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豪,不光能碰到路璐,还能碰到左小清。
左小清没有那些数不清的歪七扭八的花花心眼,她这个人,很不坏,甚至还有几分傻呼呼的实在。她和尚菏瑹一碰面,难免会提到钟倾茗,也难免会追问钟倾茗对她有什么看法,对此,尚师太并没有吃醋喝酱油,反是破天荒的同情起左小清来。
暗恋的滋味总是苦的,女人的心肠总是软的,尚菏瑹为了保护隐私,没办法对左小清说出她和钟倾茗的关系,也不忍多看左小清那张希望与失望相互掺杂的脸,但为了杜绝后患,她还是狠下心来,睁着大眼说起了瞎话:“小清,我和钟倾茗的交情不算太深,有些事情,暂时还没法深入打探,但是,我还是帮你打听出了一点东西。钟倾茗对你的印象很不错,说你很擅长跟客户交流,工作能力很强,是个不可多得的设计师。不过,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她应该不喜欢女人,好像也有个当‘地下党’的男朋友。前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吃饭,她多喝了两杯,有点醉,我问她去过LES酒吧没有,她说她去过,去那里是为了等她一个什么同学,她那位同学貌似是个LES,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听罢,左小清默默无语的盯了天空好一会儿,天空并不蓝,脏兮兮的云彩像是一块又一块沾满了污秽的破抹布,太阳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玩了,徒留一片灰气在人间。这片天,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也没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倾向,处处透着一股闷闷的死气。
沉默到最后,左小清说:“其实,即使她是LES,我也没什么机会,我有多大个儿能吃几碗饭,我自己心里明白。说实在的,菏瑹,我的运气一向很不好,天上掉馅饼的事,从来没在我身上发生过,或者说,我根本没有过运气,不管工作还是感情,人家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我付出十分百分千万分也不一定能得到,这世上就有那么一批点儿背到姥姥家的人,我算是其中一个,可是,我也不能埋怨谁,抱怨跟后悔一样,是最没用的东西,我懂这个理儿。但一想起还要十年才能还清的房贷,一想起无处安放的灵魂,我又忍不住的去发发牢骚。”
“你还要还十年房贷?”
“是啊,我前年买的房子,今年刚入住,十年!十年以后我就要四十了!一想就头疼!我现在不敢去旅行,不敢去逛街,一买东西就去淘宝,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我……我倒是还有点积蓄,你要缺钱,我借给你吧。”尚菏瑹难得的大方了一回。
“不用了,谢谢,公司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挣的钱好像永远也不够花似的。”左小清再看看天,愁情又涌了上来:“菏瑹,你说,这世上的女人有不少,可想碰到个两情相悦的,怎么就那么难呢?即使我把标准降低,不求两情相悦,只求志趣相投,也很难。我比你大,已经站到了三张的大门槛,三是眼瞅着奔上去了,心却越来越凉了,唯有挣钱这俩字才能让我找到一点热乎劲。唉,凑合着过吧,只能凑合,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保不齐哪天,我还得为了父母去结婚呢,人啊,怎么就得担负这么多的责任?”
“一个人若是没了责任,还能称之为人么?”尚菏瑹垂下头,脚尖在地上着画圈,说:“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过关,过了一关,下一关紧随着就跑到你眼前来,接二连三的,没个完。即使你为了父母去结婚,结婚之后,婆媳关系,孩子问题,亲戚妯娌,夫妻感情,等等等等,要过的关可就更多了。如果你爱你对象,这一道道关都不算什么,如果你不爱呢?小清,尽职尽责,也得讲究方法才是,发愁的人有的是,哪有一生不知愁滋味的人呢,想开些吧。”
“人人都知道得想开点,可真正能想开的人,又有几个?”左小清明润的眼睛里泛起几丝苦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尚菏瑹老生常谈的劝:“想想街上那些要饭的,想想医院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再跟自己对比对比,就容易想开了。”
“呵,你还真会找人对比。”
“不不不,”尚菏瑹铆着劲儿摇她那颗小脑袋,“我也常拿自己跟奥巴马比一比,然后我就发现了自己的优势。”
“什么优势?”
