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楚。
艾琳对这类事情其实一点概念也没有，她的生活离这些凡俗的琐事很远。
但她很会假装。她装作一副了解而同情的样子，心疼地拍抚着海蕾的肩膀，任谁看来都会觉得她与这位家庭主妇感同身受。她尽力寻找合适的切入口：“你就是这样跟他结婚的？”
她心道——这种男人就该当场打死，再把孩子拿掉。或者，孩子可以留着，男人必须打死。
可海蕾哀哀戚戚地含着苦笑对她摇头，“我没想好，我并不是不爱他，亲爱的。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你就是没有那么爱他。你应该马上逃跑。
“可是……艾瑞克去了我父母家，我不知情。他告诉我父母，我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他确实跟我求婚了，但是我还没答应。并且告诉我父母我怀孕了。”女人一口饮尽了高度数的鸡尾酒，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水波，“他怎么能……我的父母是非常虔诚的教徒，他们不可能允许我堕胎。所以……”
——该死的教徒。该死的教会。你应该马上逃跑。
之后的故事没什么新意，海蕾闷头喝酒，跟艾琳说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出来社交过。因为她的丈夫不允许她独自出门，她至多在社区里转一转，去一下超市。她平日里大多就在家做家务，带孩子，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住地往艾瑞克那边看，压着声音，好像生怕丈夫会突然走过来听到她的抱怨。
艾琳忍不住了，“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海蕾被吓了一大跳，杰森也是，他在耳机里提醒道：“艾琳，我们不是来做婚姻咨询的。”
艾琳又去拿了一杯酒过来，路上对耳机里道：“闭嘴。”她很快回到海蕾身边，“听着，海蕾。你丈夫做得不对，他无权限制你的自由，你也不应该放任他这样对待你。除了这个，他还做什么了吗？他有没有打过你？”
海蕾惊讶地举着杯子摇头，“不……他不常打我，他发脾气很吓人，但是一般不动手。”
——去他妈的一般。
“你跟我来。”艾琳将她拉到了屋子里。
楼上的乔伊斯连呼吸都快屏住了。
“海蕾，你应该摆脱这段婚姻。你不应该忍受这样的生活，你的孩子们也不该忍受一个这样的父亲！”
家庭妇女连连摇头，“我父母不会同意的！而且我离开他以后怎么生活呢？就像他说的，我什么也不会做……他虽然不是那么完美，但他还是个好人，不是吗？”
她紧盯着艾琳，仿佛一个饥渴的掘井人紧盯着湿润的泥土。
艾琳沉默了一下，看见杰森回来了。他的身影从海蕾身后的窗户外爬了上去，在楼上喘着气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艾琳？！”
向导说：“闭嘴。”
海蕾因为这句话一愣。她紧接着道：“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海蕾。”
“其实……你的丈夫是个间谍。”
耳机里传来杰森的压低的惊呼和无声的抓狂，连乔伊斯都忍不住追问：“你在干什么？”但艾琳充耳不闻，她在海蕾震惊的表情里镇定地解释：“你必须相信我，海蕾。”
随着她的话，好像有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家庭妇女的神情逐渐变得柔和，她身上坚定的力量仿佛有着无比的感染力似的，海蕾抓着她的手，茫然地问：“我不明白，艾琳，你在说什么？我丈夫……艾瑞克他只是个房产经纪人……”
“其实，我和萨曼莎是国安部反间谍处的人，我们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指出你的丈夫一直在秘密从事间谍工作。你知道这件事吗？”
海蕾顿时被震住了，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
“海蕾，相信我。我们不会出错。”艾琳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令海蕾不能逃避地只能与她对视，“你的意思是，你对此完全不知情吗？”
家庭妇女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不，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真的吗？”杰森问。
艾琳当然不会回答，她的注意力全在海蕾身上，她没有从海蕾的身上读取出异常的精神波动，对方的精神力非常微弱，波动近乎于无，就算是个普通人，她也是个精神力非常低的普通人了。通常人们会说这样的人不太聪明，意志薄弱。
尽管没有任何研究表明精神力与智力或是其他方面有直接关联，但好像也没有发现任何哨兵或是向导是傻子。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海蕾。”她靠得很近，那些阳光般的金丝垂落下来，将她的半张脸罩在顶灯神秘的阴影里，她如同蛊惑般说道：“可是你也要相信我。艾瑞克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实施抓捕。你作为和他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很难让人相信你与这一切无关——你必须证明自己。”
“海蕾。想想你的孩子们，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间谍对吗？你不能让他们也同时失去母亲。”
