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青坊主的话如同九天霹雳般轰击而来，尽管从前作为小妖，她们从未见识过天庭的威严，青白二人依旧瞪大了眼睛。
“天庭……消失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狐狸摇了摇头：“有人说那一日天庭旌旗翻滚，互相厮杀，只杀得血流成河；也有人说看到了一只带着棒子的猴子，将整个天庭掀翻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天庭没有躲过这一次的万年大劫，顷刻间尽数覆灭。”她在手中转了转烟杆，神色有些复杂：“具体是什么原因，早已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日之后，压在诸多生灵头上的那片天，塌了。那辉煌巍峨的天宫楼宇，也尽皆消散。”
“那不是好事吗？”小青不屑地哼了一声：“少了那帮自诩神仙的家伙管着我们，我们爱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人世间才会有那场劫难。”狐狸似笑非笑地抽了口烟枪，狐狸脸慢悠悠地转到前面，向空中吐出一片蓝色的烟雾：“失去了天庭的管束，妖族的几大势力开始互相征伐，各显神通，搅得人间天翻地覆，生灵涂炭。”
“这就是大妖们最后在人间失去踪迹的原因吗？”
“不全是。”狐狸苍老的嗓音里似有一丝怅惘：“妖族互相征伐，许多大妖因此陨落，但战争一直未曾止歇，直到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
“说‘人’并不确切，没有人知道他是人是妖是鬼是仙，只知道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名美丽的女子，两人携手，诛灭了为祸人间的十方大妖。无数修为高强的妖类在那次大战中陨落，从那以后，妖族的辉煌就彻底成为了过去。”狐狸叹了口气，继续道：“天庭的消失也带走了绝大多数的天地灵气，在那之后，就极少有妖类可以依靠吸收天地精华来修炼成大妖了。”
难怪在非人管理局登记在册的妖类，大多只是一两百年修为的小妖，也难怪人类敢对妖类加以管束——若是换成数百年前的任何一位大妖，早已搅得人世间天翻地覆。
“关于这位斩妖除魔之人，我这里倒有一些传闻。”狐狸眯着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从他手中逃过一劫的小妖曾告诉我，他杀死的每一个的大妖，都会被取走妖丹。”
“取走妖丹……小青……”
察觉到小白的不安，小青抱住了她的肩膀，转头向坊主道：“你的意思是，当初杀死大妖取走妖丹的家伙，很可能就是现在想要我的妖丹的人？”
“就算不是本人，也一定有莫大的关系。”小白向宝青坊主拱了拱手，她身穿现代人的衣服，行古礼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多谢坊主答疑解惑。”
“不用谢，”宝青坊主亦欠身回礼：“毕竟啊，你们是我的大客户，更是‘老朋友’。在这个时代，老朋友可是越来越少了。”
小白感慨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宝青坊主，竟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她和小青分分合合，最终得以在这个时代重逢，已经是十分幸运之事。
不，或许并不仅是幸运，而是依靠小青在修罗城中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不曾屈服的意志，与她生生世世轮回也要寻找到小青的执念。
世间哪有那么多幸运之事，不过是念念不忘的回馈罢了。
“妖丹之事，小青姑娘可要再考虑考虑？”狐狸悠然自得地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向两人飞了个千娇百媚的眼神：“若当真是那个人，可不好对付。”
踏上归途已是星光漫天之时，两人手挽着手沿着街边慢悠悠地走着，谁也不想打破这片难得的宁静。
但方才从宝青坊主那边获得的信息始终萦绕在小白的心头，让她深觉不安。
“为什么拒绝了坊主的提议？”小白犹豫许久，还是先开了口。
“姐姐不是不希望我变成人吗？”
“但若与你的安危相比较，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小白握住了小青纤细的手腕，两人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小广场上。昏暗的路灯下，小白专注而担忧地看着她：“如果窥视你的人与当初斩杀大妖的是同一个人，恐怕一千年的我与你联手也敌不过。”
“姐姐是在担心我吗？”小青展颜而笑，就好像这么简单的事就能让她感到开心：“可我不怕他，我谁也不怕。我愿意为了你变成人类，但绝不是因为害怕那个人。”
“我知道，小青，我知道谁都不能让你屈服。”小白又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些天她叹的气，比往前一千余年加起来还要多：“罢了，如果真的到那时候，我与你一起面对便是。”
无论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她都已下定决心和小青共同面对。她不会再丢下小青，也绝不愿被小青丢下。
“好，我们姐妹一起面对，不管是那个挖妖丹的人，还是那个臭和尚法海。”小青拉起小白的手，把她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感受和记忆中一样柔软的触感。可脑中浮现的，却是小白被法海收进雷峰塔的最后一刻，她指尖在自己手心固执而不甘的挽留。
