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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 Fiction 同人 La_meredith 11224 Jun 04,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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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出乎意料,她要求西班牙语仍然不怎么利索的行久来描述。因此得到了一些非常朴实直白的句子。
  “伪装成两拨人接近他。”
  “假装是外来的雇佣兵。”
  “接到了委托,感觉不论能不能拿到钱,都有帮助。”
  “即使胡安没法让染料重新生产,至少我们也赚了两千个埃斯库多。没有染料的卡宴,不来也没问题。”
  “有染料卖就更好了。所以,挺划得来的。”
  过于简单明了利于理解,蒂雅也无法进一步责备他们,只好问:“是谁的主意?”
  “阿芝莎。”
  “阿芝莎!”
  蒂雅的眉头皱着,行久一直观察着她,感觉她对自己的答案不是那么满意。他心里略有一些担心,担心蒂雅能从这样一些蛛丝马迹里推测出李华梅在其中的关键角色,或者即使只是怀疑她在其中的领导角色。
  “玛利亚干什么了?”
  行久心里一跳,以为李华梅露出了什么破绽,模棱两可地说:“什么也没做。”
  克里斯蒂娜突然插嘴:“放心吧,她很狡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躲起来看热闹,而且还会拉上我保护她。危险的事情都是他们在做,啊,你都不知道,他们搜到胡安衣柜里的时候我吓坏了!可是那时候阿芝莎不是在衣柜里吗?”
  行久这才放心下来,心想原来提督是这个意思,看来当家委曲求全是有用的。
  “衣柜是一条死路,她后来跟我躲在床底下了。”
  “这正是我要问的!他们用刀扫床下,为什么你们没有受伤?”
  “那是因为我们吊下床底下,刀从背后掠过了。”他比划了一下,但如果说两个人单凭臂力把自己吊在床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哇,真是太危险了……!”
  蒂雅正要离开时,克里斯蒂娜说:“不过,你们的配合很默契,真让人羡慕啊,好像以前合作过很多次一样。”
  如果没有以前无数次的修行,行久现在应该已经吓到眼睛外凸了,但拜那些修行所赐,他现在还能在蒂雅停下来侧耳倾听的时候,淡然地回答:“啊,阿芝莎是个海盗。我以前在日本,也做过海盗,和海盗呆在一起,你也会变成这样。”
  他听到蒂雅离开的脚步声,混在海潮里,心里松了口气。
  
  李华梅在蒂雅出去之后就感到很后悔,提督许诺给她一个提督之下的特殊位置,她为什么没有答应?应该一口答应下来才对!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干预商会的决策,更快地壮大起来。接着拉拢或者排挤原来的船员,最后把蒂雅架空。接下来,就能完成复仇大业了!
  但她刚刚拒绝了!
  现在她的心情十分简单,就是十分后悔。
  但当蒂雅出去视察了一圈又回来且再度提起这件事时,她又拒绝了一次,仿佛不受控制地,喉咙自己发出了诚恳的声音:“提督,我才刚刚跟着提督四个月,一般来说,想要做好一件工作,学徒起码要学习一年的时间吧?我会的还太少,怎么可能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我无法为这些复杂的指挥工作负责。还有,如果费南德知道在这段没有他在舰队里的日子中,我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获得了提督的特别授权,他会怎么样想我呢?我还怕他会觉得我蛊惑了提督而暗杀我呢。”
  说完,她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虽然刚才这番说辞十分的有道理,也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起码要一年之后,蒂雅才会重新提这件事吗?如果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或许就和这个舰队无缘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回去之后就找个借口暗杀费南德,赶在他出手之前。
  ……还是不了,看起来费南德也是真心为了蒂雅考虑的,实在不该有这样的命运。人不应当被仇恨所蒙蔽,做出有悖心中正义的事情。
  蒂雅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笑:“这也是东方的智慧吗?我觉得你很难受到名利的蛊惑。”
  “提督在说什么呀!名和利谁不爱呢?”
