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夏的热情还在,山头间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花儿却凋谢了许多。初秋的天空逐渐变得恬淡高远,早晚间入鼻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清新凉爽,苹果熟了,石榴甜了,柿子红了,秋的到来终究还是抖落了不少夏的尘埃。
傅卉舒史诗和杜松开始了读研生涯,他们学校的学习风气好,绝大部分人都会心无旁骛的静下心来读书。当别人都在往前跑的时候,你只慢慢地往前走,无论天赋有多棒,都是极有可能掉队的。年轻人大都争强好胜,几乎没谁甘愿当落伍者,所以他们三个读的研并不轻松,好在他们很会合理利用时间,也懂得只有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该认真学习时就认真学习,该放松休闲时就放松休闲,过的倒也充实自在。
戚小沐和傅卉舒的爱情大船继续向前平稳行驶,史诗和常娥正式堕入爱河,恋爱中的人都在爱恋着心中的那个人,没恋爱的人则依然在寻找,在等待,比如杜松。
自从杜松在曹沛如家里睡了一觉,俩人走的越来越近了,杜松把曹沛如当姐姐看,有什么心事就会对姐姐说一说;曹沛如把杜松当弟弟看,想吃家常饭了就命令弟弟来做一做。两人的相处十分自然,没有什么火花电波,有的只是轻松愉悦。
杜松告诉曹沛如他喜欢戚小沐,但不敢表白。曹沛如说你最好别表白。杜松问为什么,曹沛如神秘的一笑,说不表白永远不会受伤,一表白就有受伤的可能。杜松琢磨琢磨,表示同意,就跟以前一样把对戚小沐的爱恋压到了心里。
他是压到心里了,戚小沐却打算释放出来了。杜松大学毕业了,都读研了,不再是小男孩了,有些事是该挑明了。
十月一号国庆节当天,戚小沐把杜松约了出来,她觉得是时候该跟杜松好好谈谈了。
戚小沐单独约杜松见面,杜松很兴奋,也有点忐忑,他不清楚戚小沐会对他说些什么。依着戚小沐的脾气,除非有事,否则一般是不会单独约哪个男生见面的,他跟有预感似的,心里竟隐隐升起了不安。
来到公园,戚小沐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这些时日的工作生涯似乎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世故的痕迹,她的瓜子脸依然清秀的像朵刚盛开的莲,一双灵活的乌溜溜的眸子也纤尘不染,她穿了一件吊带碎花长裙,脚上松散散的挂着人字拖,头发没束,脸没化妆,唯一的首饰就是耳朵上的那对晶亮亮的纯银小耳钉,整个人清纯而懒散。杜松看了心里一跳,傻呵呵的朝她笑了笑。
两人东扯西扯的先是围着公园转了一会儿,郎才女貌的搭配引来了不少人的艳羡,走到凉亭底下,戚小沐说在这儿歇歇脚吧,杜松没意见,就跟她一起坐了下来。
戚小沐看看杜松,喝口矿泉水,思量思量,说:“杜松,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你没事一般不找我,说吧,什么事?”但愿不是坏事。
“有些事没必要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吧,”戚小沐踢踢凉亭柱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对,我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是兄妹之间的喜欢,不是爱情的喜欢,是亲情的喜欢,你能明白不能?”
千算万算,就是没能算到戚小沐对自己说“不喜欢”,杜松摘下眼镜,高度的近视让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成了一片,包括戚小沐那张秀气的脸,也仿佛蒙上了两层塑料布。眼前的模糊让耳朵失聪,嗡嗡嗡,是谁在说话?不知道,对,不知道就万事大吉。他站起来往外走,他说:“我什么也没听见,你什么也没说,我不跟你玩了,我走啦,这是在做梦呢!”