家庭主妇动摇了，在艾琳强烈的意志之下，就算告诉她丈夫是个外星人她也会动摇的。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告诉我，艾瑞克平日里有没有走得近的人？他除了工作以外还有什么爱好，他有没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当天晚上，德雷尔夫人喝多了，当她的丈夫来叫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两颊通红，躺在斯威夫特家的沙发上睡着了。斯威夫特夫人细心地替她盖了毯子，还备上了蜂蜜水让德雷尔先生一起带回家。
送走了所有人之后，斯威夫特家两位将烧烤架扔在院子里就上了楼，杰森已经快要睡着了。乔伊斯总算能下楼去透透气，主动去帮大家煮咖啡，杰森打着哈欠伸懒腰，对着艾琳笑：“你真是差点吓死我，夫人。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跟她摊牌呢！”
艾琳自得地浅笑着坐进阁楼的小沙发里，“别替我操心。”她虽然这样说着，但萨曼莎总觉得她的意思应该是“轮不到你操心”才对。
乔伊斯很快带着咖啡上来了，“你胆子真大，你是怎么想到假装西里亚国安部的人的？”
艾琳笑着接过她的咖啡，“谢谢。临时起意而已。而且她真的很需要离婚。”
技术专家不赞同地摇头，“拜托你下次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就算她相信你是西里亚国安部的，可是她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能藏事的人，如果她回家告诉了‘引路人’，或者被‘引路人’发现了你挑唆她告密怎么办？”
“不用担心。”艾琳看向萨曼莎，“对吧？”
萨曼莎好像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她点名，有些意外，却又点了点头，“被发现更好。对方一定会采取行动。”艾琳满意地补充：“我们可没办法在西里亚待太久，应该尽量促使对方采取行动，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话说回来，你们那边怎么样？”
杰森摊手：“我在他们家转了转，没什么特别的——男孩的房间没去，他直到最后都没出来。时间紧张，我没来得及搜索整个屋子，不过监控安好了。”
“没错，现在就可以看。”乔伊斯打开了挂在墙上的电视，电视里顿时出现了分割成十多个的小屏幕，那些屏幕的范围基本覆盖了德雷尔家的各个出入口和主要的生活区域。从那里可以看到德雷尔先生将德雷尔夫人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另一个屏幕中，男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看了看楼下。而女孩则穿过了楼梯，跑下来看妈妈怎么了。
收音设备效果一般，但也基本能听清楚室内的对话——平平无奇。
“真的没搞错吗？”杰森挠头，“看上去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艾瑞克·德雷尔真的是‘引路人’？”
房间里一时沉默，萨曼莎根本不是北方人，对他们的情报没有一点头绪。乔伊斯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尤其是艾琳的，艾琳开口：“不会有错。”她很笃定，“给出这个消息的人，非常谨慎。而且这件事关系重大，没有把握他不会下令行动。”
杰森皱了皱眉，“万事通小姐，你好像知道得比我们都多，你知道是谁下令的？你认识那个下令的人？”
艾琳不答，坦然地与他对视。杰森不太愉快地撑着桌子俯身站着，“你不觉得要跟队友解释一下吗？”
“不觉得。”艾琳毫无愧疚地回答：“你不知道就应该明白自己有不知道的理由。执行命令才是你该做的，哨兵。”
她经常这样称呼萨曼莎，但这样叫别人，还是第一次。
当她使用这个词的时候，能听出一种非常明确的，特殊的意味。萨曼莎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对于杰森来说，那可能接近于蔑视。他瞪着艾琳，刚才的“不愉快”很显然已经转化为了恼怒，“你觉得你不需要队友，是吧？你觉得你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艾琳深吸了口气，“别生气。”
一阵明显的精神波动漫过了整间房间，乔伊斯虽然不能明确地感受到这波动，却明显觉得自己刚才因两人对话而紧张起来的神经被舒缓了。杰森难受地说：“别他妈用那个……”他不高兴，但显然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或者说，想生气而不能。
他想发火，却提不起劲来，只能皱眉抱怨着：“妈的，憋得难受。”
艾琳笑了笑，“过来。”她对杰森伸出手。
男哨兵很不情愿，他很想抗拒，他还记得他刚才在跟这治疗师呛声来着。
可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走到了艾琳身边，咕哝着抱怨的话，在她身边坐下了。艾琳拿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亲昵地摩挲他的手背。杰森安静地坐在了旁边，听见她温柔的声音：“我不能说，杰森。我有保密的义务，明白吗？”
“嗯，我明白。”他顺从地回答。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号施令的。”
“没关系。”他友好极了，“我能理解。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请原谅我。”
“我原谅你。”艾琳说，“你是个好队友，杰森。”
杰森露出了满意而骄傲的笑。他们又讨论了些别的，途中艾琳一直没有松开杰森的手，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她们发现那个哨兵坐在沙发里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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