  蒂雅重新看到她脸上浮现出这种又羞又窘迫的表情,心里涌出一股感叹生活平静又美好的暖流,忍不住走过去,揽住玛利亚的腰,好让她和自己一起并排坐在床上。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做更重要的工作。”擅自把李华梅当成娃娃抱在怀里,她好像真的是个抱着娃娃独自思考的小女孩,下巴搁在一个瘦但有力的肩膀上喃喃自语,“不如你先去某个部门做一段时间的学徒,熟悉一下船上各个环节……我看看,主计室怎么样?不,不行,我觉得不能把柔弱的女孩子和魁梧的爱慕者放在一起,会出事,不行。那么参谋室?……不行,费南德不喜欢你,不会让你学到真本领的。厨房?不行,厨房脏兮兮的,而且不通风,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女孩子去呢?要不还是去副官室吧,柳科对你没有很重的敌意,而且副官室就在楼下,我找你也很方便……”
  她没有心机吗?李华梅侧头看着蒂雅的侧脸,一边感叹,一边觉得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甚至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当然,她忍住了,忍到提督睡了过去,借着月光,蒂雅的侧脸轮廓熠熠生辉。不知她的鼻子是否锋利,李华梅终于上手摸了摸。
  没有,但和她明显不同,蒂雅的鼻骨更窄更高,带着明显的雅利安人的特点,以至于鼻骨和眉骨基本是持平的。鼻骨的正面有一些吸引人的细微曲线,当她想要摸得更仔细的时候,蒂雅忽然翻了个身。
  她的手被不轻不重地压住了,被卷入床和蒂雅的脸颊之间,可蒂雅并没有醒,只是抓着她的手蹭了蹭。
  成年人很少有这么可爱而糊涂的时候,但睡着之后可能是个例外,很少有人在这时候设防。
  柳科有一次深显忧虑地交代她好好照顾为舰队日夜操心而睡眠一直不太好蒂雅,此前,李华梅一直觉得蒂雅是个沾上枕头就能昏迷的率真少女,她的心里仿佛从不装什么事情。
  她的眉头舒展着,连带着偷看的人心情也变得愉悦。
  
  
67
  大西洋今天有一种难得的宁静,这种宁静也不免造成了一种乡愁。如果不是水手的话,许多人终其一生生活的地方也不过是一村或者一镇罢了,就像是一棵树从脚下的大地吸取养分。
  李华梅看着碗里奇怪的糊状物,心底略略泛起一些乡愁。她的家乡在杭州,汉人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与天堂相提并论的杭州,在吃这方面是相当地讲究的。不同于江南别处的甜,杭州的风味里混着些北方的豪迈:两寸见方的东坡肉,巴掌大的盐件儿,配一碗摞出尖尖的米饭,吃到下面还埋着一些梅干菜,这是水手们一顿午饭的标配。
  “这是土豆,这是番茄,这是红豆,这是玉米,这是藜麦,这是奇亚籽,这是烤的南瓜……”
  蒂雅看她不吃,因此一样一样地指出是什么东西。“没有毒的,也不会难吃。”
  大多数都是新大陆原产的奇形怪状的谷物,吃起来口感不一,和糙米高粱类同,但不知为何,混在一起之后,配上番茄酸甜的口感,总让人感觉这顿饭和没吃一样。
  她的胃和她的心一起,此刻正想念着远在世界尽头的两寸见方的东坡肉,非西湖原产的西湖醋鱼,刚好能一把抓的把子肉……
  “好好吃饭才会长个子。”蒂雅提醒她,并且多给了她一片咸肉。
  在李华梅消极面对午饭大概十分钟之后,蒂雅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一口冷气,问:“怎么,玛利亚,你是吃不惯吗……可是我们这样的伙食持续好多天了!”
  一天两天能消受得了,一两个月之后当然是叫人无法忍受。不单是这样,她还怀念起春申号上的厨师们。现在大家只怕都已葬身鱼腹,即便捡回一条性命,也多半流落异乡。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悔恨和愧疚就好像挤占了胃口不断萎缩的空间,变得越发地膨胀。
  她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勉强地把这碗多种谷物联合酸甜粥塞到肚子里,但口中难免仍旧有一种想吃家乡菜的回响。
  “提督,没有的事,只是稍稍有些想家。”她说着把整杯水都喝掉,以此来冲淡口中挥之不去的番茄味。新大陆的食物是这样和旧大陆格格不入吗?西班牙的利梭多和马赛的鱼汤都没有这么让人难以下咽呀?
