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在暑假没回家,王灵也没回家,她跟两个同学找了一份家教兼职,并在校外临时租了房。史诗本打算让她过来跟自己住的,她和常娥的床不算小,三个人睡没问题,不过王灵拒绝了,王灵说要么你跟我合租,要么我跟同学合租,我不去你那地方。王灵始终不肯跟自己的朋友打成一片,这一点让史诗挺有意见,她把意见憋到了心里,没说出来。
暑假结束的前一周,晚上九点,史诗给王灵打电话王灵没接,发短信没回,十点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接,十一点继续打,照样没接。史诗担心的坐立不安,别说她们是情人关系,就是普通朋友大晚上的不接电话也挺让人担心。史诗再给王灵的舍友打电话问她们知不知道王灵在哪儿,舍友说不知道。史诗急了,拉着常娥去找王灵,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害怕,有常娥陪着能壮胆。
常娥一边抱怨一边义不容辞的陪她找人,史诗把王灵常去的地方找了一个遍,没能找到,常娥找烦了,就说王灵肯定是跟男人鬼混去了,史诗警告她不许侮辱人,两人为了王灵吵嘴,正吵的过瘾,王灵来电话了,史诗问她在哪儿,她说刚看完电影回来,正准备睡觉,因为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所以没听见电话响,接着撒娇道歉。史诗一听有点无奈,担心了她一晚她竟然跑去看电影了,史诗也疲也乏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史诗挂断电话,常娥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半,她伸手招了一个出租,横气的对史诗说:“什么电影能看到一两点?你不是说我侮辱王灵吗?咱们现在就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去,看看你那个宝贝究竟在不在,她要没说谎,我要再在你跟前骂她一句话我就是大王八!”
史诗的心猛地一沉,脚像生了根,不肯跟常娥走。常娥死拖活拽的把她塞进出租车,直向王灵的住所进军。王灵租的房子在一楼,里面没有灯光,窗帘也拉上了,应该是休息了,史诗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常娥却不由分说的扯着她的去砸门,砸了半分钟,王灵的舍友来开门了,常娥问她王灵在不在,舍友说王灵刚才还在,又出去了。常娥又问王灵是一个人回来的吗?舍友说不是,是她男朋友开车送她回来的。常娥问她去哪儿了?舍友说不清楚,可能是酒吧。
常娥没再继续问,跟舍友道了谢,伸手去拉史诗。八月的天,三十好几度,即闷又热,史诗的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冰凉的手冻得常娥直发抖,不知怎的,常娥就想哭,想哭就哭出来了,她哭着骂史诗:“你那股辣劲呢?都尿出来了吗?你对她好有个屁用!我没提醒过你她靠不住吗?你就不信我,你就信她,你信吧你信吧!看你这副烂德行,窝囊的我都不忍看!都是娘生的爹养的,都是女孩子,你凭什么不管干嘛都顺着她?她凭什么对你颐指气使?你他妈又不是带把儿的!你又不欠她,你逞什么能?装什么英雄?你以前常问卉舒你像男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嘛会问这吗?你以为老娘真是胸大无脑吗?你他妈就会欺负我!个孙子!她拿你当男的看,碰到的男人不如你,她选你,碰到的男人一旦比你强,她踹你,你丫的就是个瞎子!你装瞎吧你装瞎吧!有本事你装一辈子瞎,瞎成大王八,戴一辈子大绿帽!”
常娥骂完了,也差不多哭够了,史诗看着她,一直一直的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她笑的忧伤,笑的爽朗,笑的沉闷,笑的明快。
她笑了足足三分钟,她的笑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常娥辨别不清究竟哪一种情绪才算真实。
她能辨别清的,只是听到她笑着说:“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爱说大王八。”
王八壳是绿的,没人喜欢戴绿帽,也没人喜欢当王八。
第二天晚上,在热闹的广场旁,史诗对王灵提出了分手。
王灵不同意,问她为什么分手,史诗只说了两个字——欺骗。
王灵一怔,问她什么意思,史诗带着几分指责,说:“昨晚我去找过你,你没在,你同学说你去了酒吧,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对我撒谎,我只清楚我容不得谎言。我从没对你没说过谎,不管去哪儿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会说谎,我百分百的信你,你说什么我信什么,结果你竟然骗我!”
王灵又是一怔,僵硬的笑了笑:“史诗,你摸着良心想想,你真没对我说过谎?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一直跟我保持距离,我吻你,你回避,我说想跟你住,你拿各种理由拒绝,那些什么不想进展太快的理由不是谎话吗?我在你心里还没你那几位朋友重要,你想过我的感受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酒吧吗?你知道我去的是什么酒吧吗?你什么都没弄清楚就给我定罪,未免太武断!”
