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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 Fiction 同人 La_meredith 11269 Apr 18,2021
26
 “因为你说……红虎鲸也这样。这解答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我认为埃斯康特的独裁做法是不正确的,这让人难受。但我和柳科以及费南德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让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也让我不舒服。当然了,如果相互说服,我觉得是很好的一种方式。但有时候他们的看法是错的,只是从前的工作模式里的惯性,让他们即使是错的,也能干涉舰队的工作。”
  “他们是好意,认为自己对舰队有责任,我想这总是不错的,对提督也很好,提督也会轻松。”李华梅谨慎地说。
  蒂雅笑了笑,牙齿咬着嘴唇,看起来有点少女的羞涩,“你还替他们说话,他们对你可是很有敌意的。”
  李华梅想了想,说出了这辈子为止说过的最谄媚的一句话:“只要是真心为了提督,对我有没有敌意都不重要。”
  蒂雅满意地摸摸她的脸,像是在奖励她的乖巧。
  “以色事人者,华落而爱衰。”先人教诲句句在耳,她打算装作听不见,毕竟先人还说过:卧薪尝胆十八载,三千越甲可吞吴。胯下之辱忍一时,卷土重来未可知。
  看看镜子里,色还能用一阵子。
  蒂雅拉着她的手,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玛利亚,地中海这么拥挤,而且强敌林立,我打算去别处发展。你觉得呢?”
  这种问题总是最难回答的,一方面要给这个弱小的提督以帮助,另一方面又不能太显露自己的见识和本事,以免被看出破绽。她困难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这总是没错的。提督曾经说过,非洲是摩尔海盗的地盘,如果绕开西班牙,就势必要进入海盗的领域,我们肯定打不过的吧?虽然听说只要肯交高额保护费,就能通行阿尔及尔海域,但提督说自己不想给埃斯康特交保护费,那么交给红胡子海盗也一样不行。”
  “对,不行!”
  “那么要不去北海,要不去非洲吧?”
  她走到桌前,试着用蘸水笔画出大陆的轮廓。舞女会画海图应该不奇怪,毕竟图就挂在船长室里。
  “可是提督从炎热的新大陆来,在北海活动会受不了寒冷吧?那么还是非洲好了。”
  “是吗……有点遗憾呢,我还想去寒冷的地方增加见闻。”
  “这样的话,提督新大陆的势力就和北海的势力被英国私掠舰队切断了吧?虽然北海可能也不错。我听说穿过这一代,北海是汉萨同盟的地盘。汉萨同盟只使用小船,即便是起了冲突也不足为惧。”
  “你怎么听说过这么多东西?”
  李华梅狡猾地笑了笑,说:“我毕竟只是个舞女,大家都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会在我面前炫耀似地谈论一些事情,我会记住的。”
  她眨了眨眼睛,手指竖起来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当故事听。”
  蒂雅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李华梅说:“我不会把提督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我是提督的人。”
  蒂雅真诚地看着她,亮蓝色的眼睛闪着光:“如果是……如果是黑狐狸,她会怎么做呢?”
  李华梅有一瞬间的沉默。蒂雅关心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是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吗?没关系,不说也可以。”
  一只温热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拂过,她微微侧头,接着握住了这只手,凑到她耳边。
  玛利亚鲜有这样接近她的时候,蒂雅的心因此忍不住砰砰地跳,心中总是预感会发生什么。
  暖而湿软的气息冲进耳朵,细细的声音和带着口音的母语也跟着钻了进来。
  “提督,黑狐狸死了,她的势力范围也会被瓜分,我们如果去北非以外的非洲,或许可以接手她的生意。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没准就会被别人抢走。提督,如果是黑狐狸,她就会。”
  “!?”蒂雅陡然睁大了眼睛,红虎鲸的遗产,听起来真诱人不是吗?几乎都要和面前这位美人的颈子一样诱人了。“红虎鲸在非洲发展过吗?”