“杜松!”戚小沐拉住他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承受力也没有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杜松停下脚,心里疼的皱起了眉,好一阵,才闷闷的说:“你不喜欢我,我有数,你干嘛挑破呢?你不挑破我还能骗自己有希望,你一挑破我什么希望都没了。”
“我也不想挑破,这是件得罪人的差事,”戚小沐揪一片树叶,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心情去擦拭叶子上的尘,“女人爱虚荣,追她的男人越多她越高兴,有几个女人不喜欢让男人成天暗恋自己成天围着自己转呢?可是你不是别人。咱们从幼儿园就是同学,认识了快二十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那个黑洞洞的无底洞里钻。别再只想我一个人了,把我放下,眼睛往四处看看,比我好的女孩有的是,人生还长,选择的机会还有很多,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看曹沛如曹子怡这对姐妹都不赖,你多看看她们嘛。”
听到最后一句话,杜松的肚子里突然塞满了气,他梗着脖子说:“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就拉倒,何必再给我介绍别人?我又从没对你死缠烂打过,干嘛摆出一副圣母的架势给我安排后事?把人杀了再厚葬,我不稀罕!更不领情!”
“你这家伙真犟!”戚小沐心虚似的干笑一声:“我今天对你说这些,说白了就是你的喜欢给了我很大压力,我没办法看着你跟倔驴似的光喜欢我一个,要是我也喜欢你还好说,偏偏我不喜欢你,不管你以后是不是还会当倔驴,我都得把话跟你说清楚,说出我的态度我心里会好受点。噢,你心里自然是难受的很,但你知道的,我这人特别自私,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要是你觉得能好受点,记恨我一辈子也行。”
“我今天真不该来这儿。”杜松背过身子,坐到台阶上,弯下腰,把脸埋到了胳膊里。
他鼻子发酸,想掉泪,但不愿让戚小沐看见。
偷偷喜欢了十多年的人,只需要说一句不喜欢就能让你完蛋。暗恋最不美丽的地方就在这里,你喜欢她,她不知道;她喜欢谁,你不敢知道。最后终于知道了,你面临的只有两种结局,她喜欢你,你上天堂;她不喜欢你,你下地狱。
杜松下了地狱,阎王对他实施了撕心裂肺的酷刑。
近二十年的朋友,如今因你而哭,哪怕你从没爱过他,心里也会难过。
戚小沐坐在他身边,五味陈杂的拍了拍他的背。
她轻轻地说:“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玩溜溜弹儿么?起初我是想欺负你的,后来看你太好欺负,好欺负到太可怜,才转了念头跟你好好玩。你这人就是好欺负,小时候被我欺负,大了还被我欺负,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是个闷葫芦,偷着喜欢我这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敢放,我还是从卉舒那里知道你喜欢我的。杜松,你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咱们都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你。你成天往医院跑,该知道咱们这条命到底有多扯淡,说病就病,说死就死,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在死之前从没谈过恋爱你不觉得可惜么?我就说到这儿,不再多说了,你要是还能拿我当朋友看,我谢谢你;你要是不能再拿我当朋友看,我理解你。我志向不高,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希望咱们大家都能好好的,别的,没什么念想。”
杜松依然把脸埋在胳膊里一动也不动,五分钟后,他抬起头来,问:“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
“他是谁?”
戚小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果断的吐出俩字:“卉舒。”
“卉舒?”杜松震惊的差点尖叫,“你喜欢卉舒?你们俩……你们俩!我我我……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们俩!”
“男人!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荷兰西班牙都有同性婚姻法了,俩女的在一块儿还不正常?”
杜松努力消化消化,努力咽口唾沫,问:“卉舒知道你喜欢她吗?”
“知道。”
“你们在一块儿多久了?”
“挺久了,好几年了。我没拿你当外人才告诉你的,你可得替我们保密。”
“我不傻!不用你提醒!”杜松浑身堵得慌。
“好吧我提醒错了,我道歉。”
“我想杀人!”杜松发泄似的大吼道。
戴上眼镜,眼前的戚小沐又由模糊变成了清晰,他看着她,死死地看着,他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是她认识的戚小沐,还是被魔障附身的戚小沐?或者,还是他从没认识过她?
