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钟倾茗找了地头蛇的表侄子谈话以后,表侄子又找到地头蛇聊了天,表侄子以客观的态度,把惹恼了钟倾茗以后可能会带来的不良后果,添油加醋的向地头蛇做出了分析,并再三提醒:“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年纪大了,别再闹事了。”
地头蛇先生还是很有觉悟的,他明白自己的拳头没任远的硬,表侄子这样一劝,地头蛇经过再三权衡,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作罢。可是,他又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被人坑了钱不说,还挨了好一顿揍,让谁谁也不甘心。
既然尚菏瑹的人动不得,那么,尚菏瑹的东西总能动得,地头蛇很擅长钻“法律”空子,他叫了几个伙计,在一个浪漫的月朦胧鸟朦胧的夜晚,举着铁棍锻炼起了臂肌,把尚菏瑹的小奥拓砸了一个稀巴烂,算是报复。
看那小奥拓,轮胎被砸钢钉,车皮被高度毁容,玻璃渣四处乱飞,车座被开膛破肚,实在惨不忍睹。地头蛇同志也算是勉强出了一口恶气,从此以后,他在尚菏瑹跟前销声匿迹。
车被砸了,尚博士气的直犯喘,奥拓虽不值钱,可那是父母送给她的礼物,再说,开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有了感情,情义无价呀!这辆奥拓在尚菏瑹心里,金贵着呢。
她一遍遍的摸着一个疙瘩一个坑的小奥拓,心疼的差点掉眼泪,心疼到顶点,怒火开始升腾,她撸袖子擦掌的要找去找地头蛇算账,钟倾茗阻止了她:“菏瑹,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忽悠了人家那么多钱,人家就砸你一辆破车……”
“什么叫破车?”尚博士气呼呼的打断钟倾茗,眉毛倒竖,“这是我爸妈送我的!无价之宝它是!”
“好好好,无价之宝!”钟倾茗慈眉善眼的哄孩子:“你看,地头蛇那种地痞,他不懂得好歹轻重,只有他觉得出了气,才肯善罢甘休,现在他砸了你的车,就是出了气,我敢保证,他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消消气,我再给你买辆新的,怎样?”
“你给我买?”一听钟倾茗给自己买新车,尚博士的怒火立刻痛快的消失了一半,最起码不再犯喘了。
“当然,你想要什么样的?”
“奥拓!”尚博士想也不想的吐了一个品牌。
钟倾茗不敢相信的一连串的问:“奥拓?不是奥迪?你确定?”
“确定!奥拓!”尚菏瑹字正腔圆的说。
“你……你那胃口能不能再大点?”钟倾茗本以为依着尚菏瑹那爱占便宜的德行,怎么也得说个阿斯顿马丁或者保时捷,至不济也得说个宝马大奔,她冷不丁的说个“奥拓”,钟倾茗还有点接受不了。
“能!其实我更喜欢开直升机!可惜我恐高,唉!”尚博士遗憾的摇摇头,连着叹了三声气。
“你怎么不说你更喜欢开宇宙飞船!”钟倾茗翻了翻白眼,说:“你没必要非认准奥拓不放吧?你那辆车以前不是还修过好几次么?买就买辆好点的吧。你再想想,除了奥拓,你还喜欢什么牌子?”
