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杰森醒了过来，他揉着脑袋坐到窗边接替了盯梢的萨曼莎，“你去睡吧，我来。”
萨曼莎没有立即走开，那个陆战队员咕哝着：“真糟糕……”令她好奇地停住了脚。
杰森似乎觉得她比另外两个人更接近于同类，毫不掩饰地对她道：“他妈的……感觉像是被耍了一样。”
“明明想要生气的，只要向导一抬手，你就知道，他妈的又会被牵着鼻子走。向导就是这种混账，眼高于顶，觉得哨兵都是蠢货。”
“并不都是这样。”萨曼莎劝诫道，虽然她觉得艾琳多半真的是这么想的。
杰森好像完全没在听，“可是还是抵抗不了。明知道会被耍也抵抗不了，要是从来没有试过向导的感觉多好，可是你试过了，然后你就会总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再试一次。被向导的精神力包围，被安抚，被保护……”
他沮丧地将脑袋抵在望远镜上，声音低得近乎于喃喃，“……可是你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遇到下一个向导，什么时候他们会心情好分给你十分钟。你只能等着……所以有人不择手段地想给自己弄个向导，你知道吗？就算是用强的……”
“那应该……不太容易。”萨曼莎沉吟着，似乎在思索。
“就算是很强的向导也不是无懈可击，你知道吧，有结合热这个东西。”杰森笑了笑，“最好的机会。不过也是可遇不可求，他们把自己保护得可好了。更现实一点是，自己足够优秀，塔里自然会安排中间人给你介绍一个。”
“那种年轻的女向导最好，十七八岁，什么也不懂。只要契合度够高，很容易搞定……不过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炮灰……像是艾琳这种就更不可能了。你看她又厉害又一副骄傲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哨兵才能搞定她。”他很快从一开始的沮丧中恢复了精神，看上去神采奕奕，明显状态很好，“算了，我这也算是免费蹭到一次向导的疏导呢！也算赚了。”萨曼莎于是摆了摆手，“我下去睡觉了。”
他用力挥挥手，专心投入到无聊的监视中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萨曼莎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艾琳醒着，但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已经睡过一觉了。
她仍然轻手轻脚地去洗漱，而后躺到了卧室的地毯上。
艾琳趴在床沿，以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因为我说我喜欢女人，所以你才不肯跟我睡的吗？”她的发辫从床边垂落下来，“我说谎了，我没有喜欢过女人。”顿了顿，又补充说：“虽然也没有喜欢过男人。”
“不。”萨曼莎平躺在铺着薄毯子的地上，“只是，我觉得你没有和别人一起睡的习惯。”
她是对的。艾琳咬唇，可是她想和萨曼莎一起睡——她想拉近和自己猎物之间的距离。
“我可以有。”她听见萨曼莎笑了。
这哨兵很少笑，难得笑一次，却是在黑暗中。
这并不是说萨曼莎表情很严肃，不，她几乎任何时候看上去都很温和，除非跟人动手。她惯常的表情就是那种巧克力一样的温暖和温柔，但也像一块巧克力一样，甜蜜而没有生气。平静得让人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即便是一个敏锐的向导。
她很想看看这人开怀大笑的样子。
黑暗中，萨曼莎的声音低柔宽容，“你不用勉强自己有这样的习惯。我在哪里都能睡。”
“可是我不想你睡地上。”上啊，艾琳，来个直球。
黑暗中的影子沉默了一两秒，然后萨曼莎爬了起来，绕过床，在另一边躺下。艾琳有些惊讶，她试探着说：“要和我分享被子吗？”
萨曼莎的“不”字刚刚出口，她就截断道：“我想你和我分享被子。”
哨兵没再多话，从她手上接过了被子一角，搭了一个角在自己身上。
艾琳心情好极了，她躺回枕头上，感觉到自己身边不到四十厘米的地方睡着另一个人，这感觉非常新鲜，也很有趣。窗外有很淡的路灯光落进来，当哨兵躺在她的右边时，她能看见哨兵被稍微照亮的侧脸。
柔和秀丽的弧度，浓密得刷子一样的睫毛，她的眼睛张开着，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只觉得像是一块深色的宝石。
“萨曼莎。”她轻轻地唤她，“萨姆。”
身边人向着她侧了侧脸，她说：“你是不是从不拒绝别人。”