他堵得难受,胸腔里被压了一块石头,他喘不上气来。尽管难受,但得知戚小沐是跟傅卉舒在一块儿以后,他心里竟然好受了一点点。可能是看惯了戚小沐跟傅卉舒在一起玩在一起闹,也可能是看惯了她们俩人同吃同住的在一起生活,他没办法把她们往情人上想,又觉着她们本来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习惯的魔力让他心里好受了一点,不多,只有针尖大的一点点。
发呆良久,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我就对你和卉舒最有感情,你们就像我的左右手,不管砍掉哪个都会疼……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我跟卉舒一直是同学,她被于耀志追那会儿,拿我当挡箭牌,我二话不说就帮她,我对她真是掏心挖肺的呀!我有什么事都跟她说,她跟你好了这么久,竟然一点消息都不跟我透露,她怎么能这样呢?他妈的!老徐当年喜欢她,她连个表白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害了老徐又害我,天杀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谁跟她当朋友她害谁,该死的!……你跟她在一块儿,比你跟哪个不如我的男人在一块儿更容易让我接受,我有这种想法很奇怪是不是?我自个儿也觉得挺奇怪……”
“不奇怪,我们俩同年同日生,天生就该在一块儿过日子,一点都不奇怪,”戚小沐乐滋滋的说:“你能接受我们,我真高兴。”
“谁说能接受你们了?”戚小沐高兴了,杜松上火了,他火气满满的说:“我是说更容易接受,没说能接受!容易接受和能接受是两个概念懂不懂?背着我暗渡陈仓,真有你们的!女子跟小人难养,孔夫子简直比圣人还圣人!你们俩不光是女人,更是小人,全乎了!你们爸妈万一知道了怎么办?你们一直不结婚别人会怎么看?我都没法完全接受更何况那些长辈?怎么能这么任性呢!头发长见识短,太无知了!”
“所以说跟我们面临的压力比起来,你被我拒绝这点事实在算不上是个事嘛。”
杜松想想也是,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一点。
“杜松杜松,”戚小沐拉住他的手晃晃,“你看我跟卉舒多可怜,上有爹下有娘,前有虎后有狼,年岁越长压力越大,面临的困难也越多,老天爷都替你惩罚我们了,你别再火上浇油了好不好?”
“买个冰激凌吃吧,灭火用。”杜松叹口气,反握住了她的手。
冰激凌买来了,杜松一口也没吃,戚小沐倒是吃的挺欢,她知道杜松早晚能接受她和傅卉舒的关系,只是还需要时间。时间是个好东西啊,它完全能摆平一个顽固的人,戚小沐欢快的想。
再一想到父母,她又不够欢快了,杜松尚且需要时间,那么父母呢?她不敢去找答案。她一早就想过万一不小心出柜了怎么办,却一直没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把冰激凌当成蛋糕大口的往嘴里塞,没多大会儿舌头就被冻木了。
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两人沉默地走出了公园,戚小沐伸手打车,很快的,一辆捷达出租停到了他们跟前。
“去哪儿?”等他们上了车,司机师傅扭头问。一扭头,一看到戚小沐,师傅惊讶的大叫:“戚小沐!”
戚小沐吓了一跳:“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师傅指着自个儿的鼻尖提示:“我!是我呀!”
“你?”戚小沐和坐在后座上的杜松都伸长脖子打量他,杜松打量一眼,一看没见过就不再打量了,戚小沐倒是多打量了几眼,这位司机的皮肤分两种颜色,脸黑脖子白,手黑胳膊白,想来他的肤色本是白皙的,只是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都晒黑了。他五官端正,剑眉桃花眼,右眼眼角处有一道伤疤,脸庞有棱有角,只看头部该说俊朗,身体倒有些发福——发福的腰和大腿破坏了他的整体美感。他的年龄应该不满三十岁,背却有点驼。戚小沐看着那双桃花眼似乎有些眼熟,可这年月看着眼熟的多了去了,就问:“你哪庙的?”