“不用想了,就奥拓吧,”尚博士深情地凝望着满目疮痍的车,伤感的怀旧:“那年我刚考上博,爸妈喜欢的不得了,他们俩不知道该送我点什么才好,一连琢磨了好几天,才决定送我一辆车。它不贵,便宜到人人都能买得起,可是,它是父母的一片心意。我爸用它来教我开车,考到驾照以后,我也常用它带着父母一起出去玩。这车里存着多少回忆啊!唉,开了这么多年,都开习惯了,乍换别的牌子,不舒服。”
钟倾茗认真的看了尚菏瑹一会儿,然后,握住她的手,说:“好吧,就买奥拓吧。我车库里还有几辆,你也有钥匙,想开什么就开什么。不过,那辆老爷车你不准瞎开,年代太久了,容易出危险。”
“好,听你的。”
在钟倾茗的陪同下,尚菏瑹买了一辆蓝色的新款奥拓,当然,是钟倾茗付的钱,尚菏瑹对此并不感恩,她的无耻理由是,资本家的钱,多得很,不差这五六万,能占便宜就使劲占,过了这村没那店。
车一买来,尚博士就乐颠颠的从车屁股上刻了一个硬币大小“瑹”字,跟她以前那辆车上的“瑹”字几乎一模一样。
新车!刚买来就划!钟倾茗看了很无语,可是,心里又十分的高兴,因为尚菏瑹只在她最喜爱的东西上刻字,这辆车是她送给尚菏瑹的,尚菏瑹往上边刻字,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之后的日子,尚菏瑹每天都会跟着钟倾茗去明豪,每天都跟在钟倾茗的屁股后边瞎转,钟倾茗忙的时候,她要么一个人溜达,要么去找路璐几个人聊天,钟倾茗不忙的时候,她们就春色无边的腻腻歪歪。
明豪里手艺精湛的师傅有很多,他们不仅是明豪的财富,更是国之财富,任远和钟倾茗对待他们一向敬重有加,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师傅是民族工艺的传承者,他们的手艺,需要一代一代的继承下去。可惜的是,如今的年轻人少了老一辈的耐性,有悟性肯吃苦能继承的,并不算多。
在这些师傅当中,刘师傅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做的红木家具十分地道,榫卯、镶嵌、雕刻等等,样样是把好手。刘师傅70多岁,长年累月的剃光头,娃娃脸,身量适中,背已经驼了,若是能直立起来,大概有一米七三左右,他的皱纹不算多,也不算深,可能是跟长了一张圆呼呼的脸有关。
在钟倾茗的生父钟缙豪创办明豪家具公司之初,刘师傅就在这里做工,他和钟缙豪一起经历了公司在幼年时期的磕磕绊绊,算是两朝元老,他对明豪的感情很深很浓,即便家里不再需要他外出工作,他也不听儿子女儿让他安心养老的建议,他的手忙惯了,闲不下来了,他和木头结了缘,一旦闲下来,总觉的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忙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是为生计,年老的时候是为兴趣,似乎每个经历过沧桑的人,都在多多少少的遵循着这一规律。
尚菏瑹顶喜欢跟以刘师傅为代表的老师傅们学艺,他们那一双双长的很粗糙但做起活儿来极为灵巧的手,让她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
她长的讨巧,嘴巴又甜,老师傅们也都挺喜欢她。她跟着师傅们识别木材,学着使刨子,上漆,学着使雕刻机和曲线锯,一段时间下来,她倒也真是学到不少东西,甚至还能做个像模像样的小板凳,不比爱因斯坦小时候做的那三只小板凳更差。
除了在厂房跟随师傅们学习,尚博士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有明豪的展厅,展厅几乎占了两层楼,里面按照类别,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样品或模型,也有仿制的一些家具大师的代表作。
国内的仿制品,以明代家具为主,从几案床榻到框架屏联,样式非常齐全。明代家具是中国家具的精髓,在世界家具史上的地位,也璀璨耀眼,它不仅仅是家具,更是民族精神的演化。钟缙豪为公司起名为明豪,所谓的“明”,就是指明代家具,明豪明豪,明代家具,乃华夏一族的自豪。钟倾茗名字里的茗,谐音“明”,钟缙豪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起名为“倾茗”,也在暗指他倾心于明代家具,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明代家具一样,自然空灵,高雅委婉,超逸含蓄,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望。在明豪出口的家具中,红木家具占了一半的份量,对明式家具的研究,就必须精到一些。
而国外的仿制品就比较五花八门了,从19世纪末具有雕塑特点的法国南斯派家具,到里特维特的红蓝椅;从彼得凯勒设计的摇篮,到马谢布鲁尔设计的世界上第一张钢管椅;从米勒公司出品的经典办公用具,到孟菲斯出品的前卫沙发;从加提等人设计的“袋子”坐垫,到高科技风格的茶几,以及后现代味道极浓的F2型柜子等等等,总之,这里不像个展厅,更像是个家具博物馆,遗憾的是,里面的仿制家具全是赝品,若是真品,恐怕任远得使劲增加保安人数了。
任远下这么大的工夫制作这些仿制品,并非只是拿来充满门面或是让客户观看,也是为了让公司里的设计师们,能从这些大师的作品里头寻找灵感。设计是家具公司的生命线,有好的设计才会有好的市场,有好的市场才会有好的销售,这些都是连着线的,而设计恰恰是最关键的环节,只有先去继承,才有可能创新,脑袋里对家具史一无所知的设计师,不可能设计出让大众欢迎的作品来。
尚菏瑹在展厅里,一边观赏,一边抱着笔记本记录,碰到疑难杂症,就去找钟倾茗问个究竟,过的倒也快活。
钟倾茗对家具很是熟悉,但尚菏瑹问的那些家具以外的问题,她表示很头疼,谁能清楚雷蒙德罗维的情妇有几个呀?一头疼了,她就把尚博士轰出去,让她自生自灭,然后抱起电子相册来一张张的看,好缓解头疼症状。
她的电子相册,要比以往充实的多,里面存了许多尚菏瑹的照片,其中还有尚菏瑹小时候的那张光着屁股叼着奶嘴的婴儿照,婴儿照被钟倾茗PS过了,她在照片上画了一个心形,在小小的婴孩底下,还写了几个粉色的卡通字——可爱的小瑹瑹。钟倾茗最爱这张照片,有事没事的,就拿起来看看,对着照片亲亲,喜欢的不得了。
路璐对尚菏瑹和钟倾茗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心知肚明,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她常常装成一副“我很纯真”的白痴模样,以损贬尚菏瑹为乐。有一次,她盯着尚菏瑹不小心暴露在外的吻痕,说:“咦,博士,您这是怎么弄的呀?被蚊子咬的吧?嘿!咬的还怪好看!”