  “我在船上听说过。好像是因为葡萄牙人贩卖奴隶,而和葡萄牙人打了一仗,遏制了葡萄牙在西非的势力。但具体……我也并不太清楚,我是在亚历山大被买来的。”
  蒂雅把她揽进怀里,“可怜的小姑娘,不会再让你被卖来卖去了。”
  李华梅昧着良心,微笑着对她说:“提督,不用再担心了,我的卖身契已经永远消失在海里了。这意味着我现在是自由身,只是和你有契约关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应该找一块玻璃把它装裱起来,以宣誓我和你不同寻常的关系。”
  李华梅微笑着斥责她,“提督。”语气软软的,显然蒂雅也没感觉出来其中的斥责。
  “你知道吗?‘狐狸’在东方的诗歌里,常常是个坏人。”
  “哈哈,英国人也这么觉得,但西班牙人可不。在传说故事里,狐狸是一种漂亮又狡猾的动物。”(作者注:瞎说的,未考据。)
  要说这个港口里谁的消息是最灵通的,那应该是酒馆的招待或者旅馆的老板娘。可惜蒂雅去问了老板娘,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看到李华梅低着头,蒂雅竟然转头劝慰起她:“从非洲来的船员肯定会在里斯本附近的地方靠港,不会直接来伦敦,新大陆来的船又会直接去布里斯托或者普利茅斯。这里的人不知道非洲的消息实属正常。不要担心。”
  李华梅低低地笑了:“我只是怕提督担心,毕竟计划越是详细,就越容易说服柳科和费南德。”
  就连酒馆的老板听说之后,都跟她们说:“非洲?那你应该去里斯本问问,从非洲来的船怎么可能直接靠港伦敦呢?从遥远蛮荒的地方开过来,想必已经筋疲力尽,看见陆地就要靠港补给了吧?”
  这猜测和蒂雅的不谋而合,因此她决定再回到里斯本,做前往非洲的准备。这已经属于未开会之前擅自行动了,但提督当然可以擅自决定往什么地方开,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提出异议。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敏锐的野兽费南德对此有所察觉,但只是私下对柳科表示了不满。
  “为什么又要回里斯本呢?提督的心思叫人捉摸不透,她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柳科这几天一直保持了一种严肃而深沉的表情,听了之后只是慢慢地说:“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很高兴能看见她独当一面,而不是事事都咨询我们的意见。”
“可那怎么行!她以前一个人受了那么多气和那么多委屈,她需要帮助,需要照顾!如果我们都不帮她,她一个人怎么能解决这么多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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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科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在成长,她需要时间,我能感觉到。”
  “我怎么感觉不到?”
  柳科闭上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心,“你应当用这里感受,而你的问题在于,现在你的这里给了你过多的干扰。”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费南德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柳科是个纯血统的印加人,而他和蒂雅都是混血,住在城市里,和印加的部落传统已经很远了。特别是,他的母亲根本不愿意和他多谈旧部族的事情。
  这种旧式的部落巫术到底能有什么用呢?它在长枪和大炮面前脆弱得像纸。费南德趁着柳科闭眼的时候上下打量他。
  “即使被先进的武器武装起来,人的精神也和刚出生时一样脆弱。太相信这里不好。”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神秘得仿佛能读人的内心。
  “别像个神棍啊,想想我们面临的问题。我认为蒂雅仍然没有足够的力量。”
  “或者是你觉得她应该听你的话,像个小妹妹?”柳科突然睁开眼睛。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这块料。”
  柳科又叹了口气,“如果你觉得玛利亚带来的人对我们产生了威胁,那不如我们也找我们信得过的人,来制衡他们?”
