叫人的时候,主人家才刚发现浴室的枪战,叫停了觥筹交错,气氛正好的宴会。马丁·霍利这才知道女儿刚才已经在绑匪手中走了一道,后怕得两手发抖,连忙又是叫保镖,又是叫救护车。
之后与宴会主人问责,抓捕审讯绑匪,那些都不关萨曼莎的事了,她尽职尽责地跟着奥莉薇娅去医院。
奥莉薇娅被人注射了麻醉剂,不知道混了些什么,到凌晨才醒,一睁眼就看见那个哨兵坐在她的床边发呆似的望着窗外。
时间还早,外面的天空是黯沉的鸦青,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天空里连星星也没有几颗,但那哨兵微蹙着眉头,看得非常认真,好像那片残存的夜色里写满了解不开的谜语。奥莉薇娅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哨兵当然早就知道她醒了,缓缓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您还好吗?我叫医生来。”
“等一下,娜德雅。”奥莉薇娅叫住了她,或许是麻醉残余的效力,或许是在被劫持的过程中磕碰受了伤,她好像没有余力维持白日的那种干练凌厉,从声音里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虚弱。
萨曼莎将她被劫持及救出的过程又讲述了一遍,在此之前,她已经给马丁·霍利,警察和其他人讲过很多遍了。这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好消息,她担心金棕榈塔很快就会发现她是个“无中生有”的派遣哨兵,但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爸爸有为难你吗?”奥莉薇娅问。
哨兵摇了摇头,“不算为难,他只是担心你。”
“噢,好吧。他肯定对你大发雷霆,怪你没有看好我,还怀疑是你和那群绑匪自导自演里应外合,对不对?”奥莉薇娅嗤笑一声,“不用为他遮掩,小娜,我太了解他了……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那么在乎我,到底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还是因为……”
她声音低微下去,“……因为我是他优秀的助手。”
哨兵垂眸想了想,“听说霍利先生有意参选总统?”
奥莉薇娅勾起嘴角,“不必听说,这不是秘密。但是党内支持他的人并不多,他的北方联盟倾向太明显了,西里亚毕竟以前曾经是南方联盟国家。”
“但是他有您的帮助……”有一个隐瞒身份的向导的帮助。
在很多时候,要求哨兵或是向导必须公开注册也是为了维持一种平衡——没有人会允许一个哨兵去参加普通人的运动会,也没有人会允许一个向导参与到那些普通事务的决策里去。哨兵天生就更高更快更强,而向导总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别人的情感和精神。
哨兵和向导不被允许和其他人一样参与世俗生活,因为他们的存在对其他人来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所以他们被单独区分出来,他们虽然和其他人一起生活在这颗星球上,却又好像活在彼此隔离的另一个世界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向导隐瞒自己的身份活在普通人中间,尤其是为一个政客的事业而奔走演说,这根本就是作弊。
怪不得马丁·霍利要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费尽心思免除服役,也怪不得他那么宝贝这个便宜女儿。
萨曼莎说得模棱两可,这也引来奥莉薇娅警觉地一瞥:“我不过是做了些微小的工作罢了。倒是你,娜德雅,你是几级哨兵来着?塔一般不会把A级哨兵派出来给我这种‘普通公民’当保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