哨兵犹豫了一下，“有时候，还是会拒绝的。”
“不要拒绝我。”艾琳不客气道，哨兵一愣，随即答应，“好。”
“为什么要答应我？”
哨兵又愣了，“因为……你……”
那狡猾的治疗师笑出了声，“因为我要你不要拒绝我？这就是‘从不拒绝别人’，哨兵。不过我很高兴你答应，希望你信守承诺。”
萨曼莎无言以对，她觉得杰森某一部分是对的，向导几乎大部分都很难缠，年少无知的时候或许还好，像是艾琳这样的……真不知道谁才能搞定她。她无声地叹气，“好。”
她叹气的声音接近于无，却好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下，艾琳追踪着它落下的地方，不自觉地咬着唇——一个听话的宠物，她想。
如果我要养只宠物，我就要养这样的。
次日萨曼莎还是一早就起来，继续去跟踪艾瑞克，按照他们的推论，如果海蕾真的向艾瑞克透露了什么，他一定会采取行动。但是反之，如果海蕾没有，那么就要由艾琳从海蕾这边下手。
杰森和乔伊斯会继续盯着对面，如果时机合适，杰森会再进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在艾瑞克·海德尔离开后不久，海蕾出门送两个孩子去上学，他们的房子空了下来。杰森本来想派自己的精神体过去——这样更安全，但是艾琳认为他亲自去更好。尽管这会儿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外面人来车往，但如果杰森真的想去的话，这还难不倒一个海军陆战队的一级哨兵。
他很快离开了房子，乔伊斯抬头看着艾琳，“你有话要跟我说？”
向导对她笑了笑，“我能相信你吗，乔乔？”
乔伊斯推开键盘坐直，“你没有必要问我，艾琳。你是个向导，我是个普通人——我从来没办法在我妈面前撒谎。”
“我相信你，更多是因为你是塔里的人，而且，你比杰森聪明。并不是因为你是普通人。”艾琳在她对面坐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能保密——萨曼莎是南方的叛逃者。”
乔伊斯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可是……！”
艾琳什么也没做，可是突然，她又感觉神经舒缓了，甚至刚才差点惊得她跳起来的消息都没那么让她惊讶了，“你是说她是南方的人？她是间谍？不，叛逃者，什么意思？她……”
“她是从南方叛逃过来的哨兵。”艾琳适时给她递上一杯水，“这样的例子很少，不过确实如此，或者至少她是这样对无尽之塔说的。”
“无尽之塔相信了？”
艾琳耸了耸肩，“在没有证据证明她是个间谍之前，暂且先这样相信吧。”
“那……”乔伊斯游移不定，“你为什么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
“我是她的监督者，所以今早在她离开之前，我黑掉了她的手机——用你的小工具。”艾琳说到这里，乔伊斯不由得去检查了一遍自己放在桌上的“小工具们”，“我希望你能追踪她的手机信号，我要掌握她的行踪。”
“你怀疑……？”
艾琳摇头，“我没有怀疑什么，我只是做我的工作，监督者的工作罢了。可以帮我这个忙吗，乔乔？”
“好。”乔伊斯切换了一个界面，开始追踪萨曼莎的手机信号，“她去跟踪‘引路人’了，前天她就在‘引路人’的车上放了追踪器，所以他们的信号应该是一起的……有了，看这里。”
她把画面投到了屏幕上，艾琳可以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信号正离开高速路进入了德哈马城区，红色的那个应该是艾瑞克·德雷尔，蓝色那个是萨曼莎，它们间隔了一段距离，“这个距离会不会有点儿远？”乔伊斯问出了她心里的问题，“跟踪的话很容易跟丢吧。”
但是乔伊斯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蓝点儿虽然隔着一段比较远的距离，但一直牢牢地跟着红点儿，直到到了一个街区，红点儿停下了，蓝点儿却视而不见地从红点儿面前开过。
“她跟丢了？”乔伊斯第一反应是这个，“可是不对啊，就这么一条路，艾瑞克又没换车，怎么可能看不见？”
“有什么特殊情况吗？”艾琳以为萨曼莎是要绕出去，再回来。但是没有，那个蓝点儿径直朝着城中心的某处去了，根本不管那个红点儿的行动，一路直奔向前，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那是哪里？”她问。
“德哈马双子国际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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