  费南德不说话,慢慢转着手里的金色杜兰特。
  金币抛起又落下的时候,甲板上的热闹到达了高潮,火红的女剑士和奇怪的东洋武士要进行决斗,老水手弗里奥百分百相信孙女会赢,把下个月的薪水也预支了下注。
  李华梅混在人群里,听见有人说:“不敢想象开赌局的竟然不是费南德。”
  这实在也不怪费南德,决斗来得像一阵风,水手们跃跃欲试,但整个船上最有钱的主计长代表提督坐庄,迅速地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了。
  水手们记不住行久的全名,都管他叫“hiro”,声音布满全场,和“Christine!”的声音互不相让。
  裁判站在中间,两边的武士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来自大陆的东端,一个来自西端,持剑的姿势却十分相似。蒂雅发表着意见,一边跟李华梅比划着。
  “他们都是把武器扛在肩上的。”
  行久使用的上段式,是一种双手握刀,举在头的一侧,刀身向着背部倾斜的姿势。而克里斯蒂娜的西洋剑起手式,也十分类似,两人只有在身体倾斜度和双脚的距离上有所区别。
  “玛利亚,你会剑术吧?”
  她们两个第一次会面时,李华梅手持双刀,正和两个水手打架,说不会也显得太假了。于是她点了点头:“不是那种实战技能,是舞蹈技能。但我只会那种。”
  世界上有不少民族是有双刀舞的,蒂雅有所耳闻,即便没有双刀舞,用单刀和盾牌跳的舞蹈也有不少。
  “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欣赏一下你的舞蹈?”
  李华梅先想办法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脑子里却想:我到哪里去编一段舞呢?
  “提督,东方的舞蹈是很麻烦的。除了舞女本身,还要有繁琐的装备,还要有整个乐团的配合,没有音乐就跳舞这很奇怪。”
  “装备?什么样的装备?船上没有吗?”
  “嗯……折扇,纸伞,手帕,绸带,之类的。”
  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多道具的蒂雅愣愣地递出一张手帕,李华梅接过来,凭着记忆撑开手帕,在面前绕了半圈,再把自己的脸缓缓露出来。
  美人从手帕后面探出半张脸,含羞露怯,当然是很好看的。蒂雅看得呆了呆。李华梅扳着她的肩膀,让她扭过去看场上的比赛。
  “提督可是庄家,怎么能不好好地关注比赛呢?”
  蒂雅遗憾地扭过头,“玛利亚,你押了谁赢?”
  “当然是行久,他的武艺提督也见识过的,我不信还有人比那个更快了。”
  她对行久的剑法十分有信心,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每次开战之前,都好像注意到了所有明显的和不明显的细节,对战场有着通盘的考虑。他并不是一个靠着一身蛮力在打架的武夫,而是一个真正的剑术大师。
  但今天,他的对手实力不俗。克里斯蒂娜的步伐迅捷得超乎想象,她的进攻就显得尤为诡异飘忽。
  “老水手说他的孙女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原来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兴趣让她走得很远呢!”蒂雅评价说。她自己并没有十分惊人的剑术,因此夸人的时候就显得非常真诚。
  李华梅却说:“她化解攻击以闪避为主,这样体力会消耗很快的。体力下降之后,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攻击。但这要看她的体力。”
  一开始的刀剑相碰打得很美观。两人的速度都非常地迅捷,观众常常还没看清,刀剑就相碰发出一长串叮咚声,响声还没落下,人影却又已经分开,站在场地两端。
  为了防止有人被误伤,水手长不得不组织人手拉起人墙拦住人群。蒂雅带着李华梅在船尾楼的绝佳位置观看。但那两个人太快了,桅杆和船帆甚至也变成了落脚的地方。
  李华梅眯起了眼睛。
  “玛利亚,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唔……”李华梅歪头看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的步伐有一种特别的节奏感。她可能会败在节奏上。”
  果然,行久的攻击突然变了,不再以诡异迅捷的身法抢占先机,而是变成了狂风暴雨一样的劈砍。雪亮的刀刃轻柔地划开空气,发出破空的嗤嗤声,这里面混杂着一些虚招,克里斯蒂娜想格挡的时候,总有几下格挡失误。她的步伐已经失效了,因为行久的步伐总是比她快或慢一点点,让她行云流水的步伐变得凌乱而失去作用。
  毒蛇一般的长刀冲破了她的防御网,指在她的喉咙前一寸的位置。克里斯蒂娜干脆地弃剑认输。
  “你很厉害,克里斯蒂娜。”说出对手的名字表示尊敬,行久把剑收起来,然后走到科鲁罗面前,伸出一只手。科鲁罗给了他一袋金币。
  这个操作看得大家目瞪口呆:“竟然买自己赢!”