师傅拍拍方向盘:“真他妈贵人多忘事,我姚壮壮呀!”
“我的天!你还活着呐!”姚壮壮!多么久远的一个名词!戚小沐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姚壮壮当年为了当兵而跟父母老师闹革命的事弄的满校皆知,杜松也终于知道他是谁了。戚小沐重新打量一番姚壮壮,脑海里接着蹦出三个字——他老了。她说:“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从你去当兵咱们就没了联系,得有七八年了吧?大壮,你不过比我大两三岁,怎么这么沧桑了?还胖了这么多,偷吃了多少好东西?”
“得了吧,一天到晚的在车里坐着拉客,不长膘才怪。”姚壮壮发动车子,说:“七八年没见了,你还是那副小模样,我一眼就认出你啦!听说你考上清华了,毕业了吧?”
“早毕业了。我以为你还在军队混呢,以为你早在军队当干部了呢,怎么干起出租这行当了?”
“一言难尽啊。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呢?”
“没干什么工作,在我爷爷店里混呢。”
“自己当老板啊!有出息,都他妈比我有出息。”前方有两个小青年正在横穿马路,姚壮壮按了按喇叭:“这些家伙,往前走两步就是路口,非他妈喜欢在中间横行,真出了事算谁倒霉呢!这世道,真他妈越来越没规矩!”
“一点没错,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杜松颇有同感,一边说一边横了一眼戚小沐。
“这哥们儿……”姚壮壮从后视镜里瞅瞅杜松,说:“你是一班那个数学死好的怪才吧?应该是。叫……叫杜松来着?现在得当科学家了吧?”
科学家!杜松羞涩的挠了挠头,“我还在学校读研呢。”
“哪个学校啊?”
“北医。”
“哟呵!吓死哥了!这学校牛掰!兄弟你有前途啊!”
戚小沐说:“杜松跟咱们不在一个班,难得你还记着他。”
“嗨!杜松数学好全校有名,我想忘了也忘不了啊。我不像你们,又是大学同学又是研究生同学的,我同学少,就高中那么几个,能记着的当然得记着。”姚壮壮扑拉一下鼻子,说:“前几天我还碰到将军了,就是席梦思,她跟你一样,一见我愣是没认出来,好不容易认出来了还说她身上的肉都跑我身上了,伤的我不轻。就将军那身肥肉,再减也下不来一百二,怎么能全跑我身上呢?太不像话了!”
戚小沐哈哈笑,“将军现在干嘛呢?”
“去年考上公务员了,喝茶看报的为咱们服务当咱们的公仆了。唉,看你们混的都比我有出息,我是又嫉妒又高兴。这人真是一步走错步步走错,那会儿看着当兵好死活要去当兵,当了兵才知道军队是怎么回事。都说娱乐圈水浑,可跟部队比起来……得啦,咱不说那些丑事。”
杜松问:“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钢丝穿豆腐,别提了!”姚壮壮指指眼角处的疤,说:“这疤是我当兵的第二年跟贵族子弟打架打的,那几个小子欺负农村去的几个哥们儿,我看不过去就跟他们打了一架。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他妈都毁容了还挨批评!纨绔子弟犯错在先倒是被领导安慰了,大字不识几个还一个个的都他妈上了军校,妈的,什么鸟事!”
“都说邪不侵正,可咱们就生在一个邪年头,有什么办法?”戚小沐感叹一句,问道:“你打部队一出来就开上出租了?”
