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美丽的公主,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鱼尾,生出两根支柱,好叫你像人类一样能够行路。你想要叫那个王子爱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这时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癫蛤蟆和水蛇都滚到地上来,在周围爬来爬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在窗外肆意泼洒,将庭院里的樱树的影子投射进工藤宅的客厅。光影摇曳间,沙发上坐着一个茶色短发的女人,臂弯里搂着一个小女孩。女人的手里捧着一本《安徒生童话》,温柔地念着童话故事给怀里的孩子听。
这篇《海的女儿》是小甜最喜欢的故事,因为她的字还没有识全,所以几乎每天她都要缠着宫野志保读一遍。宫野志保没有空的时候就去缠着新一爸爸。宫野志保有意教她识字,于是只要有时间就抱着她,捧着书,手指着书,指读给她听,想让她潜移默化学一些字。
“……….巫婆继续说道:‘你就坐在海滩上,把这服药吃掉,于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收缩成为人类所谓的漂亮腿子了。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啊————”小甜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小姑娘从空无一人的海滩边醒来,站起来走路时脚底流血的情景,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眼睛。
“宫野,小甜这么小就读给她听这么残酷的童话吗?”服部平次坐在对面翻看着工藤新一的侦探小说,听到宫野志保读的故事,不由得愣了愣。
“残酷?”宫野志保头都没抬,淡淡地说。
“是呀,你看小甜都吓得捂住眼睛了。”服部平次对着小甜眯了眯眼,“小女孩嘛,读一读灰姑娘啊白雪公主什么的不好吗?”
“格林童话我打算等小甜学会认字了再让她自己读。”宫野志保看了看怀里的小甜,“她现在挺喜欢这个故事的,所以我经常念给她听,况且…….”
“嗯?”服部平次等着她说完。
“虽说格林童话很美,但是我并不觉得它传递出来的三观对孩子成长有全面的帮助。”宫野志保像是真的在严肃地讨论,“格林童话的结局太过于完满了,只读格林我认为会让孩子沉迷于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一面,而安徒生,能让孩子感受到世界残酷的一面。不是吗?”
服部平次听后笑了起来:“宫野,读个童话你都能读出这么多吗哈哈哈哈。”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安徒生童话残酷。”宫野志保瞥了瞥手上的书,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并不完满的结局才是真正的完满。”
几乎失眠一整夜,虽然早上靠着咖啡撑着才清醒些,可是吃饱了午饭就和小甜坐在客厅里读书,春夏交际的暖意阳光让她开始想打瞌睡了。
打哈欠会传染这话果然没错,小甜居然也在宫野怀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宫野志保捏了捏小甜的小耳朵,说道:“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一会。”
小甜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于是横着睡在了女人充满香气的温暖怀抱里,小小的脑袋枕着宫野志保的手臂,乖乖地睡着。
“真正的完满?”服部平次对宫野志保的想法颇有兴趣,他眨眨眼继续听着。
下午阳光颇好,气候温暖,只是庭院里的樱树不再开花,定眼望去已经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工藤宅如古堡一般的墙面上有苍绿的藤蔓在蔓延,上面一簇簇白色的蔷薇花竟已然开出花苞,即将盛开。工藤新一刚从警视厅见完小岛言息回来,在庭院里凝视墙上的蔷薇半晌,发觉不知不觉已经五月,刚提脚准备进宅子里,便听到了宫野志保凉凉的声音从客厅的窗台那里流淌出来。
“你看海的女儿虽然作出诸多牺牲,但是别忘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只是爱情,而是一个不灭的灵魂。尽管最后王子没有爱上她,可她通过自己的善良来获得永恒的灵魂,人生不就是如此吗,爱而不得是常态,不会事事圆满,终有无可奈何的遗憾……..”
服部平次听到宫野志保对这篇童话故事的评论,对着坐在她怀里的小甜挤挤眼睛:“所以你想教会小甜这样的道理才多给她读安徒生吗?”
“是的呢。”宫野志保的手摸了摸小甜渐渐睡去的圆脸蛋,又深深打了一个哈欠,“让她先读遗憾再读完满,能让她明白幸福来之不易。”
“海的女儿做了那么多,却始终没等到王子的爱实在是有些伤感,”服部平次手撑着沙发的扶手,也被宫野志保的哈欠传染了,其实昨晚凌晨才睡,到现在也是有些疲倦,不过他觉得宫野志保的想法挺别致,有了继续和她谈论的想法,“宫野,其实有时候我真挺希望你在感情方面有个好结局,你看你为了工藤做了这么多……..”
他顿了顿话语,费力忍住了接下来的话,他真的觉得,宫野志保就像安徒生笔下那个爱而不得的人鱼,一想到人鱼化成泡沫的结局便不禁凉意横生。
“我?”宫野志保听了服部平次的话,淡淡一笑,拥紧了怀里的孩子,又止不住地打哈欠,暖洋洋的阳光照得她浑身发热,“我就希望工藤他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其他的话我得不到也没关系,虽然我也明白,毛利去世后他很难再开心起来了…….”
