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菏瑹一被人拽住,吓了一大跳,再看拽她的人是地头蛇,又吃了一大惊,她光顾着跟钟倾茗柔情蜜意了,全然忘了在她五光十色的生命中还有地头蛇这号老冤家。
好在她的反应相当的快,她装着迷茫,比较礼貌的问:“您哪位?有事?”
“尚、图!”地头蛇咬着牙吐了俩字。他的肚子和脖子同时往前挺,肩膀头往后掰,肚子圆又大而脖子短又粗,于是他的上半身,形成了一个扁扁的很滑稽的S形,乍一看去,就跟超人标志似的。叫完了“尚图”,他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叫:“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谁呀你?认错人了吧!”尚菏瑹把胳膊往回拉,奈何力气不够大,拉不回来。这是钟倾茗的地盘,且钟倾茗就在身边,尚博士可是一点也不怕的,她装腔作势的也咬牙:“给我放手!要不我喊人了!”
“你喊呀!你大声喊!老子没瞎眼!你他妈是谁老子清楚的很!”地头蛇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也怪尚菏瑹,这些年来她那模样压根儿就没怎么变过,甚至连发型也从来没变,一直都是直长发,天凉快就披肩,天热了就束马尾,想让人认出她,实在太容易。
尚博士是不肯吃亏的,她的胳膊被地头蛇拉扯的火辣辣的疼,她也得让地头蛇某个部位疼一疼。她有个无师自通的天赋,就是那双鸳鸯腿顶擅长蹂躏雄性们的子孙根,好好同事顾雷就被她蹂躏过一回,这回她也想让地头蛇尝尝那被蹂躏的滋味。
她忽的抬起腿,猛地朝着地头蛇的子孙根狠踹,谁知一向百发百中无虚弦的鸳鸯腿,这次竟然扑了一个空。别看地头蛇的身子是标准的椭圆,但人家的下盘也能像橄榄球一样灵活的转,尚菏瑹的脚后跟刚飞起来,地头蛇就拉着她跳了半步华尔兹,很巧妙的躲开了那只横来飞脚。尚菏瑹站立不稳,身子往前撞,也亏得地头蛇的熊掌一直“支撑”着她,她只晃悠了两下,而没能摔个狗啃泥,实属天意。
踹人扑了空,这并非是尚师太的技术不到家,而是地头蛇太狡猾——地头蛇同志打小就混社会,期间不知挨过多少揍,早就积累了一大把打架斗殴的经验,尚菏瑹那点小计俩,他闭着眼都能看得穿。
地头蛇斜一眼尚博士的脚丫子,严重警告:“我告儿你!你给爷爷老实点!”
“老娘也告儿你!你认错人啦!”尚博士挺着脖子,咬定青山不放松。
地头蛇以前一想到“尚图”就生气,现在看到她还敢耍无赖,更是气的不得了。他拽着尚菏瑹不放手,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往里缩,大声发泄他的抑郁:“你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能认出你!你坑的老子可真苦啊!你他妈那是什么杂面丸子!都他娘的长绿毛!坑爹啊!谋财害命你!我那十万块钱呢?陪我!不对!还得陪我精神损失费!要不爷爷杀你全家!”
钟倾茗皱眉,她上下扫一眼地头蛇,冷冰冰的下命令:“放手!”
钟倾茗不认识地头蛇,地头蛇也不认识钟倾茗,所以他不放手,反而冲钟倾茗吼了一句:“没你事!你一边去!”
他本就是个地痞,而且是个仅仅小学毕业的地痞,骨子里那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严重的紧,女人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些娘们儿,除了会给男人生儿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正是这种思想的存在,和迷信太上老君的动力,才让曾经的他轻易上了尚菏瑹的当。显然,吃过亏的地头蛇先生,并没有面壁思过的自觉,女人在他眼里,照样还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跟男人没法比。
敢这么吼钟倾茗的,似乎还没几个,钟倾茗的脸没绿,倒是笑开了。
这个世界会发生许多被人们称之为“偶然”的事,有的人会把这种偶然叫做巧合,有的人恰好相反,他们不会轻易去定义巧合,而是认为所有的事物之间都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基本上,钟倾茗同志属于后者。
她并不认为地头蛇是无端找茬儿,她从地头蛇刚刚对尚菏瑹说的那些话里,听出了一个大概,再联想到尚菏瑹在电梯里躲避地头蛇的情景,事情也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她猜着,八成是尚菏瑹以前作过什么孽——比如骗钱坑人,这事尚博士很能干的出——现在让人家找上门来了,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啊,唉!孽障!
办公大楼的玻璃门前站着两个魁梧的保安,明豪的保安几乎都是任远亲自招进来的,一旦财大气粗了,公司的安全问题也就提上日程,任远给保安们的薪水一向不菲,保安们对任远和钟倾茗也就尽职尽责。
钟倾茗冲两个保安招招手,让他们过来,又笑着问地头蛇:“你到底放手不放?”
