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费南德压低了的声线和咬牙切齿的口吻，“‘你是不是见过红虎鲸’？”
“拉斐尔说‘我只是远远地见过罢了’。”
“费南德说‘究竟她和我们船上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多相似’？”
“‘这我也不清楚呀，’拉斐尔一直陪着笑，老实说费南德这样真的很失礼。”
“费南德接着说‘你曾经说过玛利亚看起来很眼熟，你问过她你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为什么觉得她眼熟？’”
李华梅慢慢开口，“拉斐尔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他也不确定。费南德因此很不满，问‘你把她和谁搞混了’？”
李华梅也在期待这个答案，凝视着她。
在她的期待与不期待下，阿芝莎看着她的双眼吐出了那个字，“‘李’。拉斐尔他说了‘李’。”
李华梅的心往下一沉，笑了笑，问：“我们现在是否应该开始准备逃亡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以这个速度走进房间里，而且还不忘敲门。”
阿芝莎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还想吓唬一下你呢。我觉得还没有那么急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让费南德想一阵子。”
“哦？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拉斐尔说‘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呢？我不知道你们和红虎鲸发生了什么，但弄不清东亚人的脸也太正常了。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
“费南德反问说‘可漂亮的女人总是比较特别吧？’”
“拉斐尔说‘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长得差不多’。他的表情很诚恳，以至于费南德不得不接受了他的说法。”感觉到李华梅眼中的质疑，阿芝莎回答说，“我是个光明正大的随扈。至于为什么找我，可能觉得我只是个波斯海盗，不怎么听得懂葡萄牙语吧。”
李华梅扯出一个恶质的笑容，没办法，拉斐尔的回答一定能噎得费南德无话可说，她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很难不快乐地笑出来。
“费南德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没有怀疑过吗！怀疑你看到的那个小个子女人就是‘李’？！’”
“拉斐尔一本正经地说‘可日本人和中国人是不同的，他们的区别要比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区别大得多，硬要说的话得像是斯拉夫人和法国人的区别。这很难跟你说清楚，但玛利亚是一位日本女性。不论气质还是文化，日本和大明是两个很不同的国家。日本女性展现出来的样子要柔弱得多，但大明是一个会让女海盗统治公海的地方。’”
李华梅问：“我学得很像吗？”
阿芝莎失笑道：“当家，我并不熟悉日本女人，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但你现在确实很不像原来的你。”
“那么足以骗过费南德吗？”
来自波斯的女海盗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是否足以骗过他，但之前的战略是没有错的，当家。你得抓住蒂雅，你得成为与她更亲近的人，比费南德更加不可缺少的人。”
李华梅深深地吸了口气，垂下了眼睛，说：“人心是很难预测的，我不能保证我做到。”
阿芝莎说：“现在这个势头就挺好的，当家请务必保持，也不要那么抗拒肢体接触。我知道大明的文化里顾忌这样的事……但蒂雅的文化里可没有。”她眨了眨眼睛。深邃的蓝色眼睛让李华梅想起了蒂雅，不知她现在又在忙些什么呢？
见她陷入了某种不可知的自闭状态里，阿芝莎趁机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好好休息，说不定我提前把提督找回来陪你玩呢。”说完就把那只小猫玛利亚从李华梅的怀里拎了出来。猫仔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空中转了半圈，喵喵叫着伸出爪子来够她。李华梅只好挥挥手和它道别。
阿芝莎奇怪的轻佻语气总让她有不好的预感。感觉蒂雅和她的关系在老船员的心里变成了奇怪的东西。似乎在行久口中她是以色事君的祸国妖姬，而在阿芝莎口中则变成了更奇怪的宠物和主人的关系。
冲锋队长的生活看来是太闲了，她早有认知，但没想到这么有空编故事。
蒂雅今天提前回来了，脸上带着喜悦，回来对她宣布说：“我打算把科鲁罗留在绿角一阵子。”
这和居于幕后运筹帷幄的红虎鲸所计划的一致，本以为今天要在床边吹吹枕头风，但没想到科鲁罗自己却摆平了这件事，她稍稍有些遗憾，本来已经大致计划好今天要稍微牺牲“色相”推动此事。
“啊……为什么呢？是为了蔗糖转卖协议吗？会有人接替他的工作吗？”
“你看起来有些遗憾？是见不到他很伤心吗？我也可以把你留在这里。”
这不是好兆头……李华梅沉默地咬了咬下嘴唇，垂下了眼睛。诚如她所说，这是她最不擅长的领域，只不过是运气使然，让她在最落魄的时候碰到了这位温柔又开朗的少女。她来当然好，她如果要走，李华梅并不知道如何挽留。
“玛利亚？”
她蓦地抬起头，在察觉到蒂雅温柔的眼神并未同以前有何不同之后，她判断：这是某种欲擒故纵的计谋。李华梅松了口气，计谋才是她熟悉的领域。
她于是也笑了笑，握住颊边蒂雅的手，“提督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提督，不要丢我一个人在绿角，好不好？”
这个答案蒂雅应该是满意的，她看起来开心极了，眼睛笑成了一汪海湾，“好。”
“那么，”她拉着蒂雅在床边坐下，让她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提督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科鲁罗留在了这里，是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吗？”
“今天大家合力捉住了他，柳科终于回忆起卡恩内只有甘蔗而没有蔗糖。所以和费南德一起拷问他怎么办。他说如果当地无法发展制糖工业就在绿角发展，为了表达诚意，他表示要把种植园转让给我。”
真是漂亮的苦肉计，还有借花献佛。这个种植园本来应该是李家的财产，当时只是李华梅出于私心不想让股东们插手才寄放在主计长名下的，没想到在理查·回森叛变之后成为了不受波及的东西。这座名副其实的红虎鲸遗产正应当送给想成为“红虎鲸的继任者”的蒂雅。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