“没有,当了几年兵,见天开车买菜当保姆了,除了脸上多了一道疤,别的嘛也不会,也没个学历,想找个工作真他妈难。”前边又有一个小青年在横穿马路,姚壮壮又按了按喇叭,“我先干了一阵小工,搬石头搬砖的,干一天下来累的腰酸背疼腿抽筋。后来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服务员的差事,让我去个高级会所当服务员,这玩意儿倒是不累,可那些大富婆大富翁的他不正经呀!咱可是正经人,再穷也不能穷骨头,有些事咱看不惯也干不了,就辞了。接着我在家闲了两个月,反复一琢磨,恍然大悟,部队教会了我开车啊!咱搞不了学问,开个出租总没问题吧?打那时候起我开的出租,一晃三年了,去年我刚结了婚,今年开春媳妇她爸又跟着病了,买房看病的欠了不少债,为还债还房贷我起早贪黑的干,就这么辛苦身上还一劲儿的长肉,我没吃什么山珍海味呀!真没办法。”
“你结婚了?”戚小沐有点不敢相信的问。
“结了,去年九月份结的,都一年了。小沐,这回你可不用再担心我对你妈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吧?”见杜松不解,姚壮壮大笑着解释:“老弟,我高中那会儿暗恋过小沐她妈,暗恋的抓心挠肺的,那会儿哥太青春,青春小伙儿嘛,就爱乱抛媚眼,这会儿想想真有意思。”
姚壮壮暗恋冯燕!纯洁的杜松差点倒头晕过去,一个比一个离谱,这都是搞的哪一出啊!擦擦脑门上惊出来的汗,问:“你现在还喜欢冯……”瞄瞄脸色不善的戚小沐,改口:“那谁吗?”
“我有媳妇啦,不能喜欢别人了。哥们儿你偷偷摸摸的喜欢过谁没有?要是有咱哥儿俩好好唠唠……”
“行了行了你快打住!”戚小沐急忙岔话题:“大壮,你结婚都一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孩子?一罐奶粉动不动就好几百,养得起吗?生得起养不起啊!我开出租,对象就是个小文员,上头有老人下头有房贷,两口子都过的紧巴巴的,谁敢要孩子?我媳妇她现在连件衣裳都舍不得买,我看了心里就泛酸,还孩子呢,哪个当爹的愿让自己的孩子打生下来就受罪呀!过几年再说吧,等房贷还的差不多了,日子过的好点了,再要孩子也不晚。”红灯亮了,姚壮壮停下车,说:“我还记得咱们刚上高中那会儿,班主任曲世军给咱们开班会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他说‘等你们娶了妻嫁了人有了孩子,等你们为了生计快把心操碎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世上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是最轻松的,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的。’这话简直就是他妈的真理呀!有时候我就想啊,当年我要不去当兵,也上大学,我指准不会结婚这么早,也不用活的这么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记住教训了,可是晚了,我被三害说中了,现在就算想学习也没那份精力那份心了,真他妈自找的,活该啊!看你们这些文化人在十一五一的还能逛逛公园旅个游,过得这么自在活的这么滋润,真他妈棒。我是不行了,一辈子就这样了,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这就是命……”
姚壮壮还说了很多,戚小沐和杜松安静的听着,谁也没有插话,没有打断。
当年活蹦乱跳意气风发的阳光少年,如今依然年轻,却没了以往的青春活跃。生活的重担压到了他的双肩,他一边用力的反抗,一边无力的延口残喘,只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还闪着些许神采,好像在说,你看,这就是命。
下车前,杜松给了姚壮壮一百块钱,姚壮壮要找零,杜松说不用。姚壮壮把七十五块钱塞到他手里,说:“兄弟,你这份好意哥心领啦。等你当了医生等我求你看病的时候,你再同情同情我吧。”
天空蓝的可爱,可爱的刺眼,前方的高楼蒙蔽了视线,阳光被大片的树叶分割得支离破碎。戚小沐和杜松并肩站在路边,看着那辆捷达扬长而去,长吁一口,都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