  但这显然不会是这一天里最让她发愁的事情,让人忍不住发愁的海盗旗在她视线内出现了。这不过是一艘舢板,不知道为什么女海盗可以凭着舢板在高速行进的船只中来回。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小船在船旁拖航,女海盗顺着绳子爬上来,李华梅正在船尾等她,拉她上岸之后,难免有所一问。
  “以前又不需要我来传令,何况大家都在一艘船上,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串门。”
  “那么,你来是干什么的?是来找猫吗?我也不一定找得到它。”
  猫是这样一种生物,在你努力寻找它的时候,它也会努力躲起来不让你找到,并且窥视你因为找不到它而显得焦急的样子。
  “当然不是了,小黑猫,我是来问问你,你的舞学得怎么样了?”她看着李华梅逐渐变得惊恐的表情,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当然,当然,我听克里斯蒂娜说了,这个舞没那么快学会,因此决定再宽限你几天。但你也不要因此就拖延呀,‘当家’?”
  当家言出必践,这狡猾的海盗想必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在这个时候刻意叫了一句“当家”。
  “‘小黑猫’是什么称呼?”
  “哎呀,哎呀,爱称嘛。毕竟你现在要维持一个可爱而乖顺,偶尔也会炸毛生气的形象,‘小黑猫’难道不是很合适吗?”
  “禁止——”
  阿芝莎不以为然的表情活脱脱地像个《一千零一夜》里的反派坏蛋,“可没权力禁止哟,你现在。”
  豪迈的女海盗或许更受水手们的欢迎,她熟练地穿过甲板,四处应和着别人的招呼,什么时候和大家混熟的?真是个让人不忿的认知。
  这个似乎在水手里很有威望的女海盗甚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晚上的食物似乎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一种软的面饼,一勺混着豆子和番茄的肉酱,一勺粘稠的酸奶,一种绿色的奇怪果酱。神奇的是,绿色的果酱丝毫闻不出果子的清香,反而有一种油脂的浓郁感。令人担心的是,每一种都有强烈的风味。她有点不知道如何下口。
  “玛利亚,或许这个可能会比较好接受?实在是抱歉,我们的厨子不会做什么别的菜。”蒂雅凑过来关心她,并给她做出怎么吃的示范。
  “把酸奶和果酱抹在饼上,再把肉酱卷进去。因为饼的味道很淡,所以会把所有东西的味道都中和起来。”
  那倒没错,她勉为其难从蒂雅手中接过已经被她卷好的无酵薄饼,咬了一口之后,发现这些东西在一起发生了一些神奇的反应,油果酱和酸奶浓厚的口感控制了肉酱带有刺激性的风味,反而让藏在里面的肉香和饼本身的麦香露了出来。
  “怎么样?”
  她满嘴都是食物,只好仓促而略显狼狈地点点头。
  她的回答让蒂雅笑逐颜开,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李华梅没空抗议,单单觉得食欲大增,因此不知不觉吃完了两份,连带蒂雅那份也吃光了。
  “……对不起,提督,我去帮你拿。”
  蒂雅并未阻止她,但等她回来之后,对她说:“是我的错,一定是上一顿没吃饱才会这么饿吧?我会叫厨房调整口味的,所以如果你觉得不好吃,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华梅不好拒绝,当然只能装作受宠若惊地点头。
  厨房因为做出来的东西风味不佳而调整这件事,本身似乎稀松平常,但像是这种跨越大洲的商会船队里,水手们来自五湖四海,本身口味就极难调和。在陆地上,人们普遍还连饭都吃不饱,不过只要做了水手,姑且不论是否有命活下去,但吃的却总归要比佃农或者城市贫民好得多。
  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嫌弃船上的饭不够好吃,毕竟吃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有时候远航的船上不得不吃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干和发臭的淡水。”女海盗如此下结论。
  “总可以钓鱼吃吧?!”克里斯蒂娜问。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本来以为这都是故事里的事情,是爷爷拿来吓唬她不让她出海的。
  “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鱼的。也不是什么鱼都能被人捉住。”
  “那怎么办?”