“啊,不行了,服部,我睡一会。”困意一层一层袭来,快要压倒宫野志保的眼皮,她随手丢掉了书,眨眨眼低声对对面渐渐模糊的人影说道,“我昨天晚上太累了。”
尽管睡意来势汹汹,可是宫野志保不想惊醒怀里正睡得香的小甜,于是并没有起身去房间,而是继续抱着孩子,在温暖的阳光下闭上眼睛,靠着沙发,浅浅地打起盹儿。
“哎,看上去果然累坏了。”服部平次看着对面已经开始有沉睡迹象还维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的女人,站起身准备上楼那条毯子给睡着的两人盖上,路过玄关的时候却是被吓了一跳:工藤新一毫无声息地站在玄关那里发着呆,看样子他回来似乎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没有进来。
“呀,工藤。”担心会吵到客厅里睡着的母女,服部平次哑着声音无声地询问像幽灵一样出现的工藤新一,“你不能出点声吗,吓我一跳。”
工藤新一其实是无意偷听的,原本在院子里听到了宫野志保对安徒生的理解,于是兴致勃勃想进来和他们一起讨论,可是进了门便听到了两人开始谈论起自己。他看向服部平次的神情若有所思,弄得服部平次头皮发麻。
一想到刚刚和宫野志保的讨论,服部平次大气不敢喘,心惊肉跳的理由很简单———刚刚提及了小兰。
如果这时候被工藤知道了真相,那得天崩地裂吧……..
“我去拿毯子。”服部平次有些不敢面对工藤新一的目光,于是脚步加快,顶着内心的寒意上了楼。
服部平次的背影消失在工藤新一的视线里后,站在玄关处发呆许久的男人便向客厅走去。阳光大片大片透过窗洒进工藤宅,柔和地照在沙发上浅浅入眠的茶发女人身上。工藤新一轻轻坐在她旁边,低头看到了女人怀里的孩子,不禁柔和地笑起来。宫野志保的手松松地揽着午睡的孩子,她的侧脸逆着光无比安详,仔细看去,她长长的睫毛衬着阳光在下眼睑处洒下一层淡淡的影子。
工藤新一忽然屏住呼吸,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
宫野志保勉强维持的姿势突然有些崩塌。她睡得迷迷糊糊,头颅在日光照耀下摇晃了几下,眼见着要怀揣着小甜往沙发另一端倒去,工藤新一便赶紧伸出一只手绕过了她的肩,掌心轻轻托住了宫野志保的脑袋。
他低头向下看去,怕吵到小甜,没想到小家伙正呼呼大睡着呢,口水竟然还从嘴角流出来了。于是他憋着笑意,又定睛看向自己用手托着的宫野志保的脸。此刻他们的姿势极其怪异:茶发女人双手抱着孩子,因为困意而松懈的身体往一边倾斜,而工藤新一的上本身则是向她那里俯过去,一只手伸过去托住了茶发女人的头。她极其困倦,如此都没有醒来,反而睡得更沉了些。
“哎,我真是服了你。”工藤新一看着疲惫地睡去的宫野志保,心倏地柔软下来,早上与她之间的僵硬此刻似乎被午后的阳光全数融化。他的唇弯出一个温柔的笑,手上稍稍一用力,小心地把宫野志保的头扳正,然后眸光闪动了一下,便把她的头向自己肩膀收去。
肩膀处传来的沉甸甸的重量让工藤新一觉得格外安心。他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在自己肩上一张安静的脸。这一刹那工藤新一只觉得时间停滞,连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时声都渐渐远去,他恍惚觉得从未有过哪一刻比此刻更靠近眼前这个女人,甚至吻她的时候都没有过———宫野志保闭着眼温顺地靠着他的肩,不似吻她时那般张牙舞爪,轻缓的呼吸在他耳边游荡,从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浅浅的茉莉香,一丝一缕扑向鼻尖,试图夺走他的理智。
工藤新一凝视那张伏在肩头的脸,于是抬手环绕过宫野志保的肩颈,擦过了她另一端的耳,然后蒙住了她原本就紧闭着的双眼,为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果然宫野志保只是稍微动了动,身体却向工藤新一怀里更深地蜷缩去。
看到女人睡得更沉,工藤新一便是一脸满足。他瞥了瞥放在沙发另一侧的《安徒生故事集》,
一想起刚刚宫野志保有些释然的话语:“我只希望工藤开开心心地活着。”心就被什么抚平了,可能是这大好的天气,可能是眼前静谧流走的时间,也可能是此刻睡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温柔的心意。
一切都带着幸福的光,在工藤新一眼前徐徐展开,如梦如幻。
原来,原来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冰冰冷冷的女人,也有这么温柔到让人怦然心动的一面啊…….
这样安静的美好在工藤新一看到抱着毯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脸吃惊的服部平次的时候消失了。光影晃动之间,他只看到服部平次手里搭着一条毛毯,嘴巴因为对眼前的情景不可思议而张大,露出了一截白白的牙。
“呀,你看什么,”服部平次的突然出现仿佛一根刺,刺了下工藤新一原本有什么慢慢溢出来的念头,他张着嘴无声地说,忽然觉得脸上发烫,于是另一只手伸出去,用嘴型传达自己的话,“毯子给我,然后把小甜抱起来送去房间。”
服部平次愣了几秒,于是过去小心翼翼地从熟睡着的宫野志保手上将小甜抱出来,宫野志保的手一下子空了,下意识地搂住了工藤新一的腰,头埋在工藤新一的肩膀处,轻轻低吟了几声。
此时展现在眼前的温馨依偎使服部平次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木讷地把手上的毯子递给拥着宫野志保坐着的男人,只见男人一手抱着宫野志保,手指合拢遮住宫野志保的眼睛,另一只手展开毯子,温柔地盖在了宫野志保的身上。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似乎他经常这样照顾着这个女人。
服部平次手里抱着睡着的工藤甜子茫然地转身准备回上楼回房间,走了几步又扭头看了看后面,睁大眼睛看着客厅里的这一幕,又用力眨眨眼,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使劲腾出一只手来用力揉了揉揉眼睛他才看清楚: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能有这样亲密依靠的时刻。恐怕工藤新一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个曾经将所有仇恨加诸在宫野志保身上的自己,目光居然一刻都没有离开宫野志保的脸,那里分分明明藏着温柔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