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宫野志保似乎并未受昨晚的事情的影响,依旧六点准时起床。她轻轻地下了床,掖了掖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甜的被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下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橱柜里的黑咖啡。
她实在是累到身体透支了,昨天工作了大半天,又度过了一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夜晚,她抱着小甜在床上几乎是失眠的状态。小甜看出来宫野志保是不太高兴的,所以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大眼睛看着她,然后小小的手臂努力环抱住宫野志保的身体,小声地说:“志保妈妈,不要伤心,小甜陪着你,睡吧。”
说着竟还有模有样地哼起宫野志保平时哄她睡觉的摇篮曲。
宫野志保在黑暗中一听,原本被工藤弄得糟糕透顶的心情不知不觉舒缓下来了,她拥紧怀里的孩子,轻声说:“好,睡吧。”
水烧开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于是她将水壶拎来,往装了咖啡粉的被子里灌去,低头闯入眼帘的,竟是自己手腕上一圈明显的淤青,正隐隐作痛。那是昨天晚上工藤新一拖拽自己的痕迹。
是不是得涂点药?宫野志保放下水壶,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腕,脑子里忽然出现昨晚凌晨的街道,工藤与自己在樱花飘落间那个绵长的吻,脸颊倏地升起一片淡淡的红。
“真的是…….”宫野志保的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回忆起工藤新一湿润的舌尖扫过那里的触感,然后又如触电一般移开手,她咬了咬唇,气得牙关直打颤,低低出声骂道,“工藤,你可真是个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
工藤新一的声音慢悠悠地突然在宫野志保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于是向后望去,只见空荡的客厅里,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手轻轻搭在额间。
“你…….”算起来,这还是宫野志保嫁给工藤新一两年来第一次出声骂工藤的,所以宫野志保真的被工藤新一的声音吓得不轻,她抽了抽嘴角,问道,“你昨晚上在这睡的?”
工藤新一闻言睁眼,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定睛望向站在厨房里捧着咖啡杯的女人,“是,在这里想了些事情。”
工藤新一想了一个晚上,也无眠了一个晚上,从天黑到天亮。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宫野志保不一样之后,他开始试图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发现越理越乱。
他只得出一个结论:就算真的对她不一样了,又怎么样呢?她是杀了兰的人,是曾经把自己活生生劈成两半的人,他不能对不起死在枪下的兰,不能够对宫野动心,更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想要保护她的心,他必须戴上假面继续生活。
宫野志保不语,她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饭。工藤新一站起来,想厨房那里走近了几步,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咖啡,于是问道:“大清早就听到有人骂我,感觉真是不太好呢。”
宫野志保拿出碗筷的手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忙活。她没有想到自己起这么早还能在客厅见到并不想见的人,她忆及昨夜那个在樱树下的吻,心情格外复杂,所以并没有出声。
“我在和你说话,宫野。”工藤新一声音闷闷地从宫野志保身后传来。
“嗯,我听着呢。”宫野志保从米袋里舀了几勺米,清洗干净后放到了电饭煲里,按下了煮饭键。
“你为什么不理我?”工藤新一看到宫野志保刻意的冷淡,于是提起脚想进厨房。
“工藤。”宫野志保偏了偏身,躲开工藤新一望向自己的目光,“我在忙。”
工藤新一深深地看着宫野偏过去的侧脸,目光向下,看到了宫野志保手腕上的淤青,脑海里不知不觉想起昨夜灯下的服部平次语重心长的话:“你说你没打算碰她,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不要碰她,连手都不要拉。”
“昨天晚上,抱歉。”工藤新一的目光扫过宫野志保淤青的手腕,心中知道是自己理亏,语气放软,“伤到你了。”
宫野志保猛地抬头,她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泛白,蓝色的眼睛亮亮的:“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别多想。”
宫野志保清楚,自己之于眼前这个男人,是仇人,而昨夜那个吻不过是大侦探想起一切仇恨来堵住自己话的报复行为而已。她这样不停地暗自在心里念叨了一个晚上,才勉强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可是一面对眼前的男人,昨晚两人唇舌缠绵的画面止不住出现在脑海中,让她不知所措。
工藤新一没想到面前这个犟脾气的女人竟这样绝情地说,他以为她至少会如往常一样冷冷淡淡一笑,抛下一句“大侦探你的吻技是不是要加强”这种凉薄的戏谑。
而她竟然这样忽略自己的情绪,躲避自己的视线,然后用一句“什么都没发生”敷衍,之后就这样全身而退吗?
