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18号才空置不久就搬来了一户新邻居。
这不算突然,因为早在几天前,就有房产经纪人带人上门。简单的翻修,重整草坪,然后是搬家公司。不过房子主人到达的时间有点晚,那会儿大家都快睡觉了,只有人透过窗户看见一辆车开进了18号的车道里。
第二天早上主妇和老人们去教堂做弥撒的时候看见神父在和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人说话,边上站着赫德森太太。赫德森太太是社区里最热心的人,也是社区理事会成员,她认识社区里的每一个人。
她对每一个邻居打招呼,并向大家介绍那个金发女人:“早上好,伯纳德太太,埃布尔太太,来认识一下我们的新邻居!”
她这样说完,身边的女人就像和她排练过一样恰到好处地露出温柔的微笑来:“你们好,我叫艾琳·斯威夫特,昨天刚搬到18号,我想着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她从身边的一个小编织篮里拿出包装好的手工饼干分送给邻居们,她看上去那么美丽,好像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却又亲切大方,连手工饼干都透着一股精致高级的感觉。
主妇们收了礼物,连连称赞恭维她,又拉着她打听琐事。
在这种住户非常稳定的中产社区里是不要提什么隐私的,每家每户都各自知根知底,而艾琳最得人喜欢的便是知无不言,绝没有那些年轻人的傲气,推三阻四不愿跟中年妇女们交流。但凡有人问,她一定丝毫没有不耐烦,笑盈盈地答。
“我在德哈马的市立美术馆当策展人……是的,我妻子是个旅行摄影师……她以前老在外边跑,不过今年我们结了婚,她搬来跟我住,和杂志社签了约,至少这两年是不会出去了。是啊,我也觉得,我希望她能多待在家里,或许我们明年会考虑要个孩子。”
“啊……我是在伊卡尼亚旅行的时候认识她的。您说得没错,伊卡尼亚那时候还没有打仗,但已经不太安全了,我不该去的。不过好在我去了,不是吗?我遇到了点麻烦,她帮了我,后来我们一起旅行了几个星期……然后就在一起了。”
“我是北部人,不过在这边工作很久了。她是斯帕兰德人,您知道,和南边特别近,就隔了一条阿卡沃兰海峡,所以她看上去长得就跟个南方人一样。您说得是呢,伯纳德太太,她以往没少被认成南方人过。”
弥撒分明只有一个小时,但艾琳直到快中午才从教堂那边回来,她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乔伊斯笑嘻嘻地给她端了一杯水,“怎么样?斯威夫特太太?”
艾琳揉着太阳穴哀叹,“我今天不想再说话了,我说完了一个星期的量。”还好她稿子背得牢,就这还随机应变现编了不少。她把那些临时编撰的谎言记录下来,以便晚上当她的“妻子”从城里回来以后跟她对对口供,免得说穿帮了。
“我没遇见德雷尔太太。”她说,杰森一直在楼上监视对面的房子,也从无线电中搭话道:“她在家,我刚才从窗户里看见她了。‘引路人’先生倒是一早就出门了,作为一个房产经纪人,他还真是勤勉。”
“干这行不就是要勤快点儿吗?”乔伊斯道:“而且房产经纪人可是个好身份,有自由的工作时间,又能名正言顺地到处跑,还能掌握房源用来安置他带来的那些南方间谍,一举多得。”
杰森又问:“你说他老婆知道他的事儿吗?”
“从资料上看,他今年45岁,19岁的时候跟随养父从伊卡尼亚移民过来,13年前和他妻子结婚,随后育有一子一女,大儿子在上中学,女儿还在读小学。他妻子是土生土长的西里亚人,家庭主妇,出身传统的圣主教家庭。”乔伊斯问艾琳,“你觉得呢?”
“我觉得要建立一个可信的掩护身份,其中真实的部分越多越好。”向导答道:“不过还是接触一下吧。”
“你很熟练,艾琳。”乔伊斯这会儿没活儿干,闲得很,“我看你也不大,你很早就干这行了吧?”
艾琳笑笑,“未成年人保护法基本不保护哨兵和向导,所以,没错,塔里很多‘童工’。”
“你呢?你几岁开始干的?”
那女孩儿不一定是想探听些什么,她看上去纯粹只是好奇,一个普通人对向导的好奇罢了。但艾琳顿了顿,含糊道:“……很小的时候。我那时候……很天真。”
“怎么个天真法?”
艾琳笑了,“就是……小孩儿总想着快点长大,证明自己是个大人。但实际上,往往适得其反。”
即使是现在,她在有些人的眼中,也依然是个“小孩儿”吧。依然挣扎着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大人。她摇摇头,甩开那些杂绪,“你不是哨向家庭吗?我以为你对哨兵和向导了如指掌。”
乔伊斯摊摊手,“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啊,姐妹。何况在役的哨向家庭基本就是‘留守儿童’的意思,我一年都见不了爸妈几回面。要是他们有长假期,不用问,肯定是我爸又受伤了!”
“也挺惨的。”杰森接话道:“我就完全相反,我家里都是普通人,可是觉醒成了哨兵没有办法,我十四岁进到塔里,那以后就很少能见到家里人了。很多人觉得待在塔里更有前途,我倒是愿意被派出来,特种部队好歹也有假期啊,在塔里假期就像个笑话!”
他说完,一时间有段安静的空白。艾琳迟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时候应该轮到她开口的。她应该接上话头,讲讲她自己的事,说说她的家庭,她的出身,她那些大同小异的烦恼。可是……她抿住唇,侧脸看向窗外,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一样。
房间里一时安静过头,一会儿之后,乔伊斯另起了一个话题。他们在屋子里宅着,轮流监视对面,换下来的人去厨房里做点东西给大家吃,时间很好打发,一直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萨曼莎的车远远开了回来。
杰森依然是第一个发现的,那辆漂亮拉风的越野车后面还拖着个什么重物,男哨兵很快跟她们汇报:“是另一辆车!看上去是坏了。”
不一会儿,越野车停在了前面38号家门口。
艾琳努力回忆着,“那是伯纳德太太家,她丈夫开了一间连锁汽修店。也许是找他修车?”
又过了一阵,越野车自己开回来了,不一会儿萨曼莎提着相机包走进屋子里来。
“欢迎回来,老爷!”杰森在对讲机里叫道:“您一天不见勾搭上谁了?别忘了您才刚结婚呢!”
那位南方哨兵站在门口,闻言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她的“新婚妻子”,“我没有……是艾瑞克·德雷尔。”她走向艾琳,解释道:“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号,早上在高速路口跟上了他,他一天之内去了五个地方……总之,我趁他离开的时候在车上装了窃听器,GPS,顺便做了点手脚弄坏他的车。然后下班回来的时候,凑巧碰到了他。”
“他的车坏在几个街区外,我跟他搭话,发现我们‘很巧’的是邻居,我本来提议载他去修车。不过他说伯纳德先生很擅长这个,而且在自己家的车库里弄了个工作室,什么东西都很齐全,所以我就帮他把车拖了回来。”
乔伊斯对她竖起了双手拇指,“看看人家这效率!”
艾琳拿手盖住脸,“我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她虽然这样说着,却从指缝间露出苍蓝的眼带着笑意看向萨曼莎,“你很擅长你的工作啊,哨兵。”
她意有所指地道:“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南方的首席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