  李华梅笑笑说:“提督,我也要去拿钱了,等会儿就把本金还给你!外加一个杜兰特的利息。”
  “放高利贷我还挺赚的?”蒂雅随即跟在后面。
  科鲁罗看到她们两个,热情地打招呼:“美丽的提督,天仙一般的玛利亚!让我查一下账。”他核对完金额之后,把一把金币交给了李华梅,又对蒂雅说:“提督放心吧,庄家一定能赢的,然后钱就变成钱,又变成新的钱,然后越来越多。”
  主计长有这番发言,真是让人放心啊。
第二十八章
  她带着李华梅走回船长室,外面赢钱的人已经把行久抬起来往天上抛了,科鲁罗努力维持秩序。只有柳科走出来说:“提督,等会儿就开会。”
  蒂雅点头表示知道。
  会议姑且在船上最宽敞的食堂举行。桌子被厨子反复擦过,不过还是有一股怎么都散不去的食物味道。这艘船还算新,因此味道并未出现霉变感。柳科此时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提督,此前你说要发展新的航路,那么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
  “我的计划是往非洲发展,开辟非洲往欧洲的航线。”
  “正如你们所见,”蒂雅一拍墙上挂的地图,“地中海人满为患,最近红胡子海盗又发展壮大,与其在地中海捡别人的残羹剩饭,不如往广阔的非洲去。非洲有遍地的黄金和宝石,为什么不去运那些东西呢?”
  这很有煽动性,水手们交头接耳,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嗡嗡声。
  在一片喧闹里,科鲁罗朝着李华梅投来询问的目光,李华梅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费南德举起手:“为什么不去北海?北海也有宝石,我打听到皮毛也是西欧缺乏的奢侈品原材料。”
  蒂雅胸有成竹地回答:“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六月,如果我们未来半年的计划是在北海,那么必将面临着寒冷的冬天。”
  她环顾四周,问:“诸位中有几个人在这么冷的地方呆过呢?”
  只有弗里奥一个人举手了,其余这些从热情的新大陆来的人,甚至在问冷有多冷。
  “会把手冻掉的那种冷!”弗里奥一边比划一边回答,“海会结冰,如果不小心驶入冰海,船也有可能会被冻起来。”
  往南发展的决定于是被全体高级水手支持了。
  主计长问:“提督,西非到里斯本一代一直是葡萄牙的传统势力范围,我们这样可能会和葡萄牙产生冲突,里斯本有可能拒绝我们入港,这又如何解决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去塞维利亚。”
  “我们有实力去和葡萄牙人抢地盘吗?”
  “葡萄牙人已经被红虎鲸教训过一次了,但红虎鲸现在死了,她的势力也会被别的商会瓜分,我们要趁机在别人吃掉她的份额之前,把她的遗产继承过来。”
  “‘继承’?红虎鲸是谁?”新上任的冲锋队长问。
  弗里奥小声对她说:“你在伦敦没听说吗?是那个几乎要了克利福德小命的东方女海盗。”
  “哦哦是她!她死了?真遗憾……世界上少了一个女提督。”
  蒂雅不禁附和地点点头。克里斯蒂娜的心情她十分理解。这世上的女船长那么少,成就惊人的前辈总会成为年轻女水手的偶像,偶像的死掉会对后辈们产生毁灭性打击。
  “说继承是很对的!我们去继承她的遗产吧!不能让给男人!我听说葡萄牙人还在非洲贩卖人口呢!”
  行久沉静地反驳:“英国的私掠舰队也贩卖人口。”
  “……”年轻的女孩子气呼呼地,对蒂雅说,“总之,我们不贩卖人口,对吧?”
  蒂雅摇摇头:“我们不会的。”
  费南德把玩着手里的金币,说:“去非洲的咽喉一直被海盗把持着,提督不会没有听说吧?如果碰上海盗,那又怎么办呢?”