“我比他白呀!”
左小清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笑,抑郁的心情似乎是遣散了那么一点点。有时,想得开与想不开,只在一念之间。
九月初,暑气还未散尽,秋姑娘带着她轻灵飘逸的步伐,不动声色的来到了人间,夏老爹大势已去,却又苟延残喘,于是,两兵交战,你亮拳头我磨剑,打的不亦乐乎。秋姑娘和夏老爹都是实力派,一时难见分晓,陷入胶着状态,弄的老天爷动不动就忽凉忽热的发疟子。
初秋的天空,不够高远,树叶还是郁郁葱葱的翠绿,晌午头的阳光也一点不叫人喜,但清晨的太阳洒下的金色,可是要低调了许多。秋夏之交,昼夜温差愈发的大,而一早一晚的凉凉秋意,为这座古城添了不少韵趣。
到了九月,尚菏瑹开学了,尚老师没法成天跟在钟倾茗屁股后边转了,她颠颠的设计课件,准备文本,好在三尺讲台上大展宏图。
尚菏瑹一开学,钟倾茗才正儿八经的意识到,尚博士是个人民教师。说真的,她跟尚菏瑹认识这么久,她实在没怎么认真思考过尚菏瑹的职业问题,她们自打相识以来,尚菏瑹多半是一副游手好闲,满嘴胡话,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模样,这么闲散又不正经的人,竟然是个老师!钟倾茗抚额望天,难以想象她得把学生教成什么样。
钟倾茗很想知道尚菏瑹上起课来是不是也会胡说八道,便偷闲一天,跟着她一起去了学校。
上起班的尚菏瑹穿了一身略带休闲味的职业装,上半身是件暗红色的翻领衬衣,下半身是件浅茶色的中款裙,脚上蹬着一双鱼嘴酒杯跟的软面皮高跟鞋,颇有熟女味道。而将要当一天学生的钟倾茗就随意多了,V领长袖T恤加七分牛仔裤加帆布鞋,青春的不得了,尚菏瑹一再表示她一时无法接受钟倾茗装出来的青春,惹得钟倾茗翻了一路白眼。
到了学校,尚菏瑹停好小奥拓,引领着钟倾茗向自己的地盘进军,尚博士得意的自夸:“倾茗,看了吧,在我们学校,名人多的很,这里就是个精英集中地!”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管国内国外,高校,尤其是重点高校,多是社会精英的集中地,”钟倾茗拍了一句马屁,紧跟着,她又说:“不过,是个人也多少的会知道一点,熟读诸子百家的精英们最大的特点,就是要么死要面子活受罪,要么脸面上清高,肚子里有鬼。菏瑹,你说是不是?”
“说的好像你肚子里没鬼一样,你要没鬼,才是见鬼!”尚菏瑹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再者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面子有什么不好?”
“我可没说要面子不好。我只是觉得,死要面子和死不要脸实在像极了一对孪生兄弟,要不你说说,它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没有?”钟倾茗问的煞是谦虚,就跟个小学生问老师1+1是不是等于“王”一样。
“哼!你就气我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尚博士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琢磨出死要面子和死不要脸之间的本质区别,只能使劲跺跺地,表示她真的不跟钟倾茗一般见识。
“你真明智!”钟倾茗见好就收,及时的改话路:“等会儿你上完课,咱们一起去买点衣服吧。”
“呕,好,我爱逛街!”
来到办公室,尚菏瑹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在说天道地的闲聊,其中一个是顾雷。尚菏瑹和他们共处一间办公室,基本上,他们算是尚菏瑹在学校最亲密的战友。
尚菏瑹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他们一看到尚菏瑹,都顶热烈的上前问候,这个四十来岁的二婚男人握握尚菏瑹的手,遗憾的说:“小瑹瑹啊,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活着呀?”那个三十来岁怀孕才四个月的女人拍拍尚菏瑹的胳膊,嗲着音说:“瑹瑹,人家快生啦,你得准备好咱家娃娃的见面礼!”被尚菏瑹踢过一脚的顾雷,缩缩脖子,壮着胆说:“菏瑹,你那鸳鸯腿,又踢过谁没有?”