小白也在想那时候的事，但她比小青想得更多更远。她在想曾经的小青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青蛇，因为自己而有了牵挂。之后她成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蛇妖，就算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也没有退缩过。但为了她，小青压抑着自己自由好玩的性子，陪着她在洞中修炼了五百年。之后更是为了陪她寻找阿宣的转世，以婢女身份追随着她，被迫学会了诸多人间的礼仪习俗，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在修罗城时，她为了想尽办法离开，委曲求全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直到现在她还在为了自己，蛰伏在她不怎么喜欢的人世间。
她竟有些怀念青蛇舞于山涧，肆意飞扬的样子。但带来这一切的是她，小白。
“小青，你会不会想……”
“嗯？姐姐，你在说什么？”
刚才有一瞬间，小白想问小青会不会想要离开，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但在月光下，在小青澄澈的眼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小青的眼睛里总是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从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小白再也问不出口那些蠢话，她眯起眼笑着，掩饰着眼中突然涌上的泪。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晚上吃点什么，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你是不是饿坏了？”
“只要是肉都可以，姐姐做的。”
“好~都依你。”
被小白宠着的时候小青总会感到很快乐，她亲昵地把头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姐姐，那个要取我妖丹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小白不答反问：“临走的时候，宝青坊主为何询问你的身体状况？”
“唔……”小白看到小青犹豫了一瞬：“她是担心我从修罗城出来后，身体难以适应这个世间。毕竟连她也很少见过肉身离开修罗城的人。”
小青在说谎，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的任何情绪与异状都瞒不过小白。
“嗯，是吗。”小白淡淡地道：“那你现在的身体可有什么异状？”
小青挠了挠头：“……感觉没什么不同，就是总犯困。啊、不过最近已经好多了。”
小白没有揭穿她，尽管有些不满对方瞒着自己，但她相信小青一定有自己的主意：“你刚才说，取妖丹的人……我的确有些想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小心！”
小白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小青就拦腰抱住了她，往一旁扑倒。一道青蓝色的火焰激射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以此为出发点，火焰向四周散发开，围着两人形成了一个火圈。
“这是……”
“三昧真火！”
小青咬牙将小白护在怀里，一阵青光兜头罩下来，小白顿时觉得身周一凉，被火焰热浪灼痛的皮肤也感觉好多了。
“小青，你没事吗？”
“姐姐别担心，我已经修成蛟身，三昧真火对我的伤害有限。”小青虚空一抓，一柄法力凝成的青色宝剑在手中成型。她抓住宝剑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但高高蹿起的青蓝色火焰阻隔了她的视线，光暗的差异让她无法看清火焰后面的情形。
火焰灼烧的呲呲声中，似乎有有什么巨大的重物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响起。响声缓缓围绕着火圈外围，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
“是谁？出来！”
对方没有应答，但拖曳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小青听得心中烦躁不已，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情形，信子一吐，发出了愤怒的嘶嘶声。准备现出原型威慑对手，但小白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化形。
“姐姐？”
小白没有看向她，面沉如水注视着火圈外，凛然道：“你还要蛰伏到什么时候？斩杀大妖的侠士如今也变成了猎杀妖丹的卑劣之徒吗？”
“你很聪明，可惜你变得太弱了。”那个人的笑声中似乎带着几分柔情，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胆寒：“若是巅峰时期的白蛇与你妹妹联手，或许还可以阻止我斩杀她，夺取她的妖丹。”
“你究竟为何要取妖丹，滥杀无辜？！”
“妖丹？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但我等不下去了，即便你的妹妹还是蛟，我也要取走她的蛟丹。”
青蓝火焰陡然蹿起老高，火圈外巨大的黑影慢慢缩小，变成了人的外形。火焰在他身侧分开，又在他穿过之后闭合。那戴着眼镜，神情儒雅的俊美男人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白色的法医外套随着火焰的热风呼呼晃动。
他不带温度地弯了弯唇角：“又见面了，白同志。”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小白毫不意外地直视着对方：“许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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