  蒂雅说:“这都要先去里斯本打听一下情况。众所周知,海盗们的目标是那些远洋的香料船,可我们并不是。海盗如果比较弱,就打跑他们。如果很厉害,就绕开。如果只是要钱,我们甚至可以谈判付保护费,让他们给我们护航。呃……弗里奥?”
  里斯本百事通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马德拉打听情报呢?”
  马德拉,位于非洲西岸之外,十五世纪才被葡萄牙纳入版图,听说岛上被分成三部分,三分之一月桂树,三分之一种植林,三分之一甘蔗,是黑奴贸易的第一站。这里如此靠近非洲,而且同时被热那亚共和国和葡萄牙保护着。
  “好主意。那我们就去马德拉,打听关于非洲的事情。大家还有什么关于商业航路的意见吗?”
  大开头脑风暴这件事,大家都很擅长,关于贸易的建议从绿角运香料到威尼斯到圣多美运珊瑚到都柏林,似乎船上人人都能不吃不喝。
  蒂雅居然还把这些意见都记下来了。
  讨论陷入了短暂的停顿,她的船舱侍者这时候却发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噪音。
  “玛利亚?怎么了?”
  李华梅懵懂地问:“我……我有一个……问题,我问出来,可以不要笑我吗?”
  谁能拒绝美丽少女的请托呢?她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也可以原谅,反正提督是这么想的,她立刻就答应了:“如果有人敢笑就拖出去打五鞭子。”
  “……”大家继续地沉默着,有一些人为防止不慎被拖出去抽鞭子,还不露声色地捂住了嘴。
  “好的,你说吧。”蒂雅拍了一下手。
  李华梅起身走到背后的地图前,指着南美最东端和西非最西端,说:“假如这两个地方有城市的话,为什么不走这条航线呢?”
  四周响起憋气的声音,费南德对着蒂雅打手势,柳科深深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这阵子叹的气可以赶上过去一年的总和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科鲁罗和行久,这两个人干脆趴在桌子上,仔细看能看出微微发抖的肩膀。
  黑发的侍者小心翼翼地问:“是这里没有城市吗……”
  “有……”蒂雅也小心翼翼地构思措辞,以免伤害她的自尊,“只是比较偏僻而贫瘠,没有多少高利润的产出,不值得为它……”
  “哦……”黑发的美人小心翼翼地坐下,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科鲁罗还是不敢抬头,以免笑出来。当家的真是太有演绎天赋了,要不是见识过她的真面目,一定会被她骗过的。
  事实上,身为李家的主计长,他们曾经就构思过这个方案,本打算教训完可恶的英国佬之后就开拓这个航线,甚至连领航员都找好了,只等着成功之后回到绿角就航向新大陆。可惜红虎鲸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这个计划不得不搁浅,整个计划都泡了海水喂了鱼,只存档在主计长的脑海里。
  一想到这个计划还有实现的可能,他就一阵激动。欧洲人看不起非洲的港口,海盗也盘踞在大加那利群岛到绿角一代的航线准备打劫从香料群岛运载香料回来的商船,这都导致了绿角无法成为西非的大港口,因此不论是哪一国,都不愿意走西非到新大陆的航线。
  但李家不一样,李家有的是钱、不、现在已经没有了……
第二十九章
  科鲁罗心潮澎湃,不过当家的表现太好了,他要是抬起头,没准会忍不住鼓掌高呼三声“bravo”,到时候就露馅了。
  行久和他一起,趴在桌上,心中默念:笑出来就要挨鞭子了,笑出来就要挨鞭子了……
  “白木,是有什么建议吗?”
  他呼啦站了起来,为防止自己笑出来,特地重重地拍了拍佩刀,大声回答:“なんでも ありません!海盗,我来杀!”
  “好的,靠你了。别人呢?没有意见了?”蒂雅环顾了一圈,无人再提出意见,于是意气风发地宣布了散会,牵着自己的船舱侍者走回了寝宫……不,走上了船尾楼,硬要说好像印加皇帝君临天下,也可以勉强想象出那个场景。
  “玛利亚,我可以的!我觉得我可以有提督的威严!”