尚菏瑹吃闷气,又很不服气,她来回扫描路璐露出来的肉,试图从上面也发现几块被蚊子咬过的痕迹,可惜,路璐露出来的肉都很干净,连个红点都没有——凌嘉的功劳,凡是能露肉的地方,凌嘉一概不留痕,凡是不能露肉的地方,凌嘉雁过必留痕,瞧凌嘉是多么的睿智,连床上运动都要刻意搞搞两个凡是。
设若尚博士能钻到路璐的裙子里头看一看,她一定能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尚菏瑹拉拉丝巾,遮住吻痕,看似无所谓的说:“好看吧?你也可以让蚊子咬一咬。”
“不行不行,这年头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撞衫,我哪儿能抢您的风头。”路璐说的十分诚恳,跟真事似的。
“嗨!姓路的,你别没完!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尚师太有点恼羞成怒,“损老娘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我损你了吗?我明明是在夸你呀!”路璐拽拽眼皮,拽处一副天真样,“说真的,博士,临秋的蚊子嘴最毒,叮一口恨不得能出血……啊!博士,你出过血没有?”
“我怎么这么不愿待见你!”尚博士横鼻子歪嘴的。
恼了?有点!路璐赶快转着眼珠子转移话题:“博士,说正经的,我昨晚没事,还跟凌嘉做了一首诗,想送给你给和倾茗呢。”
尚博士来了兴趣,忙问:“什么诗?”
“我背给你听,”路璐拿起不锈钢杯子,饮口水,清清嗓子,略带市侩气的,开始背诗:“密林深处人烟少,钟氏蚊子处处咬,落红不是无情物,小荷才露尖尖角。曲径通幽人初到,绿水房前屋后绕,飞流直下三千尺,冲断手指伤了腰。”
“混账你!”尚菏瑹大怒,高抬贵瓜猛地拍了路璐的脑后勺一巴掌,转而,她像是接到了神的旨意一般,又轻跺着脚丫笑了起来,“路璐,我也送你和凌嘉一首诗吧。”
“太客气了,不用不用!”
“礼尚往来,该的该的!”
路璐掂量了掂量,不大相信尚师太能在短短几秒钟内作出什么诗来,要知道就她捏造的那首不是诗的诗,还是她绞尽脑汁思考了整整十分钟的成果。她决定以身犯险:“对!礼尚往来,应该的,您请吟诗。”
尚菏瑹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不是她会写论文会上课,而是她那两张闲不住的嘴皮很能信口雌黄,这是她最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方,也是她最让人觉得讨厌的地方。显然,路璐小瞧了尚博士胡说八道的能力。
“你听好记好,回去也好背给凌嘉听,我的诗可要比你的工整许多,当然,好歹我也是个博士,你的诗没我的文雅,也是情有可原,不能怪你。”尚博士刚说完,就紧跟着倾城一笑,差点把路璐的眼给笑瞎。
“别废话,你自恋的一点都没我可爱,你要江郎才尽,我也能理解,没事买什么关子。”
“好,我不卖关子了,”尚博士夺过路璐的杯子,学着路璐,也饮口水,清清嗓子,翻翻眼珠,拉着比苏轼那张“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未流到腮边”的脸还要长的音儿,抑扬顿挫的说:“你听好,诗是这样的,好雨当春乃发生,随风润物细无声,路璐不知何处去,桃花底下笑春风。晓看凌嘉红湿处,横看成岭侧成峰,残花深处藏流莺,满川风雨观潮生。呕,我还得再加几句,凌嘉还得……咬定柔荑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路璐北定中原日,小儿无忘告乃翁。你看,比你的文雅是不是?”
……
路璐脸红脖子粗的,一门心思就想把尚菏瑹大卸八块扔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