  “怎么办?”女海盗耸了耸肩膀,“当然是想吃什么就跟玛利亚说咯。”
68
  远洋航行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在海中央没事做的时候,水手们确实是会钓鱼玩,钓到的鱼则会被拿来改善伙食。不过,对于不管什么鱼都拿来炖汤或者烧烤这种做法,则让东方人难以忍受。
  “说实话,我的舌头仍然很怀念吃舌鳎的时光。”在每日甲板相会的时候,行久一边挥舞大约五十斤重的素振棒,一边对休息间隙的李华梅说。
  “我也是,但这里是深海,钓不到舌鳎的。”
  “还有别的鱼!鲔鱼!海鲂!都应当生吃!生吃!”他陡然握紧了素振棒,奋力挥下,仿佛在发泄吃不到美味的怨气,然而在甲板前一寸处止住了。
  这使旁人颇不敢苟同,生的食物总有怪异冰凉的口感,而且还有可能得传染病。最重要的是,不论如何,大多数人必须吃谷物才能有饱腹感,生鱼又不能混着饼或者意面吞下去。
  发泄完了愤怒,行久扔下素振棒,后者发出“当啷”的巨响。接着,李华梅和克里斯蒂娜一起,目送他走出视线,又拿了一根鱼竿,好像一把刀一样扛在肩上。借由可怕的臂力,鱼钩被远远地甩出去,和船身激起的海浪一起飘在离船很远的地方。
  “玛利亚!”是蒂雅,她总是这个时间有空的样子。因此克里斯蒂娜特地在李华梅面前看了看太阳。
  不过就在这时,行久钓起了一条小鱼。女孩子在旁边闲聊,蒂雅问李华梅行久在做什么,李华梅则回答:“可能是一种可以使心情平静的修行。”
  “他有什么令心情不平静的心事吗?”
  “乡愁吧,大概。我倒是能理解。”这种乡愁多半是从胃发生的,因此也就无从说“消除”,在远洋航行里,看不到陆地的恐惧和渺小的实感,总是最让人想家的,不过幸好,来自葡萄牙的吟游测量员坐在船尾楼上唱起了欢快的歌曲,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拿着铃鼓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柳科在旁边吹排箫,也并未阻止他们的怠工,因此反而使水手们光明正大地偷懒。
  “那个是……?”
  蒂雅顺着李华梅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它正落在柳科的排箫上,于是回答,“是安塔拉。”
  “是从欧洲传过来的吗?”
  “哎?并不是,这是新大陆的古老乐器。怎么了?很好听吧?每次听到安塔拉的声音,就觉得仿佛天上有老鹰飞过。”
  “是的……我的家乡也有这种乐器,也很古老。它是什么做的?”
  “是芦苇,啊,你知道芦苇吧?”
