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伴随着摩托引擎的怒吼冲了出去。
这和坐在Kristoff的后座上截然不同。Anna紧紧抱着Elsa的腰，放心地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在姐姐的背上。大公主的腰非常细，实际抱在怀里的时候，会觉得比平日里看到的，比那校服包裹后的视觉效果更细。
仿佛会在她怀里轻易被折断，但又非常坚韧有力。她随心所欲地操控着摩托车，在冲出小镇之后，很快驶上了进城的主路，车子一再提速，她是Anna赖以维持平衡的唯一支撑，然而无论多快的速度，怎样的摇摆转弯，她始终轻而易举地支撑着Anna。
还有她的手臂，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但Kristoff造型凶猛的重型机车在她手中却如同一只俯首帖耳的宠物，像她的马一样乖驯。
风狂野地掠过她们的身体，周围的景色飞速后退，Elsa就如同要把什么远远甩在后面一样疯狂地驰骋，Anna无心注意她们前进的方向，她贴着Elsa的背，不知道姐姐现在开到了时速多少，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这辆摩托车分明已经坐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没有一次让她觉得像现在这样刺激。
她搜肠刮肚地试图想出一个形容来，像什么呢？
她侧脸贴着Elsa，透过头盔的风挡远远看见海湾的轮廓和碧蓝发光的海水——就像一场冲向世界尽头的私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她们已经进入了市区，Anna看见了熟悉的风景，“Elsa！前面右转！”她叫了起来，摩托车果然照她的指挥在三岔路口右转，接着左转，直行到尽头再左转——“诺森德拉中学”的字样赫然被写在红褐色的外墙上。
周六的下午五点，诺森德拉中学里安静得没有一个人。摩托车开进学校，停在门口的车位上，Anna跳下车摘掉头盔，迫不及待地拉着Elsa跑了起来，“这边！这边……快来，Elsa！”
“这是我们的音乐教室，那边是篮球馆，中间那个是学生餐厅，这个的楼上是图书馆……你看这边，这边是理科实验室。”她拉着姐姐的手走进那个平平无奇的公立学校平平无奇的教学楼里。
和阿塔霍兰这种古老的私立名校不同，诺森德拉这样的公立学校都是按照模板修建的，几乎全国所有的公立中学都长得大同小异，从前Elsa也参观过几所公立中学，与这所学校看起来差不太多。
唯一为这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样的公立学校增添特色与风采的，就是那些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留下的印记了。
外墙上肆意张扬的涂鸦，走廊上花花绿绿的招贴画，堆在储物柜顶上和墙角的杂物，落了灰的手工课模型和弄坏了的棒球棍。半瘪的篮球卡在一个门没关严实的柜子里，褪色的地板上残留着修补过的痕迹，不知道哪个学生把教室门上嵌的安全玻璃撞出了一片蛛网还没来得及更换。
一切平凡的，陈旧的，寻常的，不完美的，随心所欲的痕迹让这所学校显得温馨惬意。Anna轻车熟路地走在这些铺着廉价地板的走廊里，欢快的脚步像是合着什么节拍，在一个教室门外，她踮脚转了个圈，“Elsa，你来看这个！”
她推开那间教室的门，Elsa发现那是个木工教室，Anna跑进去从陈列柜上取下一个木雕。那是一个雪人木雕。几个不太规整球形结构构成了它的身体，两根细细削成的树枝插在胳膊的位置上，黑白的颜料涂出它灵动活泼的眼睛，一根略有弯曲的胡萝卜造型的木头被做成它的鼻子。它被漆成了白色，向人欢乐地咧嘴大笑，制作者甚至给它画上了两条眉飞色舞的眉毛和滑稽的大门牙。
Elsa看到它的一刻，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是她绝没有想到过的形象，一个已经被她遗忘已久，很多年都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形象——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玩偶的样子。
是那个她藏起来想要偷偷送给妹妹的玩偶。
是那个她没能送得出去的玩偶。
在不久之后，那个玩偶就被从她身边夺走了，再也没有还给她，只因为她没能按照国王的要求“学会一个公主应有的礼仪”。那也是她第一次学会“不要暴露出你的喜好，那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无论如何，Anna不应该知道它。
“还记得吗？”Anna满怀期待地说：“小时候，我记得……嗯……在我3岁还是4岁的时候，你送给我的。”
Elsa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摇晃着那个雪人，接着道：“虽然我不太记得了，因为爸爸说我在宴会上睡着了，所以你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不过爸爸替我把它带回家了，那之后，我一直都让它陪着我睡觉，噢……不过后来它被我玩得太旧了，为了不弄坏它，我把它放在了家里的玻璃柜里。”
“谢谢你，Elsa。”女孩拿着那个木雕，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但是谢谢你……”她悄悄抬眼看了Elsa一眼，又飞快地低垂下去，“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爱我。”
她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还对你生气。”
