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莎追着海蕾和哨兵进入室内。这是一栋大型商业办公楼，整栋楼里有大概有上千人，楼下的大厅里塞满了下班时候像是沙丁鱼一样从电梯厅中蜂拥而出的人。休息区坐着喝咖啡的上班族，自动贩卖机前还排着队。
电梯厅的两边连接着消防楼梯，楼下应该是地下停车场。这是一栋独立的商业楼，出入口很有限，并不是被敌人穷追不舍时的好选择。萨曼莎不明白为什么海蕾他们会躲进这栋楼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在废弃工厂里曾匆匆闻过的向导素的味道。
人太多了，向导素的味道太淡，上班族们手里的咖啡味，男男女女的香水味，烟味，汗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严重干扰她的判断。
“乔伊斯。”她放缓脚步往里走，摆弄着艾琳刚给她的备用手机，连上了技术专家的信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四周，“能看到我的位置吗？‘引路人’躲进了楼里，这里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稍等，”乔伊斯那边键盘声敲得噼啪作响，不一会儿就告诉她，“地下车库有三个出入口，分别连接你刚才进来的出城主干道，背后的圣人街，和连接两边的支路。”
“谢谢。”萨曼莎只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一般。她此时的外形不能更引人注目，一个漂亮女人，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脸上带着青紫伤痕，走在白领云集的办公楼里。周围路人无不侧目，而她视若无睹，转身就往消防楼梯走。
杰森的声音插入进来，“萨曼莎？我到了，你在哪里？”
她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进到车库，在电梯门口附近找了一会儿，再次寻觅到了那淡淡的，向导素的味道。
只有向导才有的，独特而隐秘的味道。
所有注册向导的向导素都会在所注册的塔里备份，这是用来追踪向导的最原始有用的手段。车库里只有汽车的味道，尾气，汽油，机油，轮胎磨过自流平地面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灰尘味道。在广阔的空间里，这些味道会很快扩散，淡去，虽然汽油和尾气的味道比香水刺鼻，但却比香水单一。
萨曼莎循着味道，谨慎地走入车库深处。
艾琳也追进了楼里，萨曼莎早已经没有影子了。她在门口举目四望，忽然被人一扯，匆匆赶到的杰森满脸严肃地将她拦住，“退后，艾琳！你进去做什么？”
“别管我。”
“艾琳，你是个向导！做你该做的事，待在安全的地方，别抢哨兵的活儿。”他说完朝耳机里道：“萨曼莎，我到了。”
“我去车库，你去楼上。”
“好。”
两个哨兵寥寥数语就分配好了负责区域，立刻投入搜索中。艾琳满脸不忿，将杰森的话抛在脑后，一步也没迟疑地跟着混在人群里走入了大厅。
她凝神，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海水扩散开去，无视钢筋混凝土的阻碍，将周围十人百人都容纳其中。这些普通人多半只会感到一点微凉，仿佛忽然被唤起了关于海水的记忆，又或者什么也没感觉到，脑子里还是只有回家后的晚餐，明天要交的报表。
可是在精神的世界里，他们已经化作了无数光芒微弱的背景，铺陈出了广阔荒芜的景象，在这样的景象里，艾琳很容易就能捕捉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比起那些背景板上密密麻麻的光点儿，那就像是一团火，燃烧着旺盛顽强的意志。
但那不是萨曼莎，纵然精神力的敌我识别是个亘古不变的大难题，但萨曼莎的精神很有辨识度，艾琳绝对不会认错。按道理来说精神是不会有形状和颜色的，但萨曼莎的精神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轮孤寂安静，清冷皎洁的弦月。
是会发光的，淡淡的蓝色。
不是这个。艾琳恼火地冲耳机里道：“萨姆！我找不到那个向导，为什么连你也要躲起来？”
耳机里慢一拍传出了哨兵的声音，“抱歉。习惯了。”
随着她的声音，弦月出现在夜空里。
“哨兵在你后面！”
艾琳一语喝破，萨曼莎甚至没有回头，半点没有犹豫地往侧面扑倒，翻身滚进了一辆车的车头后面，消音器压制下的枪声与她的行动同时响起，子弹差之毫厘地打在了她之前停留的位置上。
“小心他的精神体！”
萨曼莎回头迎上从身后堵截过来的棕熊。那头熊试图扑上来对她发动攻击，不过她轻巧地蹬上旁边的车子避开了它，接着徒手揪住熊的耳朵和皮毛，强行将它压制在地上。它拱起身子嘶吼挣扎，不断地试图把萨曼莎从身上甩下去，可女人纤长的十指如同铁钳一样让它动弹不得。