  李华梅笑着点点头,芦苇大概是一种不管什么大陆上都有的顽强植物。中国的排箫一般都是用竹子做的,但芦苇也是一种易得易处理的工具。
  “新大陆本来是没有铜和铁的制品,所以用这样粗糙的东西做成乐器,而不像是欧洲大陆那样,用精美的黄铜和加工复杂的木头。”
  这也没什么不好,李华梅看着蒂雅略有些羞涩的表情,其实有点不理解。在她看来,欧洲的船舰和铁炮固然精美,但其他的东西则有繁复过头的嫌疑,就好比乍富起来的商人,总要用最华贵的东西来装饰新买的宅邸。雕梁画栋固然是艺术,然而一花一叶,芦苇菖蒲,也能如画,不但能入画,还是雅趣所在。她在江南的故乡都是白墙黑瓦,细看或许不美,但如果像紫禁城那样,换成朱墙彩画,却又未必好看。
  “这没什么,真正的高手用叶子也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提督不去和大家一起快乐一下吗?”李华梅看到克里斯蒂娜已经跑去了,混在人群里跳一种新的舞步。这下只有蒂雅和她站在没什么人气的船头。行久则在一旁不动如山,身旁的水桶里放着两条竹夹鱼。
  “不……我更喜欢和你单独呆着。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
  “当然,提督,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回到绿角?”李华梅故意有此一问,好显得自己对航行天数并没有那么敏感。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到达向风群岛。
  行久不露声色地远离了一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气氛真是令多余的人尴尬啊。”
  然而,这时候似乎有一条非常大的鱼咬钩了,冲锋队长立刻感受到了鱼竿沉重的力道,他不断地收放鱼线,不过这样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十分渺小,因而如入无人境的那两个人也无法察觉这边的动向。不过没关系,钓鱼就是要靠这种物我两忘的“剑心”。
  蒂雅和李华梅的闲谈是被哗啦啦的破水声打断的。蒂雅扭头的时候,正看见一道黑影高速朝着自己飞来。
  “提督……别愣着。”李华梅拉了她一把,因事情紧急,不得不揽着蒂雅的腰,与她一起躲到旁边。黑影砸到船上的一瞬间,被突然闪身出现的行久抱住,犹如打鼓一样,一把不知何时拔出的小太刀插在了鱼头后方。
  “喝!”
  竟然是条鲔鱼!长达二尺,刚刚还在剧烈挣扎,这时便猛然不动了,想来是脑后延髓被切断的缘故。
  “当家快快拿些盘碟来,我要切鱼了。”这句以官话讲出,蒂雅不明所以,李华梅则赶紧跑去厨房,拿了最大的案板出来,甚至有她身高的一半以上。她跑回来的时候,行久仍然维持着一个打腰鼓的蹲姿。
  蒂雅仍然不明所以,就算刚刚问了行久几个问题,她还是不知道这两人究竟要干什么。
  清水洗净鱼身,搓掉黏液,难以想象这样的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鱼血同时在空中被放出来,落回案板上的时候,已经被这位剑术通神的冲锋队长劈成了四片——左右半片身子,还有剔得十分干净的鱼头鱼尾,另有一团脏污的内脏,则被整个扯出来丢在一边,血腥味似乎引来了鲨鱼,不多时便有一片尾鳍绕着船边游荡。
  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了更多的人,鲁特琴演奏家曼努埃尔甚至为此换了一首和打渔有关的葡萄牙土风曲。
  先来的人添油加醋地给后来人讲述他们刚刚错过的场景。
  “他在空中就把鱼大卸八块,好像是热刀子切黄油一样!”
  “快得根本就看不见,究竟怎么能做到这样?要是换了我的话,没准鱼会被我抽飞!”
  “他切人也是这样!太可怕了,幸好不是我们的敌人。”
  鲔鱼猩红的肉就这样快速地被切成整齐的小块,码放在巨大的托盘里,骨头安详地摆在一边。
  “哼哼,雕虫小技罢了。按顺序列队!每人一片!”杀鱼师傅行久如此喊道。
  首先他手下的冲锋水手们就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听到呵斥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成长长的一排,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肉。
  肉类是必须补充的,然而鲔鱼作为一种油脂厚重因而极易腐烂的鱼,往往并不受渔民欢迎,从前即便是钓上鲔鱼,也常常直接放掉,硬要食用,则不免从里面吃出奇怪的血味腥味和腐败的酸味。
  “阿伊努人教会我钓鱼和杀鱼的技巧,这也是一种修行。”他对李华梅解释说。
  但李华梅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也就是说你用自杀的刀杀鱼。”
  “我可不会自杀!所以当然拿来杀鱼才能比较好地利用它,不能因为囿于成见而在绿洲前把自己渴死。”
  ……这可能是从波斯来的谚语或者典故吧。
69
  李华梅和蒂雅分到了最大最好吃(行久标准)的部位,贴心的船舱侍者则用刀把它分成了小片。
  蒂雅略皱眉头,问:“玛利亚,你会喜欢这样吃鱼吗?”
