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巴倒在黑暗里,头似乎重重地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但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比起肉体上的痛苦,她始终觉得内心的空虚与破碎伤得她更深。少女的躯体覆盖着她,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和柔软。寂静的世界里,稍显稚嫩的声音虽然很轻,仍然像巨锤一样狠狠砸击着,让她无从反抗。健屋似乎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许,好似在发泄不知已经压抑了多久的本能一般,将她的脖颈和锁骨啃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只手掌覆盖上白雪巴的胸,毫无章法地揉捏起来,她才突然从迷茫中惊醒。
“……!花那……不要……”
她的惊呼反而成了催化剂——健屋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呼吸反而变得粗重起来,闷哼着将手探向白雪巴轻薄居家服的腰部,有些硬锐的指甲划到了敏感的皮肤,让白雪巴吃痛的轻呼一声。危机感第一次笼罩在白雪巴的心头,进而变成了轻微的怒意。
这孩子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白雪巴皱起眉头,仗着自己的臂长优势,凭着感觉直接抬手用力拽住了健屋花那的手腕。
“呜!……”
怀中的少女动作蓦然间停滞,埋在她胸口的鼻腔发出一声弱弱地娇吟,身子瞬间软了。白雪巴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顺势将那只手腕拧向健屋的后腰,一条腿卡在健屋的膝弯处,另一只手撑地,直接半坐起了身体,把健屋固定在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上。好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有着丝丝凉意的墙壁,保持着这种体势,白雪巴缓缓向后挪动了一下,直到身体完全靠稳,才盯着眼前已经冒出泪花的健屋低沉地开口:
“我说了……不要。听不懂吗?”
“呜……巴さん……疼……好疼……”
原本只是上大学时陪文美去体育部活动而学会的柔术,没想到竟然会用在这种地方……想到这一层,白雪巴不禁觉得好笑起来。那被迫产生的一丝丝绮念也在看到健屋小哭包的瞬间消失不见。
说的是,根本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白雪巴松开了自己的腿,就势将健屋花那翻了个身,手指仍旧卡在那细软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却难得的环住了健屋的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被攥住手腕的健屋乖巧的像一只小动物,任由她摆布,只是发出抽泣的声音。
该怎么说呢,她现在不想看到健屋的脸,但又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放肆过头的孩子。
对于小孩子,该惩罚的时候还是要惩罚。
“巴さん……”
健屋花那的人生中,第一次理解到了恐惧两个字的意味。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更多的是伤心;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更多的是解脱和愤怒。即便她短暂的人生里有些常人并不会有的坎坷,但她所拥有的身世与财富也同样给了她过分的保护——她的勇气、自信与冲动,也大多源自于此。可就在刚才,她在泪眼朦胧中看到的那张脸,突然让她明白了恐惧是什么。
窗外微弱的光线模糊地照出了白雪巴那漂亮的轮廓,娟秀的眉,略有下垂的眼角,锋利的薄唇,此时拼凑出了一副带着怒意的冷峻面容。原本温暖的琥珀色眸子里投射出异常尖锐的气息,居高临下,蔑视又不耐地看着她,低沉的质问,这些都让健屋忍不住地发起抖来。这一刻,白雪巴根本不是平日里温柔的继母。
而是一个女王。是一个任何人看到一眼就想臣服的,根本无力反抗的女王。
手腕处的酸麻刺痛让她失去力量,而白雪巴这个人让她失去了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全部。她变得乖顺,变得不想反抗,任由白雪巴摆弄,只能低声的抽泣,祈求着原谅与宽恕。但是显然……白雪巴并没有想这么做。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呜……知、知道了……巴さん……放开我……”
“错在哪里了?”
“我、我不该……啊!……”
又是一股额外的力道,白雪巴的手指此时好像铁钩一样,再一次用力扣紧了健屋的手腕,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微弱的惨呼声回荡在有些空荡的房间里。白雪巴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用一种低沉但冷静的声音继续问道:
“错在哪里了?”
健屋花那的脑子完全变成了一团浆糊。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思考与说话的能力都要失去了,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剧烈的感官刺激搅得完全凑不成句子,舌头因为缺氧而往外伸着。像狗一样……仅存的理智嘲笑着自己,她只庆幸白雪巴看不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我……我不该……哈……不该……对巴さん……做那样……的事……”
“还有呢?”
“我……不该……呜……哈、哈……”
“不该什么?”
“不该不听话……”
这一切并不是无师自通。
白雪巴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怪异扭曲的兴趣。也许是已经压抑了太多年,甚至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内心的天人交战并没有影响她的本能反应,稍微放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道,她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柔和。
“知道吗?花那。你刚才的行为是错误的,也根本无法证明是在爱我。现在懂了吗?”
“懂、懂了……”
“既然你是我的女儿,你要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明白吗?”
“呜……嗯……”
不知道是被什么词再一次刺伤了,还是难受的感觉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健屋花那含糊地回答了半句,就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奔涌而出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滴到了白雪巴的身上,一片湿热。少女毫无顾忌的哭喊着,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委屈,连呜咽的声音都变得嘶哑。白雪巴松开了健屋的手腕,用两只手抱住了健屋,一言不发。等到健屋的哭声渐渐止歇,她才缓缓将健屋的身子转向自己,摸了摸她的头,又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又坚定地说道:
“对不起。”
“这样对你是我不好,可是如果你想让我一直陪着你,就要清楚一件事。”
“不要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健屋像是哭得已经恍惚起来,圆润的眼睛只是眯着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整个人脱力一般倒在了白雪巴的怀里。这一次,她没有推开健屋,而是将手放在她的后背上,搂着,静静地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房间里的寂静将她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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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夜晚,再一次睁开眼睛的健屋被刺眼的光线照得双目生疼,一只手的手腕依旧酸麻,头也又涨又难受。她翻了个身,刚想再一次睡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喊了出来。
两床被褥平整地铺在一起,白雪巴就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原本安静的睡脸此时眉头微促,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健屋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吃了外卖的披萨,白雪巴似乎生气了,喝了酒,她好像也喝了一大口,然后……然后……
惊慌失措的感觉席卷了健屋,她直接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叫出来。
自己干了什么啊?????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似乎是被子弄出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白雪巴,一把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旁边飘了过来:
“花那?你醒了?”