  “提督本来就有的。事实和道理总是很重要,在做决定的时候尤其重要。未来不能交给虚无缥缈的东西。提督讲得又清晰又简单,大家一定会拥护提督的。”
  蒂雅忍不住抱着她转了好几圈,蹭着她的脸说:“你真是我的福星!”
  海风撩起蒂雅的辫子,贴在李华梅脸上,好像是蒂雅缠住了她一样。
  海风吹得很舒服,海风吹起了李华梅的有沿帽,她已经绑得很紧了,但不得不绑得更紧一点。
  白木行久正在刷甲板,看她一直坐在绳网上,忍不住问:“当家,你最近为什么都一个人在这里?是、是失宠了吗?这可大事不妙。”
  李华梅可以确定,时间倒回三个月前,白木行久是不敢和自己说这种话的,不过就是仗着现在不能处罚他罢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提醒自己现在必须扮演一个害羞的船舱侍者。
  “提督被克里斯蒂娜叫走了,她最近对提督似乎特别感兴趣。”
  “她要和当家抢提督,当家的应该小心才是。”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然她为什么要和蒂雅走那么近呢?”
  “这很容易理解。克里斯家是西班牙裔,天主教徒,却住在英国,一个说英语信新教的地方,她的周围没有女孩子和她一样特别。蒂雅说西班牙语,不信新教,而且是整个舰队的提督。她会想亲近也是很正常的。”
  行久咕哝了两句,好像想起什么,对她说:“科鲁罗说我们下午三点去找他拿这周的工钱。”
  李华梅点头表示知道了,起身准备回船长室收拾房间。一上午的办公之后,想必书桌又变乱了吧。
  为了避免三人的关系被看出来,他们一般不会表现得很熟悉,私下也尽量不碰头。所以科鲁罗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开会,不惜改变了发工资模式,即将全船水手领钱的时间分成若干次,又把李华梅和白木行久排在同一个时间段,以此营造了一个安全又不会引起怀疑的密闭团体聚会空间和时段。
  蒂雅又不在房间里,那么说不定在水兵室里。据说自从买了一艘比较大的船之后,水兵室就增加了许多练习位。长相美艳又青春的少女冲锋队长入队之后获得了大批拥趸,每个武装水手都希望得到她的毒打。
  今天蒂雅或许也被带去了水兵室视察工作(或者说闲谈),在她拐弯去水兵室的时候,还被水手们打了招呼。
  她站定了和大家寒暄:“新来的冲锋队长真受欢迎啊。”
  “那可是当然啊!整个舰队就没有几个女孩子。提督是高岭之花,你被提督一个人霸占了,只有克里斯队长属于我们。”
  李华梅低低地笑了笑,警告他们说:“克里斯的爷爷也在船上,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会被老水手扯出肠子的。”
  她笑容甜美地描绘这么血腥的场面,水手们露出惊恐的表情,结巴地回答:“当、当然是不会惹老水手的……”
  恐吓完水手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多了,于是继续朝蒂雅的方向走去。
  蒂雅站在舷窗边上,打开的舷窗里吹进海风,把她的辫子撩了起来。火红的冲锋队长站在她对面,惊喜地问了什么
  李华梅侧耳偷听,听见她说:“……用黑曜石做长剑?黑曜石不是特别的脆吗?怎么才能做成武器?我听说过英国有人发现过远古时期的石质武器,但学者们说那是作为祭祀的道具,而不是用来打仗的。”
  蒂雅回答说:“不是整个石片作为武器,而是把它砸成小块,镶嵌在木头上,作为刀刃的部分使用。整个长剑也不是这样非常细薄的,而是很宽大的,和锯子更接近。”
  “哇,可太神奇了。真想试试这样的武器。”
  蒂雅笑了笑:“这是很原始的武器,否则印加武士也不会输给西班牙人。”
  “呃……”好像是个尴尬的话题,克里斯蒂娜左顾右盼,忽然发现救星一样地发现了李华梅,指着她说:“提督,玛利亚来找你了。”
  黑发的船舱侍者礼貌而不失冷淡地笑了笑,转头对蒂雅说:“提督,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柳科给了你一份大加那利群岛的通行文书,主计长室也把这周的账目交上来了……请你过目一下。”
  蒂雅撩了撩头发,略显夸张地回答:“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等会儿就回去看,你先休息吧!”
