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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Yuri百合 剡羽 3238 Apr 09,2023
狄奥多罗显然也明白这点,他很满意那个冷淡倨傲布里埃伯爵大吃一惊的样子,笑意盈在他眼角的细纹上,他装模作样地浅浅鞠了一躬,“当然,大人,我明白这样的数量空白不是任何人能以一己之力轻易拿得出来的,具体我们可以再商量。”
阿尔瓦瞪着她,此时就算她再傻也明白这家伙是故意的了。
不用问伯爵夫人,她也知道这数目布里尼亚绝对拿不出来,可是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一笔大订单,1品脱小麦,就算在收获季节按本地价格来买,也至少要2皮斯托,160000品脱……那是多少皮斯托?多少里弗尔?不行,她算不过来了。
她脑子里全是数字在打转,那些数字一会儿变成一袋袋的小麦,一会儿变成一枚枚的金币,她轻轻咬着牙,眉头沉下去,“这笔订单太大了,我无法立刻答复你。”
狄奥多罗也没想她立刻答复,他眉开眼笑地弯下腰,“是的,是的,大人,您可以慢慢考虑,小人随时恭候您的差遣。”
这时候便尽可以使一个伯爵的性子了,阿尔瓦一句客套话也没答,转身就走。她快步往营帐方向去,立刻就想去问夫人该怎么办才好。可一想到此刻营帐中应该全是人,她可不能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暴露自己对领地的事务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又脚步一转,往自己的私人营帐走去。
特万是一路跟在她身后的,之前她与狄奥多罗谈话时,他便识相地守在远处。她丢下狄奥多罗往回走,他又立时跟了上来。阿尔瓦走到营帐门口,停住脚对他说:“差人去主帐告诉夫人,就说我喝多了不太舒服,要休息一下。”
特万立刻回头去传话了。
她进了主帐独自坐着,知道夫人如果得了这话,肯定不一会儿就会想办法脱身来找她,可是枯坐也很无聊,她瞄到桌子上备好的纸笔,忍不住拿了起来。
好一阵子之后,伯爵夫人才姗姗来迟。她一进帐,就看见那人正端坐在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
昏黄烛光下她紧皱着眉头,那秀美的脸一旦冷淡下来,就如凝着寒霜一般。即便于无人处也坐得笔挺端正,举止间一板一眼,只有羽毛笔灵活地随着她的指尖划动。
那一刻,竟让蕾娜生出一种荒唐的熟悉感——就仿佛她又看到她那不近人情的丈夫死而复生,如以往一样在深夜里独自忧愁烦恼,奋笔疾书一样。
她的呼吸都要滞住了,一种久违的战栗从脊椎里泛上来,但下一秒,那冷肃的伯爵大人淡淡抬眼,见了她,眉间的寒冰忽而如同幻觉,刹那间烟消云散。眸间新绿像两块翡翠,她眼睫一弯:“夫人!”
雀跃得像只迫不及待想跳起来献媚的鸟儿。
呵……错觉啊。
蕾娜下意识地勾动唇角,寒意散去,呼吸又顺畅起来,她从未如此感谢过上帝——她那丈夫实在是死得太好了。
“伯爵大人。”她恭顺地迎过去,近了才看见那些昂贵的羊皮纸上一片一片的鬼画符:“……您这是在做什么?”
“呃……”阿尔瓦看着那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墨水污成一团一团的纸,不好意思地垮下肩膀挠挠头,“我在算账。”
她无意识地歪斜下身子,看在伯爵夫人眼里只如针扎般刺眼。夫人皱眉瞪眼,用指节轻轻顶了顶伯爵的背,那孩子便立时一个激灵,又再次把身子挺直了——哦,难怪她坐得那么端正呢,原来是被自己训出来的。
“算什么账?”夫人一问,阿尔瓦连忙把狄奥多罗那笔吓死人的大订单说了出来,果不其然,那数字就连夫人听了也脸色一变。阿尔瓦小心观察着夫人的脸色,问道:“怎么办呀,夫人?我还要答应他吗?”
夫人紧皱着眉,一时没说话,阿尔瓦的嘴却像是闲不住一样,把自己刚才想的全都倒了出来:“如果真能做成,这恐怕得赚不少钱吧?难怪那些商人们总是那么有钱呢,甚至连国王也要向他们借钱,可是我们哪儿能拿得出这么多的粮食来呢……不过狄奥多罗说可以商量,要么我们只拿手头剩下的卖给他?应该也能赚不少吧?毕竟沿海粮贵,肯定不是2皮斯托1品脱的价。”
“您刚才说什么?”夫人忽然问,“您怎么知道沿海的粮价?”