“你已经道歉过了。”Elsa提醒她，但Anna摇摇头，“那不是一回事……Elsa，我知道的，虽然我们很少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我知道，爸爸妈妈他们一直都这样告诉我：你有多爱我，你有多想我。所以……我知道。”
“可是……我真的应该更相信你一些。”她沮丧地把头垂得更低了，“因为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那些话其实是爸爸妈妈编出来骗我的，为了让我不为失去你而伤心……毕竟，如果你真的爱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当面对我说过。”
“我……”Elsa无措地开口，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好在，Anna没有等她解释，她接着道：“但现在我明白了。以前只是没有机会，可是现在……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能够见到你，能够和你说话，尤其是最近……说多少话都行。”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好的事。”她害羞地低着头，拿手揉捏耳朵，“我……Elsa，我真的好高兴我有去阿塔霍兰。”
下一秒，她就被姐姐抱进了怀里。
Elsa紧紧地抱着她，她被迫埋首在Elsa的肩膀上因而完全看不到Elsa的脸，但是姐姐那单薄的身子靠在她身上轻轻颤抖，她不可思议地想——Elsa该不会哭了吧？
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生怕破坏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似的。
然后过了很久，她觉得姐姐的校服外套都被她的体温暖热了，Elsa才慢慢地松开她，抬起头来。
那双惯常会给人以冷淡和凌厉印象的冰蓝色眼睛看着她，寒冰早已融化，它们柔软得像是春日的海水，从眼眸深处成片的化开。那美丽的水光蒙在深邃的海面上，Elsa的声音低软而微哑，“Anna，我爱你。我一直……”她的声音抖了抖，“我一直，都很爱你。”
“我真的非常地……”水光，快要溢出来了，“想念你。”
Anna再一次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心满意足，“我也是，Elsa。我爱你，我想你，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我再也不会不相信你。”
没有回答，Elsa把脸埋在她的衣服里，用力点了点头。
那之后，她们又开着Kristoff的摩托车去了那个滑板公园，Anna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和她的朋友怎么样做出种种惊险的动作。她们随着拥挤的车流穿过热闹喧哗的市中心，没有人知道这两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女孩子是王国的公主。
她们在街边停下来买了两个手工灌制的辣香肠，被辣得直吸气的时候又一口气喝下半瓶冰可乐。她们沿着码头慢慢地兜风，看海鸥盘旋在空中伺机袭击街边游客手里的零食。最后，太阳的余晖在海平面上消失，白日已尽，Elsa看了看时间，终于说：“我们该回去了。”
Anna没有说什么，但Elsa的声音里却带着愧疚。
“没关系，Elsa，我们下次再出来一起玩。”反倒是Anna主动安慰她，“下次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一家餐厅，他们有全世界最好吃的什锦汤。还有我朋友家的古董商店，那是我们一伙人的秘密基地。还有皇家游乐园后面的那条小河上，有一条船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我们可以坐着它穿过整个城市。还有还有……”
她有数不清的好点子，说不完的未来计划，摩托车慢慢往回开，灰蓝色的天空下，沿途黄色的路灯好像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地方。气温在太阳消失之后快速下降，到最后Anna觉得自己的手指和露在外面的膝盖已经快要冻成冰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贴着Elsa的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两辆车一直一前一后地将她们夹在中间。车子开上上山的小路，被甩在这里半个下午的Kristoff正抱着胳膊来回踱步。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旁边，当Elsa停下摩托车的时候，他们走上前来接过她们摘下来的头盔。
“Elsa殿下。”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叫道。
他生得周正，面孔棱角分明，理着干净利落的圆寸短发，Anna一眼就能看出他必然是行伍出身。
Elsa把钥匙还给了冻得瑟瑟发抖的Kristoff，声音冷淡又礼貌，“谢谢您，Benjamin先生。因为您的慷慨，我和我妹妹度过了很愉快的一个下午。请允许他们替您把车加满油，送您平安回家。”
她这样说完，后面一个男人就立即走上前来把那刚到手的车钥匙又从Kristoff手里拿了过去，“我去替您加油，先生。我的同事会送您回家，稍后我会将车送到您府上。”
Kristoff连连说着不用了，但那男人完全不理他。
Elsa又回头对刚才那个男人道：“我希望你还没有来得及报告给国王。”
男人低头，“您希望我怎么说？”
Elsa想了想：“……就说是课外实践。”
男人沉吟了片刻，点头，“请不要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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