在保持距离的问题上,史诗自知理亏,明明没做贼,她却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脚尖蹭蹭地,似是想把这点心虚蹭下去,蹭了三四下,她问:“你去的是什么酒吧?”
“全是女人的酒吧,LES酒吧,”王灵抱膝坐在台阶上,幽幽的说:“半年前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聊天室,是个LES聊天室,我是好奇才点进去的。聊天室新建不久,在里面聊天的人不多,统共二十多个,一个城市的更少,不过两三个,我结交了一个本地的网友,聊了两个多月,感觉还不错,就见了面。她带我去LES酒吧,那个酒吧是新开的,不算大,在那里我看到了很多喜欢女人的人,她们让我觉得我不孤单。昨天晚上也是她带我去的酒吧,我知道你不喜欢酒吧,就没敢对你提。史诗,对你撒谎的滋味不好受,真的。”
接着王灵从包里拿出一张合影来让史诗看,合影上有三个人,除了王灵剩下的那俩史诗都不认识,王灵站在中间,左边是个看起来挺温顺的长发姑娘,右边那个则挺像男孩。王灵指着照片说:“这是前天一起玩的时候拍的照片,昨天刚冲洗出来。你看这个挺像男孩子的女生就是网友,左边那个长头发的是她初恋。就是她带我去的酒吧,同学把她误会成男的,误会成是我男朋友,为她的隐私着想我也没纠正。”
“她叫什么?”
“李颖。”
史诗皱眉,她从戚小沐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戚小沐和傅卉舒定情那天戚小沐曾骂过李颖好一阵,她记得比较真切。真有那么巧?应该不会。再一想在这种同性网站极为有限的客观条件下去聊天室的人本就不多,又觉得很可能会有那么巧。她打算等回去后找傅卉舒要来李颖的照片看看,也好确定此李颖是否就是彼李颖。
史诗看着照片琢磨一会儿,问:“她喜欢你吧?”
“她可能喜欢我,但我喜欢的只有你。”王灵恳切的说:“从咱们两个交往到现在,除了你我从没喜欢过任何人,这一点我要骗你,我情愿被雷劈。”
史诗有点诧异:“明知道她喜欢你,你还跟她成天在一起?”
“朋友总能做的啊。我对她说来酒吧只是好奇,我不喜欢女人。她也挺有分寸的,从不死缠烂打。我跟她其实连朋友也算不上,只是能聊得来,起码我没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朋友看过。”
“网上有很多骗子,你确定她是正经人?”
“她跟咱们一样是学生,能骗我什么呢?”王灵指指照片上的长发姑娘,说:“她叫肖畅,跟李颖分手很多年了,现在她们是朋友。有时候肖畅也去酒吧,我们就是从那里认识的。就算你看着李颖不像好人,看着肖畅应该还不坏吧?昨晚我就是跟肖畅和她师哥一起看的电影,散场的时候碰到李颖,我回来换件衣服又一起去了酒吧。我在酒吧说话最多的不是李颖,是肖畅,她很安静,我跟她一块儿坐坐或者一起聊聊天感觉很放松。史诗,你跟傅卉舒能无话不谈,我身边没有能无话不谈的同学,就算有我也不敢随便跟她们提咱们俩的事。肖畅不多言不多语,我跟她也不是无话不谈,可是我老觉得她懂我。去酒吧跟她坐一会儿,哪怕不用说一句话,好像也是一种倾诉。你跟我一直保持距离,我不清楚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怎么看我。有时候我一想起你对朋友比对我都好心里就有点堵,可是再堵我也从没想过跟你分手,你怎么能跟我提分手呢?咱们两个从交往到现在,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去酒吧也好不去酒吧也罢,我只知道除了你我根本喜欢不上别的女孩,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是喜欢不上别的女孩子。”
史诗闷声不语,她现在已经不敢轻易相信王灵的话了。她也不想分手,而在刚才说出“分手”二字的一刹那,她却有着一丝轻松的解脱,她不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沉浸到了对这份感情的思考中,直到王灵嘤嘤的哭泣声传来,她才把注意力从思考中转移。
王灵哭着说不要分手,她哭的那样委屈,那样惹人心疼,史诗心一软,叹口气,轻轻抱住了她。
最终,没能分成手。
没能分成手的后果是常娥再次骂了史诗一顿,史诗这次出人意料的没有回骂,只是安静的倾听常娥的冷嘲热讽。她有预感,跟王灵分手的预感,她们恐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而常娥的骂声让这种预感更加强烈。她很难过,毕竟王灵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毕竟这是她的初恋,不分手累得慌,分手舍不得,她难过极了。
人家找的对象再恶劣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外人不好太多嘴,常娥骂够了史诗也就算了,再说史诗不回嘴,光她一个人骂也实在没多大意思。