地头蛇一愣,又吼了一句:“你别瞎凑热闹!没你事!一边去!”接着,他又冲着尚菏瑹吼:“陪老子钱!现在就陪!一百万!”
“呵!能的你!”尚菏瑹甩不掉地头蛇的手,眉毛往上一吊,干脆也发起了横:“凭什么让我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尚图?有本事你就拿证据出来,没本事就把手给我放开!你更年期到了随便找个女人来撒气,你还算个男人不算!欺负女人没本事!生个孩子没屁……”——想到钟倾茗在身边,尚博士为了形象,来了一回急刹车,把“眼”字憋回去,话音一转——“股!”
钟倾茗一听,差点喷笑出来,地头蛇一听,却是更怒了,他指着尚菏瑹的鼻子,粗暴的大骂:“你也算女人?娘们儿没你这样的!你他妈那丸子都臭了!老子不扔还能成天闻它?还你画的那个押,你他妈怎么捣鼓的?派出所的都看不出那是什么鸟玩意儿!狗娘养的!那张没用协议书老子看了就生气!不扔还能留着让它给我生儿子?我他妈当年瞎了眼才听你瞎忽悠!还北大副院长!北大你姥姥!你陪老子钱!现在就赔!”
“什么丸子什么协议书?你少血口喷人!”尚菏瑹哼一声,哼出了无限轻蔑,“凭白无故的就让我给你钱?美得你!你骗术也太低级了点!白瞎了这么大年纪!”
“我骗术低?老子压根儿就没骗!哪儿来的低!”地头蛇嗡嗡地喘粗气:“你他妈年纪不大就知道坑人,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还坑过多少人!你少废话!拿钱来!要不老子把你卖到朝鲜去!”
“你还没完了!我说你认错人你就认错了人!走!咱去派出所,让他们翻旧案,还我清白!”尚博士大言不惭的说。她觉得钟倾茗在派出所应该有熟人,这是她敢大言不惭的真正原因。
“我他妈证据都没了你让我去派出所?有个结巴是人证我还四处找不着影儿!又想坑爹呢你!老子不上当!”
“你才是结巴!你全家都结巴!我认识的人里头没结巴!”
“你少叽歪!现在赔钱咱一点事没有!不赔钱爷爷跟你没完!”
地头蛇和尚菏瑹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讲理”,中间都不带停顿的,钟倾茗想插嘴都插不上,真是无奈。
两个保安已经走了过来,钟倾茗指了指还冲着尚菏瑹大骂的地头蛇,保安心领神会,走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地头蛇的肩膀,手腕一用力,立刻就把地头蛇给拉开了,尚菏瑹的胳膊终于得以解放。她揉揉胳膊肘,心里叫苦,昨晚下边疼,今天上边疼,这两天跟“疼”真是有缘。
钟倾茗走到地头蛇对面,又笑着说:“你到底还是放手了不是?”
地头蛇看看左右两个保安,哼了一声,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理,梗着脖子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呀!天经地义!你还会用成语,不赖!”尚菏瑹讽刺道。她一看钟倾茗招来了帮手,胆子是越来越肥。反正她跟地头蛇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没什么化解的可能,干脆先占点口头便宜再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尚博士,犯起了混,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泼辣劲。
“你年纪也不小了,亏心事恐怕也做过不少,你见过几件天经地义的事?”钟倾茗把尚菏瑹拉到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的,朝着地头蛇说:“你以为明豪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么?你这种行为,我完全可以去法院起诉你,判你几年,应该不是问题,你信不信我说的这些话,也是天经地义?”
地头蛇觉察出钟倾茗不大好惹,他估摸着这个女人背后八成是有人撑腰,心里开始算小九九,嘴上却粗声粗气的问:“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钟倾茗指指尚菏瑹,对地头蛇说:“以后你离她远远的就好,要是你的手还敢碰她,小心会粉碎性骨折!”
钟倾茗说完,拉着尚菏瑹就走了,临走前冲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安再一次心领神会,把地头蛇请出明豪以后,暴揍了一顿,然后回去当值。走前,那个年纪稍大的保安,本着推卸责任的原则,很善良的劝慰了地头蛇一番:“你跟我爸差不多的年纪,都这把岁数了,别惹那些你惹不起的主儿,没事找打不好玩。你也别怪我们打你,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迫不得已。你记住,这回人家能让我们揍你,下回人家就能让别人要你的命,快家去吧。”
地头蛇扯着衣襟擦擦鼻子上的血,老半天没能回过神。
等进了钟倾茗的办公室,钟倾茗摸摸尚菏瑹那还发着红的胳膊肘,问:“疼不疼?”
“现在好多了,”尚菏瑹十分热烈的握住钟倾茗的手,一个劲儿的拍马屁:“倾茗,你刚才真像黑社会的女老大!呕——!你可真行!简直的比我差不到哪儿去!你看,咱俩真是绝配不是?”