  李华梅奇怪地反问:“还可以呀,怎么了?我觉得还缺少……缺少一种调料。”
  “对!当然了,否则这看起来太奇怪了,做食物怎么可以没有调料呢?”
  这肯定是一种偏见,在顶级的厨师眼中,新鲜的食材只要用最少的调料就能激发出其中食材自有的风味,反而不新鲜的食材,则必须要用重口味的调料盖住其中难以忍受的部分。在海上,大多数的食材总有或多或少的腐败,因此不管吃什么,都要尽力加入调料,就这样也往往盖不住面粉的霉味或者肉的臭味。
  “不过,需要盐吗?”
  李华梅摇摇头,“是一种用大豆酿的液体调料。”说着详细介绍了一下酱油的酿造工艺和味道,不过隐去了产地与物候。
  新鲜的鲔鱼有极其浓厚的香味和鲜味,即便是不添加任何调料,也有入口即化的感觉。然而蒂雅看着李华梅津津有味地吃鱼肉,心里的惆怅越发地加深了。
  行久虽然在认真切鱼,但真正登峰造极的剑客是不可能错过身边的变化的,蒂雅心情的变化,也在他的笼罩范围内,就是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直到蒂雅出现在他面前。
  “提督,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蒂雅显得有些踌躇,行久等她开口,然而即便是被询问了一次,她还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是关于玛利亚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是关于玛利亚的?”
  这还用猜吗?名探侦白木行久大人只要略做思考就能想出来,而且还能猜到提督是想询问关于玛利亚家乡的事情。考虑到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没准是关于伙食的,这可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遏制住说出“请尽管问我吧我对玛利亚的习惯了如指掌,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这句话,行久平静地说:“毕竟我和她也算是同乡。如果提督想问她家乡的事情,可算是问对人了。”
  “真的吗?其实我只是想问问,玛利亚……和你,你们这些外来的水手,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
  行久想了一下,说:“这太复杂了,一定要合玛利亚的口味的话,我建议提督去圣乔治或者亚历山大问问有没有亚洲来的厨师。”
  这句话点醒了蒂雅,字面意义上的,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行久伸出手制止她道谢,自己走进了船舱。这大概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吧,李太白的史也传到了东边的列岛上,想来真是奇妙。
  从这时候开始,蒂雅就盼着能快点回到非洲,并且能去一趟圣乔治,好打听打听哪里有亚洲来的厨师,好做一些合水手口味的食物,这样才能留下更多的人给舰队打工,特别是难得一见的船舱侍者。
  舰队入港绿角的时候是一个下午,西斜的阳光照向正冲着港口的酒吧,酒吧门口钉着的板条还在,但里面似乎已经有人在走动。围过来的码头工们似乎更加瘦削,正要围过来,一看到李华梅摸着腰里别着的火铳,都瑟缩了一下,集体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蒂雅对其中一个人还有些印象,把他叫过来问话:“城里怎么样了?”
  “噢,你们是山上种植园的舰队吧?我们也算很熟了,我可是你们的会员。”
  “会员……?”这个词稍稍有些陌生,蒂雅反应了一会儿,李华梅揪了揪她的衣角,附在耳边说:“就是预付款买食物的那个计划。”
  这法子竟然真的有用,码头工说每日凭票证就能领到南瓜,如果自己不会做,还能在庄园里加工成烤南瓜带回去,不过要加钱。于是,一些人在旁边偷学会了之后就自己带回家处理。
  “还有人趴在山顶偷看怎么做南瓜呢!”