“巴、巴さん!……咳咳……”
发出声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多么的干哑破碎,刺痒的感觉让健屋不禁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没能说出那句‘早上好’。一阵响动之后,披散着头发的白雪巴就跪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手上还拿着一杯水,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又温柔的神情,对她说着:
“起来,喝点水。”
健屋的身体比她的脑子反应得更快,等她意识过来,已经就着白雪巴握着的水杯喝了好几口水,才稍微压制住了干咳。
“咳……巴さん……早上好……”
“早。嗓子好受点了?”
“……嗯……”
“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她也许记得,也许不想记得,但当她看到白雪巴因为她的迟疑而松了口气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不、不太记得了……可能记得……可能有印象……但又……”
这是她能说出最接近真相的蠢话了,健屋忍不住地在心里吐槽自己。
“是吗……”
“怎么、怎么了吗?健……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
白雪巴沉默地盯着她看,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在说谎。健屋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辩解道:
“如果、如果巴さん提醒我一下的话,我大概还是记得的……”
“……不必了。似乎是不小心让你喝了酒,是我的失误。对不起。”
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白雪巴拿着半杯水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并没有再说什么。健屋也什么都不敢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将被褥叠好,小声说:
“那我回楼上去洗个澡……巴さん等下……要一起吃早餐吗?”
“嗯,去吧,我现在去做早饭。”
几乎是逃回自己的房间,健屋的腿一下子发了软,跪坐在关好的门边,大口地喘着气。她清醒了之后,原本模糊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借着一点点酒精说出的心里话,不计后果的举动,从未见过的白雪巴,一切都想起来了。冲进浴室,拧开了水,嘈杂的白噪音让她听不到自己狂跳的心。
昨天晚上之前,健屋也明白,自己还不是特别清楚对白雪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可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她彻底弄懂了自己这扭曲的感情:
只想被她看着,只想被她拥有,只想独占那双眼睛,独占那双手,独占那个人的一切。
头也不抬的迈进尚有些冰冷的水幕里,健屋花那咬紧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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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一段日子平稳无常。
白雪巴原本还担心健屋会不会再一次做出像那样出格的举动,心中盘算了很多种举措,甚至想过要不要和健屋分开一段时间。然而健屋花那却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安静,甚至连话都变少了。每天除了必要的对话之外,和她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只是埋头学习,晚饭后一定会乖巧地和她打招呼说晚安,然后就回到楼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这反而让白雪巴有些发愣,不知所措起来。但她仍旧什么都没说,每天只是履行着一个继母该有的职责——照顾健屋花那的生活起居,做一个温柔淡漠的家庭主妇。可随着夏天的愈演愈烈,她早已淡漠的内心变得焦躁起来。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内心对她咆哮,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的早饭后,健屋花那见到了穿戴整齐的白雪巴——简单的阔腿裤,丝质凉爽的短上衣,以及眼角淡红的妆面。
“巴さん……?你要出去?”
少女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听上去只是单纯的疑惑。白雪巴偏过头,罕见地笑了笑,说道:
“嗯,路易斯她们说要聚一聚,我不会很晚回来。”
健屋更加意外地挑起了眉毛。毕竟以前的白雪巴根本不会跟她报备什么行程,但她也很少见她出去。最终,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的健屋对着白雪巴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
“那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客厅,打开电脑,低头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白雪巴愣了愣,转身也出了门。
原本以为,这只是偶尔的行为。然而健屋发现,随后的一段日子里,隔三差五,白雪巴就要这样出门,会给健屋做好午饭,下午或早或晚的在晚饭前回来,每次的打扮和妆面都不一样。有时回来时神采飞扬,有时又显得很沉默。就算是不出去的日子,白雪巴也不会在客厅陪她了,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健屋隐约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亦或是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很快,除了日常三餐之外,她几乎见不到白雪巴了。她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只要她不主动找白雪巴说话,对方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跟她说一句话。健屋觉得别扭极了——如果是因为自己那天晚上的作为,为什么要隔了这么久,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如果不是,那又发生了什么呢?少女的心中充满了困惑,而且这一次,真真正正写满了恐惧。其实健屋很想问白雪巴到底出门去做了什么,因为她放飞的大脑每次都会脑补一些让她极端痛苦的内容。但她也知道自己也许不该问。健屋设想了很多场景,而无论是什么样的场景,坐在那里面的白雪巴都会笑着对别人说一样的话:
“我也该走出来了。”
“我早晚要离开健屋家。”
“我的职责只是将那个孩子照顾到她平安成年,那之后我便自由了。”
越是这么想,心脏就越会揪成一个巨大的血肉块,布满了荆棘,倒刺全都扎进肉里,血流不止。有好几次,她都痛得弯下腰,捂住胸口,无声地喘息大哭,然后扬起脸,对着空无一人的家里,对着粘稠湿热的空气,大声喊着:
“巴さん!巴さん!巴さん……”
没有人会回答她。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