每一个成熟的哨兵和向导都会拥有自己的精神体，即一种以精神力拟态形成的动物形象。他们的精神体与本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通常而言，哨兵的精神体动物会是凶猛的掠食者，而向导的动物往往更加温和。但不论拟态如何栩栩如生，这些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动物，他们的利爪也许能撕碎另一个精神体，或是重创精神体的主人，却不能在地面上留下丝毫痕迹。它们的强弱也取决于主人的强弱，而不是现实中自己的原型。同样的，无论是枪还是刀，都不能伤害到它们。
能伤害精神体的只有精神力，或者另一个精神体。
但萨曼莎选择曲起膝盖顶住它的后脖颈，腾出手来狠揍这头熊的脑袋。
她的拳头像是能摧金断玉一样，每一下都深深砸进熊的头颅里。熊扔在拼命顽抗，但已经没有余力回头咬她了，只求能快点从这可怕的女人手下逃走。她揪紧熊的皮毛，将精神力凝聚在拳头上，眼看要在下一击凿穿熊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时，一阵微妙地预感袭上脊背，她听见艾琳的预警，“萨曼莎，他朝你来了！”
她揪着熊皮不肯放手，只要她不放，对方哨兵就没有办法把精神体收回去。与此同时翻身摸出手枪，看也不看地向着身后一通扫射。趁着对方暂时被压制，她拖着熊绕行到车头另一边。
“嗷呜……”熊发出哀鸣。对方哨兵想必正同享着熊的视野，萨曼莎低头对熊笑了笑，“跟你的精神体说再见吧。”
她高扬起手，像挥动一把刀一样迅疾地斩向熊的头。
凝聚出棕熊身体的精神力如同黄油遇上热刀一般被那只胳膊斩破。熊的脑袋融化一样歪向一旁，整个身体都快要溃散，萨曼莎一松手，它立即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消散。女哨兵寻踪而至，踩在一辆车的车顶，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因为精神受创而痛苦得抱住脑袋，瑟缩在车后的哨兵。
艾琳看见那个精神力聚合体湮灭了，就像是一盏灯被吹熄一样。
他死了？或者是失去了意识？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弦月仍高悬夜空，皎洁明亮，精神得很，“萨姆？你赢了？”
“当然。”那边轻道，艾琳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杰森的抱怨，“你怎么还是进来了？出去，艾琳，躲远一点！”
“躲远一点就看不见了，我说了别管我！”
“怎么有你这样的向导……”
杰森的话被人打断，一个男人向着艾琳走过来，“你好，女士。”他穿着管理员的衣服，好像是大楼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纸包递给艾琳，“有一位夫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他脸上是一种恍惚的笑意，仿佛并不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让我带句话给您‘好向导不该冲锋陷阵’。”
乔伊斯和杰森同时叫起来，“艾琳！快跑！”“艾琳，扔掉它！”
他们的叫声尖锐恐惧，艾琳本人反倒没有那么多饱满的情绪，她扬手将那个纸包扔向街道开阔处，同时俯身趴倒，一气呵成。在那样短的时间内，那是她能做出的最快反应了。
但是一秒过去，无事发生。
周围的人全都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刚才突然把一个东西像扔炸弹一样扔到了街上，接着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场面尴尬极了，艾琳稍微抬起头，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起来——并不是所有炸弹都会立即爆炸的。
“别起来！”杰森声嘶力竭，从艾琳拿到那个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要命地往回赶。男哨兵像一只狂怒的狼一样从电梯厅旁的消防楼梯上冲下来，沿途把所有敢挡在他身前的人都掀翻在地，一心一意只顾冲回那个无人保护的向导身边。
就算那颗炸弹现在爆炸，他也一定会不假思索地用身体盖在艾琳身上——艾琳毫不怀疑。
然而就在他终于回到艾琳身边，确信此刻无论发生什么，他至少都能护得下这向导一命的时候。那位大楼管理员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长得并不像炸弹。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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