  李华梅见她没有想跟着自己的意图,就自己走了出来。准备到船上四周逛逛。作为船舱侍者,她本人的通行权限还是很大的,很多时候需要帮蒂雅去各个房间传递文书,船上各处她都很熟悉。四处溜达了一圈,和相熟的水手们聊了聊天,差不多三点的时候,和行久在科鲁罗的主计室里汇合了。
  今天的会议略有一些沉闷,一阵沉默之后,还是行久问:“当家,我们真的要离开欧洲了吗?”
  李华梅郑重地点点头,“为今之计,帮助蒂雅的工会盈利才是最紧要之事。”
  “不过,如果离开欧洲,也许就碰不到我们的伙伴了。”
  李华梅叹了口气,露出寞落的表情。
  “诸君与我从杭州万里奔袭到英吉利,却生死未卜,我万死难辞其咎。”
  科鲁罗温声安慰说:“当家,目前还不是自责的时候。倘若伙伴们还活着,一定能凭本事各自活下去,大家有缘一定会再见。如果伙伴们死了,我们还要为了他们,活着向克利福德寻仇。”
  行久拍了拍自己的刀,“没错,我们必须活着,我们还有责任在身。”
  他话头一转,说:“为了这个目标,我认为当家应该快点去把蒂亚从克里斯蒂娜那里抢过来!”
第三十章
  被他话中的内容所震撼,李华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科鲁罗,却发现他在发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行久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惊讶,接着说:“……因为不然就会失去提督的宠幸。”
  “宠、宠幸?!”
  “啊,对。”行久表情不变地点点头,“在日本,如果武将不设法和主公搞好关系,就会失去宠爱和封地,总有后来的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因此,宠幸是十分重要的。现在,本家兴衰系于当家一身,提督的宠幸对于我们在新印度商会里站稳脚跟至关重要。”
  面对李华梅从惊讶到惊恐的表情,他诚恳地安慰:“我们寄人篱下,这不可避免,都辛苦当家了。”
  李华梅哭笑不得,问行久:“既然你对夺得主公的宠幸有些经验,那么照你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那当然是穷追不舍让她看到我的决心了!”说这话的是天生就会追求女孩子的威尼斯商人。
  行久摇头否认:“不是,应该用温柔的心留住对方。”
  “温、温柔的心……”
  行久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了,隐忍地表达自己的哀伤,流着眼泪微笑,总能激起对方的爱怜。”
  李华梅认真地考虑起现在的情形,沉吟道:“倘若她完全没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怎么办?”
  行久想了想,回答:“那么当家的应该假装无意地提起这件事,譬如说‘提督和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好好说过体己话了’。”
  “‘体己话’这种词,你究竟是从哪里学的?”
  “那自然是和美华学的。”美华是杭州有间客栈掌柜家的女儿,平日里抛头露面卖酒与水手们,和他们很熟。行久也许是想起了往事,忍不住叹气说:“好久没回去了。”
  李华梅站起身,叹气道:“好吧,我试着去做一下,争取早日复仇成功,带大家回东亚。”
  “当家,你辛苦了!”
  被属下热切的目光注释,李华梅落荒而逃,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船长室,空荡荡的意外地大,大到竟然有回声,以前却从来没觉得。
  她坐在蒂雅的椅子上,看着桌上被自己摆好的各种书籍和航海日志,不禁抚摸起日志的封皮。
  远洋船只都十分巨大,因为小船无法抵御风浪,碰上恶劣的天气就有倾覆的危险。她已沉没的旗舰春申号比蒂雅这艘卡瑞克帆船还要巨大,船长室的规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里面放着她在各地航行时偶得的秘宝,还有各地风土人情的记述,当然,现在都已烟消云散。
  有退休的老水手说过,整条船上最重要的宝藏是提督的航海日志。大多数的提督有每天都写日志的习惯,里面记录了自己所有的见闻——当然也包括隐秘的航路和不世出的宝藏,甚至一些不见天日的勾当和八卦秘闻。
  李华梅忍不住翻开了下面的日志。
  蒂雅或许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偷看的秘密,她的日志并没有和别的很多提督一样,锁在柜子里或者箱子里,而是都这样摊在桌子上,她做这一行大概也不很长,日志只有区区几本。其中字迹潦草难辨。
  或许她认为这是某种能让日志无法被人读懂的加密措施?