那自己一晚上的胡思乱想不是白费了吗?
“是吗?”工藤新一一下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盯着宫野志保背过去的身影,“什么都没发生,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然我们能发生什么?”宫野志保冷冷地回答,她开始切菜,手指尖却不住地开始颤抖,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吻,我想那也没什么,你也不是没吻过我。”
工藤新一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新婚之夜,他曾报复性地把她压在窗台那里接吻,目的是脱下衣服让她看到自己胸口的戒指。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但是却因宫野志保此时提起而生气,他说的是昨晚!不是结婚那天晚上!
他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见宫野志保没有转过身来好好和自己沟通的意思,于是上前按住了宫野志保正在切萝卜的手。宫野志保像是触到了火钳一样,抽出自己的手,工藤新一的手就悬在那里,气氛一下又变得无比尴尬。
工藤新一原本想好好和她道个歉,不管吻她是因为什么,但是正如服部劝说的那样,他的确不应该糊里糊涂地做这样的事,这是不尊重她的行为。可是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此不配合,说出的话语依旧含着锋利的刺,工藤新一又是一股火冲上来。他又上前一步,逼得宫野志保偏了个身直直往后退,在她即将撞上碗柜上时,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避免她受伤。
“的确不是没吻过你。”工藤新一只闻到一股极淡的茉莉香扑鼻而来,他死死盯着女人惊慌的眼睛,一遍一遍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可是手还是按住了她想挣脱开自己的臂,“所以现在再吻一次你是不是也无所谓?”
“工藤你……”宫野志保惊住了,“你是不是耍赖?”
“我就是耍赖怎么了?”工藤新一淡淡一笑,“你不肯和我好好沟通,那我只好适度地耍个赖。”
说着脸就往宫野志保那里慢慢靠近。
“好!”宫野志保眼见工藤越来越近,赶紧低声说道,“我和你好好聊,但是你先放开我。”
她实在是害怕了。她宁愿工藤像前两年那样冷嘲热讽地报复自己,也不愿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亲近。她深知自己对他的情意有多深,五年无声无息躲在北海道,甚至答应了夏川的求婚也无法忘记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情感上的软弱无能,连简简单单忘记他都做不到。既然自己早已经把心给他了,现在,至少要把能守住的守住。
他们不是相爱的一对,更不是真正的夫妻。眼前这个人,是恨自己的。
宫野志保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事实,在工藤新一放开自己的那一刻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躲开一段距离:“好了,你要说什么?”