大三开学后,蔡玉泉为了让学生多走走多长点见识,要带着他们去太行山写生,时间是半个月。那片写生基地附近有几个手艺精到的铁匠,这些隐藏在民间的手艺人或许不懂什么叫设计,但做出来的活儿不比那些教授级人物差,他们的手艺祖祖辈辈世代相传,这种家传的手艺在学校是不太可能接触到的。真正的智者不会负才傲物唯我独尊,而会不矜不伐礼贤下士,蔡玉泉是智者,也是一位顶好的师者,他尊重民间艺人,要求学生跟他一样去尊重这些在城里人看来很粗鄙很浅薄实际上肩负着民间工艺传承任务的“井底之蛙”,他想让学生在写生的同时跟着这些越来越罕见的手艺人学学技艺,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对他们都是好处多多。
临行前一天,傅卉舒一边帮戚小沐收拾行李,一边一遍遍的叮嘱:“要时刻记得发短信打电话,出门在外别这么懒,勤快点不会掉肉,晚上出门要多拉几个同学,省得出意外,尽量少喝酒,酒喝多了容易被人占便宜,山里气温低,你们住的又不是宾馆,蚊子肯定多的很,花露水风油精清凉油的你要随身带着……”
“卉舒,”戚小沐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说:“你再唠叨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想去,一下半个月不能见面,真受不了。”
“我还不知道你?人家都去你不去,你少不了长吁短叹的遗憾遗憾,我可不愿当精神垃圾筒。”
“怎么可能嘛,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就是成天不出门也不遗憾。我真受不了跟你不见面。”
“受不了也得去,能出去走走又不是坏事,我想出去还没这种机会呢。”
“也对,你还没怎么出过家门呢,我在高三就去过不少地方了,你除了被爹妈带着旅旅游,去的地方真是少。卉舒,等有机会咱们一起去旅游好不好?”
“好,等咱们都有时间的时候就一块儿去旅游,看看山看看水,多好呢!”傅卉舒一脸憧憬。
戚小沐朝她耳朵喷醋:“我不比山水好看?光看山看水不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傅卉舒耳朵痒,侧头躲一躲,说:“看你看了这么多年,早看烦了。”
“就烦你,越烦越让你看。”
“赖皮!”
“就赖皮,卉舒,消毒。”
傅卉舒笑着亲她,舌尖左闪右避了好一会儿,看她快急了,才老老实实的把舌头送过去,随了她的意。
多么好吃的美食呢!戚小沐像只渴极了的小狗,看到水源就猛喝,水太甜了,甜的她连连叹息,爪子也跟着连连叹息,不知不觉的跑到了傅卉舒的胸口上,隔着衣服,逮住那座小山揉啊揉,揉着揉着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傅卉舒的手也跑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跟她不同的是傅卉舒没隔着衣服,那掌心的温度,多么要命的舒服啊!
傅卉舒见戚小沐没动作了,她的动作也停了,俩人大眼瞪小眼,红脸变黑脸,又停住了!每次都是到这一步就停住!你怎么不继续呢?怎么怎么不继续呢?怎么怎么怎么不继续呢!要小命了!
戚小沐悻悻的把手拽回来,围着床暴走三圈,终于鼓足勇气高声抗议:“卉舒你不能再这样了!每次都把我挑逗的上火,快焚身了你就停手,你为什么不让我烧个痛快?不厚道!”
“我不厚道?”傅卉舒的脸皮一个劲儿的抽筋:“你那张破嘴能不能实事求是一点?我不厚道你就厚道了?你哪次不是把我弄的半死不活?你就不能让我死个痛快或者活个顺心?你那些贼胆都跑哪儿去了?渣渣!”
戚小沐埋怨:“你说不大学毕业就不能那个那个的,我哪敢违抗你?都怪你,没经调查就乱下圣旨,人家个女孩子,哪好意思那么主动嘛。”
傅卉舒埋怨:“敢情我是男的?我就好意思啦?该听话的时候你不听,不该听话的时候你倒听了!”
“原来圣旨是可以违抗的啊……”戚小沐拽拽傅卉舒的衣角,扭捏的垂头,“要不……要不咱们现在就那个那个?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你死个痛快!不死也得脱层皮!”
傅卉舒简直想哭:“你把我从水深火热的锅炉扔到冰天雪地的地窖了,还想再点火?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别胡思乱想的,你明天一早还得坐车走,快去洗澡,早点睡。”
“等我从太行山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晚点睡了?”
“看你表现!”
表现?戚小沐快速的转转眼珠,拿出尺子量了量自个儿的手指头,挺长!不赖!她抓抓屁股,郑重的点了点头。
傅卉舒看着她的“表现”,差点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