  事实上,南瓜不但可以烤,而且可以蒸煮,如果碾碎和洋葱一起吃的话则更有风味,不过想必也有人揉在面团里吃。
  “也有人当街兜售南瓜食品配方。”
  蒂雅当即表示要请这几个人喝酒,既然酒馆开着,“顺便吃顿饭,都是可以的。”
  既然有这些东西,蒂雅很容易就问到了一些关于绿角城里发生的事情。交易所的老板果然从中作梗,据说曾经有一个舰队满载了鱼肉运到绿角,但东西进了交易所之后,就没了下文,既没有出现在市面上,也没有转运出去。
  “但肯定还在交易所里,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山上偷看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交易所里堆得高高的谷物袋子。而且照样卖得很贵。”
  不过,蒂雅没有立刻就感到高兴并且胜利在望,上一次并没有带回很多的南瓜,如果城里每个人都买了会员票,那么南瓜其实坚持不了几天了。幸好这艘船上仍然也有很多南瓜和玉米。但这些并不是这里常吃的作物,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喜欢。
  那么,费南德去哪里了呢?
  留下了一些人看住船只以防有人晚上来抢劫,蒂雅从城外绕回了山上的种植园。令她欣慰的是,阿芝莎主动请缨留下来,那样她就没机会说一些看似冒犯但好像又没有很冒犯以至于让人无法回答的话了。
  种植园的管事见到蒂雅的时候欣慰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对着她大诉其苦,不过眼睛似乎一直盯着自己,一副想认又不敢认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趴在科鲁罗肩上。
  “太苦了,真是太苦了,总有人打我们庄园的主意,幸好有海盗小姐的海盗……海盗小姐在吗?天哪她去哪了?我还指望她能回来管教一下这些桀骜不驯的……”
  从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中,李华梅差不多得知很有几波人明里暗里破坏种植园,虽然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列队攻城,但半夜里偷袭放火则没有少弄。
  “不过都被费南德破解了,他真聪明,料事如神。他今晚就要回来了。”
  最了解坏人的往往是坏人,因此可见费南德并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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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南德的舰队回来了。说是舰队,实际上除了蒂雅留下的一艘大型卡拉克帆船之外,其余的都是中小型船只,在外海上艰难航行。要不是这些人本来大多数都是海盗,非得成为海盗嘴边的肥肉不可。
  费南德出现时,身上还带着些肃杀之气,好像他这几天没少受死亡威胁一样。不过见到蒂雅之后,喜形于色,上前嘘寒问暖,但对旁边的李华梅视而不见。“提督!我在港口看到我们的船了。”
  “快讲讲你这次留在非洲发生的事情吧!”
  为了准备迎接费南德,白天回来的人只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蒂雅则忙于准备晚上的宴会。宴会对于水手们来说或者尤为重要。这项传统如果硬要追溯其文化上的来源,那一定要追溯到希腊城邦时期。人们从喜怒无常的地中海上航行归来,为了庆祝性命尚在,或者淡村只是害怕有生之难花不掉抢来的财宝,因此一定要进行盛大的宴会不可。或许出于同种理由,在现代,从海上归来的水手们则希望踩上陆地的那天要喝得烂醉如泥,花掉自己一半的工钱才行。宴会或许能安慰他们惊惧不定的心,因此蒂雅策划宴会也是尽心尽力,甚至把船上剩下的腌肉和朗姆酒都搬了下来。
  总的来说,绿角仍然是缺少食物的,宴会上并无什么山珍海味,但欢乐的气氛让人放松,几杯朗姆酒下肚,费南德看起来也没那么紧张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上个月,蒂雅刚刚离开绿角之后,就有不明人士夜袭庄园,但费南德早有预料,提前挖了陷阱,因此就这样抓了好几个。不过问不出什么消息,费南德又嫌他们吃得多消耗粮食,因此全都扔了出去。与此同时,他们去总督府报案,对方却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会不会总督也是一伙的?”经过卡宴的事情之后,蒂雅深感坏人为了钱全都相互勾结。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们做了这样的打算,因此没敢留下什么把柄。我反而先一步在城里放出风声,就说总督府和交易所相互勾结,就是想从普通平民手中抢钱。下一步就是强征大家手中的粮食了。”
  “那这就是你的老手段了。”
  “那是当然,包在我身上。后来总督府不得不出面澄清,宣布绝对不会强征任何人的粮食。”
  “那么这里就安全了?”蒂雅问。
  显然这是不太可能的,夜袭一次比一次厉害,甚至城中的流氓不知为何纠集起来说与其买种植园的粮食,不如抢的更便宜。幸好打架这事他们完全不是本方的对手,听说埃米里奥做了好几次敢死队,不但没有死,而且造成了巨大的震慑力。
  所谓的敢死队是军队里的一种职务,一般由非常高大而经验丰富的士兵持双手剑担任。一旦敢死队开始挥舞十字大剑,展开的光圈可以让所有人闻风丧胆,即便大剑是不开锋的也一样,被打到的人可是会皮开骨碎的。而埃米里奥是个几乎七尺高的大汉,以前在塞维利亚做副斗牛士。顺便一说,她把埃米里奥留在费南德身边,有考虑过他的武力值,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一个人就要吃掉三五个人份的食物。
  “打了几次之后,对方可能知道了我们的厉害,再加上我又放出风声,说交易所里囤积了许多粮食,于是许多人好奇地爬上房顶看,因此交易所也不得不加强了警戒。”
  “他们真的囤了很多东西吗?”