“我只是……”见到宫野志保有些过激的反应,工藤新一看了看自己还留着一抹香的手,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失落,于是他叹口气,小声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昨天晚上是我做得过分了,现在想想我当时是糊涂了,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
宫野志保愣愣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飘忽忽的:“我知道了。”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恢复如常,不要尴尬。”工藤新一看着宫野志保发愣的脸,目光又移到了她微张的唇瓣上,眼前又止不住冒出昨晚的画面,于是赶紧说,“照顾好小甜,有什么事情直接沟通,不要像刚刚那样一副不让人靠近的样子,这样怎么和和睦睦地生活啊。”
“工藤。”宫野志保木木地开口,“我们,似乎不是应该和睦的关系吧,我们是仇人,是相恨的关系。”
“你…….”工藤新一咬紧牙关,他实在要被眼前这个嘴硬的女人气死,“你是不是又不想好好说话了。”
说罢,又准备靠近。宫野志保见状赶紧又往厨房外面后退了几步,却被差点被厨房入口处的门槛绊倒。工藤新一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的小臂,待宫野志保站稳,他们的目光又碰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两人都静止不动了。宫野志保轻轻地凝视工藤新一温暖的双眸,那里闪烁着曾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光。
什么时候,这光芒又回来了?宫野志保恍恍惚惚地想。她已经好久不曾这样感受大侦探的温暖了,她以为永远都见不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工藤新一了。于是她不舍地看着握住自己胳膊的男人,周遭的时间似乎静止了,只听到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时声。
“咳咳咳————”
一声刻意压住的咳嗽从楼梯口传开。四目相对的两人回头看去,只见起床的服部平次斜斜倚在楼梯扶手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着,目光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们。于是工藤新一一惊,慢慢地放开宫野志保的手臂,低声说:“小心点,别摔倒了。”
于是说着向客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剜了站在楼梯那里的服部平次一眼,目光仿佛在说:“有什么好看的?”
“嘿,早呀,工藤!”服部平次大步走上前,搂住工藤新一的脖子,“一个人睡得好吗?”
“正经点。”工藤新一不耐地拍掉服部平次的手,在沙发上端坐下,“过来,我把昨晚得到的一些讯息和你说,你一起带回大阪,问问你爸爸看对黑衣组织的搜查有没有帮助。”
服部平次见宫野志保回了厨房继续做早餐,于是便走过去开始和工藤新一讨论起来。果然收获颇丰,他不禁长呼一口气,喜悦几乎爬上眉梢:“这么说,昨夜你们见的犯人录下了组织做活人实验的录像?那就等于又有一项罪证,而且是反人类的证据了。赶紧去北海道取回来。”
“不急。”工藤新一摇摇头,“不能打草惊蛇。”
服部平次一愣,不知道工藤新一是怎么想的。
“小岛找上竹内宇是因为知道了竹内宇曾经发过短信给她妹妹导致她妹妹自杀了。”工藤新一沉声说道,“你想想,警视厅戒备森严,他又是怎么知道竹内宇发过短信呢?”
“有内鬼!”服部平次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我已经在暗中观察了,”工藤新一微微点头,“我真想不到,居然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你问了小岛是谁给他传递消息了吗?”服部平次比较在意这个藏在东京警视厅里的内鬼,一时间,关于黑衣组织的线索接二连三地出现,给一度陷入困境的搜查带来了希望。
“他应该并不知道。”工藤新一黯然道,“他是药物研究小组的,和情报组没有关系,就像宫野志保并不认识浅见游子一样。小岛曾向组织求助查明妹妹死亡的真相,于是内鬼匿名发竹内宇的短信截图给他,我已经找了那个号码,发现在发给竹内宇之后就注销了登录记录。应该是有黑客帮他。”
“那接下来怎么办?”服部平次问。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工藤新一沉吟道,“像当年送水无回组织一样,把小岛送回去,但是只是想法,还不知道怎么实施。”
“啊?”服部平次怔住了,“可行吗?小岛这个人不同于水无怜奈是个CIA,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组织成员哎,值得信任吗?”
“我还在考虑。”工藤新一慢慢地说道,“小岛言息是组织药物研究组的最核心的人物,专门负责APTX4869的动物研究,他一走,APTX4869的进程会全面停滞。所以组织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
“那小甜的生父呢?”服部平次的眼睛往楼上瞟了瞟,“有问到消息了吗?”
“据说逃走后最后一次追踪到是在富良野。”工藤新一说道,“他服了药物应该凶多吉少,但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可能还活着。我已经通知了富良野那里的警官,让他们帮忙留意。过些天我会亲自去北海道看看。”
“注意安全。”服部平次提醒道。
“嗯。”工藤新一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