  但她们相处了两三个月,蒂雅又手把手地教她学西班牙语的读写,她已经很熟悉蒂雅的字迹了。打开一本日志,试着看了两行之后,发现果然能够读懂,只是有一些字她无法辨认。
  “14日,3月,91年,给埃斯康特上缴2371枚金币。”
  “5日,2月,91年,哈瓦那,出港。风很大,载了三船27仓烟草。为了防止被埃斯康特收税,立刻投资了马拉开波。”
  她翻到一个折页,上面写着:“1日,1月,奉埃斯康特命令出任新商会的傀儡会长。芬来送我。他说如果埃斯康特成功统一新大陆,就会带我回西班牙定居。他是那个意思吗?”
  无意偷看少女心事,但就她的经验来说,男人对女人的承诺如果被当真,则通常是悲剧的开始。偷看别人的隐私到底不太好,如果这时候蒂雅回来了,就更有口说不清,因此她赶紧把这几本日志放下了。
  晚饭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蒂雅终于回到房间,李华梅已经准备好一系列睡前清洗的工具和换洗的衣服。蒂雅推开门,就能看见她在卧室的床边跪坐着。
  “玛、玛利亚?!”
  “提督,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吗?等了很久吗?已经很晚了,对不起,今天是柳科有事找我,半路又被克里斯蒂娜截住,所以才不得不留了那么长时间。你也可以不用等我,自己先睡的。”
  李华梅已经盘算了很多遍,想来想去也只有相信行久的判断,否则就她自己的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好别人。“讨好”这个词,早就被红虎鲸强行删除了。
  她缓缓抬起头,无害如小鹿一般的眼神看着蒂雅,“提督,我无论如何都会等你回来的。”
  楚楚可怜地卖惨并佯装坚强,微笑着掉眼泪,这样的白木流战术果然起效了,蒂雅跑过来抱住她,摸着她的头表示:“是我冷落你了,我……我……”
  李华梅软软地趴在她怀里,乘胜追击:“不,这不关提督的事……柳科找你,是工作需要。克里斯蒂娜是难得的女船员,是武艺高强的冲锋队长,是提督天然的盟友。而我……我只是个船舱侍者,不能帮提督分忧解难。”
  “没这回事!我最喜欢你了,以后会早点回来的。”
  她挣扎了一下,“提督不必记挂我!”
  蒂雅又抱紧她:“那怎么行,我当然一直都记着你了,事实上,就算克里斯拖着我聊天,我们还是有说起你。”
  “说起我?说起我的什么?”
  “说你来自红虎鲸的舰队。”
  李华梅感觉到蒂雅态度上的变化,感觉这件事或许已经稳妥了。假如帝王面对后宫就是这样的态度,那欲迎还拒确实是个让人身心舒畅的战术。
  于是,她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蒂雅是否应该把旧的航海日志锁起来而不是放在书桌上。
  “太占地方了提督,你的桌子上本来也没有很多空间留给你写字了。反正你也没有随时查阅的需要。”
  蒂雅起身换掉了厚重的提督外套,一边收拾一边说:“屋里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处理吧。你帮了我很多很多,不要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嗯?”
  “唔……唔……”红虎鲸含混地应着,不清楚自己的回答对下一次进行同一个招式有没有什么不良影响,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仿佛是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记挂玛利亚,蒂雅晚上一直面对着她睡,晚上床晃悠的时候,她还抱紧了怀里的黑发娃娃,也不知道当时是醒了还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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