  这就无从得知了,有人笃定说是的,有人说看不清楚,交易所毕竟是进行大宗交易的地方,东西都堆放在仓库里,怎么会随便就被人看去了?
  “但很快就会知道了!我这次去了马德拉,通过途径那里的商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葡萄牙海军。而且,停靠拉斯帕玛斯的时候,还告诉大家这里粮食能卖出好价钱,提督,你就等着接下来的好戏吧。”
  事实证明,蒂雅回来得确实很是时候。第三天就有一艘船入港,满载着休达产的红豆和大麦靠了港,远道而来的客人完全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大喇喇地把这些都卖给了交易所。
  李华梅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交易所老板忍住暴怒的表情,不过此时,她正负责清点剩余的朗姆酒,打算先卖给酒馆,以便费南德放出更多的情报。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向风群岛和背风群岛,上门指定买粮的人排队到了主街上,可惜多数都被各位分销商订走,散客们颗粒无收不说,还白白地晒了一整天。隔天分销商们上架大麦,价格又翻了一翻,当初观望南瓜会员卡的人越发地后悔。
  费南德自己埋伏在酒馆里四处找人赌钱喝酒,大部分人仍然把他当成一个新来的酒馆小混混,这让他很容易就从外来水手那里打听到究竟运来了多少货物。
  “远比这几天卖掉的多呀,提督。”说着,费南德又喝完一杯酒。
  “如果能有更多的……”
  费南德打断了她:“会有的,很多人都会来的。”费南德说出了这句话,代表他可能在别的城市骗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谎。
  蒂雅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很擅长这样的工作。”
  “什么?酒馆工作吗?那当然了,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熟悉酒馆就像熟悉自己家一样,没有人能在酒馆里战胜我。”
  “不……我是说这种到处放出流言,让别人上当的工作。”
  “……”费南德捏紧了杯子,“提督,你想说什么?”
  蒂雅斟酌了一下,给他倒了一杯酒。
  “我是说,我们的舰队要扩充,每个人要照顾的方面应当少且专精。如果下次还有这样需要暗中策划的事情,我还会派你去的。”
  “那是当然,除了我还有谁呢?”他嘴上回答着,但显得心不在焉,蒂雅的话显然没有说完,他也在等蒂雅的后文。
  “相应地,别的工作需要你分摊出去。你要知道,副官的工作实际上是你和柳科共同负责,但其实这工作不需要两个人来做。”更不要说文书工作还是交给有文化的人来做比较好。他们两个仅仅是擅长小规模调度工作罢了,一旦舰队扩大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么,提督想让谁来做副官的工作呢?”费南德不信任的眼神落在了李华梅身上。李华梅摆摆手,说:“怎么可能是我呢?我只是个外来人,要用外语做文书工作太为难我了。”
  蒂雅想了想,“或许杰拿斯可以兼职,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其实不像一个木匠家族出身吗?我怀疑他或许是个没落贵族,你应该指导他一下。”
  这个人选的提案让费南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反正不是外来人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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