阿尔瓦眨眨眼,理所当然道:“当然啦,拉格尼嘛,我从前去过那里。”
对了!伯爵夫人恍然想起,这位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伯爵其实原本是个四海为家的小流浪汉,“您去过?拉格尼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但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尔瓦想了想,“我是几年前去的,有一队人要去朝圣,雇了我做仆人,我随着他们一直走到了拉格尼。那可不算什么好地方,夫人,拉格尼是沿海的城市,海水太多的地方是种不太出粮食来的,沿着城外全是一片一片的潟湖,他们的水又咸又苦,土地里全是泥沙。他们的土地太少了,不得不把房子建在水面上,还有人干脆就在船上生活。可是那里的人却很有钱,虽然他们自己不种粮食也不养牲畜,但他们却专门把粮食从便宜的地方卖去贵的地方,把牲畜从北方卖往南方,把香料从东方运回西方,把玻璃从南方贩回北方。”
见夫人挑了挑眉,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她又接着道:“他们那里的人能言善道,4索尔的鞋能卖出40索尔,我当时的主人家总骂他们是‘奸诈的狐狸,恶毒的蛇!’但他们却很注重自己的声誉,要是被听见说他们的坏话,嘿,整个镇子的人都能追出来骂你呢!”
但这些好像不是夫人想听的,她问阿尔瓦:“你说那里粮贵,有多贵?”
“唔……”时间太久了,阿尔瓦努力回想,“我记得当时我是从比姆去的拉格尼,拉格尼城里什么东西都贵得不得了,粮价至少得是比姆的四五倍。”
伯爵夫人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她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可是……比姆又在哪里?比姆的粮价又如何呢?”阿尔瓦绝少见到她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在她心里,伯爵夫人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似乎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别说是读书写字,算账念诗,就连骑马,就连射箭,连那些骑士们也未必有她那样厉害。可是她此刻茫然的样子,又像极了一个普通的Omega——像极了那些从小就被关在家里,从未见过这个广阔世界的人。
“比姆在欧塞尔的西南,特鲁瓦的西北,是一个图拉斯公国下一个很小的城市,”她想了一下,怕夫人没听过那些小地方的名字,又补充道:“图拉斯是……”
“我知道图拉斯。”伯爵夫人打断了她,话刚出口,她又咬住了唇,“抱歉,伯爵大人,我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您请继续。”
阿尔瓦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比姆城里的粮价比乡下贵几分,我去的那年又逢着丰收,粮价低贱,大概和布里尼亚差不了多少。”
伯爵夫人沉吟片刻,“那就是说,拉格尼的粮价大约也得是布里尼亚的四五倍。伯爵,以您的见识来看,拉格尼人能出这么多钱吗?”
阿尔瓦毫不犹豫地点头,“您是在想狄奥多罗说的是不是真的?这笔订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以我看来,拉格尼人不仅出得起这钱,他们恐怕只会从这笔订单中赚到更多。拉格尼有一片很大的天然良港,他们的造船业也是远近闻名的,如果有谁真想组建一支舰队,那托付给拉格尼人绝对是一个好选择。”
伯爵夫人转过身在旁轻轻踱步,“他没有理由欺骗您……虽说他是阿克塞尔的丈夫,但我看那位先生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她不知道是专门说给阿尔瓦听,抑或只是为了厘清自己的思路,边走边道:“您或许也能看得出来,阿克塞尔被我父亲娇惯坏了,他贪心又爱嫉妒,什么都想要,最爱从别人手里抢,可惜脑子又不够聪明,从小就总是闯祸。”
这可太明显了,阿尔瓦心道,也就是夫人脾气好,那如果是她自己的弟弟,恐怕一天要挨十次打。
“但这并不要紧,世人原本也没指望过Omega能有脑子。”夫人轻飘飘地说:“Omega只要健康,听话,能生养就足够了。”
阿尔瓦忍不住想:这标准听着就像是挑家畜。
“一个妻子如果愚笨,更可以显出丈夫的聪明。您看阿克塞尔那么口没遮拦,狄奥多罗总是事后为他转圜,却好像从没事先教教他该怎么说话。”她淡淡一笑,“这样才好在我和您的面前,显出他是个多么宽容大度,爱护妻子,又总被愚笨妻子所拖累的好丈夫。”
“这样一个有心机的人是不会被阿克塞尔牵着鼻子走的,但如果不是阿克塞尔从中作梗,那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欺骗您。毕竟……如果他真的求一个前程,您确实是他能力范围内能够得着的,最有可能给他希望的人了。”
“所以……我建议您,答应他,伯爵。无论如何,礼貌地对待这位先生,因为你们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密切的合作伙伴,即便他或者阿克塞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没关系,我们需要这笔订单。”
她平静地抬起脸,刚才面对自己所不熟知的事时那种茫然一扫而空:“至于如何才能交付这笔订单,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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