尚菏瑹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诨,开够了玩笑,她把钟倾茗介绍给那几个同事,彼此互相打过招呼后,大家一起来闲聊,钟倾茗又抚额,当个大学老师就是好,工作体面,受人尊敬,有带薪假期,寒暑假长的要死,在办公室还不用干活,喝着茶水光聊天,多么的好!
钟倾茗的眼睛是很敏锐的,敏锐的她一打眼就看出了顾雷对尚菏瑹的喜欢,可是,既然喜欢,为什么他坐的离尚菏瑹那么远呢?而且,顾雷一开起尚菏瑹的玩笑了,就会有意无意的往后挪屁股,这点让钟倾茗觉得相当怪异。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有课的老师去上课,没课的老师继续闲聊,尚菏瑹有课,她带着沏好茶的玻璃茶杯,领着钟倾茗慢悠悠的往合堂里走。
路上,钟倾茗问:“顾雷喜欢你吧?”
“应该吧,谁知道。” 尚菏瑹漫不经心地说。
“我怎么看他有点怕你呀?”
“噢!我踢过他子孙根一脚,想来是踢怕了。”
“为嘛踢?”
“他吃了韭菜喝了酒,还吸了烟,亲我!哼!熏死我了!”往事不堪回首,尚菏瑹一回首往事中那呛人的异味,不由得捏住了鼻子,尽管空气里并没有由烟味酒味韭菜味混杂起来的催泪弹。
钟倾茗一直以为尚菏瑹的初吻是自己的,闹了半天不是!一锅酸醋在钟倾茗的心底汹涌澎湃,她没好气的问:“是不是他不吃韭菜不喝酒不吸烟,你就不踢人家了?”
“钟倾茗!老娘是水性杨花的人吗?”尚博士的气呼啦拉的直往嗓子眼里灌,差点气漫鼻子眼。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瞧你这个劲儿!”一看尚菏瑹生气了,钟倾茗赶快哄:“别生气嘛,你们成天在一个办公室,还不能让我吃吃醋?”
一听钟倾茗吃醋了,尚博士眉开眼笑了,气也消了:“好吧,我原谅你这回,下不为例。”
“那……”钟倾茗低声问:“还有谁亲过你?”
“可多了!”尚菏瑹将头歪向了一边,“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都亲过。”
“除了他们!”
“除了他们就是你!姓钟的,你别不知足,老娘的初吻又不是故意丢的!”尚博士热血沸腾的攥着拳头摇胳膊,刚消掉的气又升腾起来,“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的风流债,老娘是实打实的良家妇女!你再质疑我的冰清玉洁,我就让你尝尝传说中的家庭暴力!”
“家庭暴力……尚同志!我尝的还少吗?您所谓的捏肩捶背哪样不是家庭暴力?简直是家庭暴力的N次方。”钟倾茗好像很喜欢看尚菏瑹生气,故意的惹弄她。
“呕!你嫌弃我!我没脸见人了!你陪我死!”短短几秒钟内,尚师太生的气比这辈子加起来还多,她简直的没法活!她拉住钟倾茗的袖子就往窗前走,俨然一副要跳楼的架势。
钟倾茗往后退:“不要,我不要……”
尚菏瑹往前拽:“来嘛,快来嘛……”
“冷静点,你冷静点,这里不是发春的场合……” 钟倾茗做贼心虚似的四处瞄瞄,还好,楼道里没人,完全可以松口气。她后怕的拍拍胸口,郑重的说:“菏瑹,我得跟你约法三章。”
尚菏瑹不甚热心的往外蹦了一个字:“说。”
钟倾茗掰着手指头,一字一珠的说:“第一,不许乱生气,第二,不许二百五,第三,不许不分场合使性子!”
“哼!我也跟你约法三章,只要你能遵守我的,我一定也能遵守你的。”
“你说。”
尚菏瑹的小红嘴跟个小血盆似的撅撅着,说:“第一,不许惹我乱生气,第二,不许惹我二百五,第三,不许惹得我不分场合使性子!”
“我耳聋,我什么也没听见!”钟倾茗捂住耳朵,理直气壮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