“绝配?”钟倾茗凑到尚菏瑹的脖子上咬一口,打趣:“我可没你那么二百五!”
“二百五……”聪明伶俐的尚博士此生还是头一遭被人形容成二百五,她也不生气,继续拍马屁:“我二百五,你二五眼,咱们是互补的绝配!”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指望能从你嘴里听点什么好话实话正经话。”
“呀!那你真是有着惊人的明智!”尚菏瑹能混到现在这地步,跟她的厚脸皮着实有着异常强大的关系。她耷拉着的爪子挠挠空气,问:“地头蛇被你的保安拉走,一定很生气,他万一在半道截住咱们,怎么办?”
“你才知道后怕呀?”
“我哪能怕,我怕你怕。”
“没事,他若有脑子,就不敢在半道截,你放心好了。”
“他要是没脑子呢?”
“那你就跟人家好好算算你们那笔冤孽账。”
“哼!猴年马月的账,是只谁也没法儿炖烂的老公鸡,根本算不出个鸭子鸡来!唉,梁子是结下了,要是有个保镖就好了!”尚菏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扑嗒扑嗒的扇扇鼻翼,跟个奶娃似的,说:“人家都说,有钱人会雇保镖,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和任远……啊,任叔叔,带个保镖什么的?”
“保镖还能在脑门上写着‘我是保镖’么?这年月的保镖,一般不以保镖的身份示人,”钟倾茗走到转椅前,坐下,打开电脑,说:“任叔是有保镖的,保镖的第二职业是他的秘书,任叔要是去外地什么的,他就跟着一起去。”
“你那秘书不会也是你的保镖吧?”
“不是,我没保镖。我没任叔那种知名度,也不是任叔的亲生孩子,没有雇保镖的必要。再说,我不喜欢屁股后边拖个尾巴。我去的地方大都是些公共场合,家里和公司的保卫措施都很好,用不着多此一举。”钟倾茗往后仰仰身子,闭上了眼睛,但是,并没闭严实,底下还留着一道缝,“这个世界虽说够黑,可还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一般人没事不会乱犯罪,何况,别人要真想让你去见马克思,你有保镖也白搭,防不胜防,不如不防。”
“万一出了事呢?”尚菏瑹问的声如洪钟。
“你怎么不盼好?”钟倾茗透过眼皮底下的那道缝儿,白了尚菏瑹一眼,“万一出了事,那就认命好了。”
“你可真洒脱!”尚菏瑹夸了钟倾茗一句。她在原地转一圈,话唠的毛病又开始犯:“我要是你,非得雇上十个八个的保镖不可,让他们穿黑衣服,带黑墨镜,前边有宝马队开路,后边有大奔车防守,我在豪华林肯里睡大觉,好家伙!那得多威风!说真的,我一直还想坐坐大轿子,就跟张居正坐的那个大轿子似的,呵!得用二三十个人来抬!在里头打滚翻跟头都没事,那得多爽!呕!我还想……”
“别想了你!”钟倾茗果断的打断了尚菏瑹,她突然觉得,让尚菏瑹姓高尚的尚,而不让她姓贪污的贪,实在是老天爷最大的失误。她站起来,大跨两步走到尚菏瑹跟前,捏住她的脸,问:“你跟那人究竟怎么回事?”
尚菏瑹一看纸包不住火了,只能把当年的事从实道来,临了,还不忘夸夸自己:“那会儿地头蛇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我拿他点钱,其实也是应该的!为民除害,义不容辞!我拿了他的钱,请贾红旗吃了一顿肯德基,他连着三天都说我很伟大!不信你去问问他,他夸过我没有。”
“你请人家吃饭,人家还能贬你不成?”钟倾茗佩服死了尚菏瑹的高智商,顺口衷心的发出了一句感叹:“拿着杂合面丸子骗钱财,这该拥有一副怎样的熊心豹子胆!你才是真的行!”
“哪里,哪里,我也是向悟空师兄学习的,”尚菏瑹这会儿倒怪谦虚,一想到地头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地头蛇真的不会再找事?他怎么会来你公司呢?”
钟倾茗清亮的咳嗽一声:“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儿,名字叫什么,多大年纪,等会我让秘书打听打听他为什么来,然后再做打算吧,放心吧,有我呢。”
“你办事,我想不放心都很难!”尚菏瑹严肃的点点头,以此来表示她对钟倾茗的信任,心里可是顶发慌,地头蛇不敢惹钟倾茗,可很敢惹自己个儿,眼瞅着就快开学了,他万一跑到学校里去闹,那得多丢人!万一丢了人,万一真相大白,万一在档案上留个黑点,还怎么为人师表啊!
尚博士一发慌,不光是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就连五官也跟着瞎折腾,就像她那对大眼珠子,彷佛很不满眼眶的束缚似的,高举着民主的大旗,拼了老命的往两边冲,差点蹿到太阳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