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晏！池知晏！”顾夜浅跟随在池知晏身后，大声叫道。
池知晏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了出来，刚刚池知晏那一通发作把她震得有点懵圈，毕竟一向好脾气的人一旦发起火来还是挺吓人的，她到这会儿也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只条件反射地跟在池知晏身后，一遍遍地喊：“知晏！你等等我！”
池知晏仿佛没听见，走地飞快。
“池知晏！你抽什么风！”顾夜浅嗓子都快喊哑了了，终于受不了了，小跑两步，拉住她：“虽然你发起飙来很帅，可你到底怎么了？穆谨泼你酒是她不对，可你还有我啊！”
“有你又能怎样？你帮我泼回去了吗？”
“……”这个真没有！可人家当时被你吓到了啊！
池知晏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池知晏你给我站住！”
池知晏不听。
“池知晏！你站住！”
池知晏还是不听。
“池知晏！我爷爷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
这下池知晏听了，不再健步如飞了，停下来看她。
顾夜浅苦笑：“如果我不提我爷爷，你根本不会停下来对不对？”
池知晏默然。
顾夜浅知她心烦，放柔了声音，说：“你今晚到底怎么了？原本好好的，穆谨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我私下里跟她聊过天，她说自从在酒吧见过你之后，再跟安沁相处起来就没了以前的自信，她今晚说的话是有些出格，可也不是不能理解，其实她也挺压抑的。”
“我就不压抑了吗？我凭什么要理解她？”池知晏冷冷道：“她有没有自信跟我有关系吗？我又不是观音菩萨，凭什么体谅她？谁又体谅过我？她好不好跟我无关，我没必要去讨好全世界的人！你喜欢她大可跟她交朋友去！”
顾夜浅恼火道：“我喜欢她？池知晏，我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今晚发火到底是为了安沁还是为了我？你知道那种爱一个人却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滋味吗？我现在的处境跟穆谨简直如出一辙！她在安沁跟前少了自信，我在你跟前又何尝不是？我义无反顾的喜欢你你就真以为我百毒不侵心如磐石吗？你一次次地把我推开我也是很无助的！穆谨有才有貌不差钱，她在安沁跟前卑微成这样难道安沁没有责任吗？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折磨的跟穆谨一样才甘心？说起来，你跟安沁在折磨人这方面倒是绝配的很，一个比一个瞻前顾后一个比一个畏首畏尾，非要把人折腾的信心全无你们才会知道后悔吗？好没意思！”
今晚是怎么了？所有人都来指责自己，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非要饱受这种指责？池知晏回想自己这三十年的经历，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做人客客气气的说话，从没干过一件缺德的事，甚至哪里有了天灾人祸还会捐钱捐物，她自认无论从道德还是从人品上都没什么缺陷，怎么就被人指责成这个样儿？
她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漠然道：“所以你终究会走的，不是么？我累了，什么都别再说，让我静静。”
说罢又转身前行。
顾夜浅见她如此，知道自己刚才那番没过脑子的话又刺激到了她，索性闭了嘴，不再多说。跟她一起回到酒店，帮她找出睡裙让她先去洗澡，然后打电话给楼下餐厅，让他们送份儿晚饭上来。
池知晏洗完澡时晚饭已经送上来了，顾夜浅说：“你知道的，我在你跟前总是容易把天聊死，说话也大大咧咧，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别介意。”
“嗯，不介意。”池知晏洗了一个澡，心情已恢复平静，她早已习惯了顾夜浅的口不择言，又怎会真的介意？但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被她那么一番攻击，伤心总还是有的。
可也不能怪她，池知晏想，那姑娘只是被自己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她那样的暴脾气。
这样一想，她又释然了。
顾夜浅看她气色还好，松了口气：“我要了蒸饺、糖粥藕，还有几块梅花糕，你要饿了就先吃点，我去洗澡。”
池知晏点了点头，等顾夜浅进了浴室，她喝了口粥，挺甜的，只是她无甚胃口，只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
手机响了，是安沁打来的，她接起电话，等对方先开口，安沁说：“知晏，你还好吗？”
池知晏说：“挺好的，穆谨应该不太好。”
“嗯，可以聊聊吗？我就楼下大厅。”
池知晏想了想，换身衣服就下了楼，临走不忘给顾夜浅留张纸条——安沁找我，我出去一下。
安沁就在楼下大厅等着，穆谨也来了，坐在她身边，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穆谨泼完那杯红酒后就后悔了，她今晚失态到过分，实在太不体面！好在安沁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在尴尬之余找到一丝慰藉。
见池知晏下来，安沁说：“我们再聊聊吧，要不咱们今晚恐怕都睡不好。”
池知晏坐在她们对面，说：“也好，该说开的也该说开了。”
安沁思量一会儿，小声道：“其实说到底，原因都出在我身上，跟你重逢以后，我难免总会想起从前，明知这样不好，可又控制不住自己，我在从前跟现在之间来回拉扯，没能跟穆谨及时沟通，有了心事也总憋着，她难免会胡思乱想，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折磨……总归起来是我的错，知晏，我替穆谨跟你道歉了。”
唯有一家人才会说出“替谁道歉”这种话吧？池知晏暗自叹息，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曾经深爱过的人再也不属于自己，无论如何看得开放得下，也总是有些难受的。
她低头想一回儿，对穆谨说：“今晚，对不起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还希望你能原谅。”
穆谨不看她也不说话，一直垂着头红着脸，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安沁说：“她也有不对的地方，起码不该泼你酒，你也别介意。”
“不会的，”池知晏看看她，平声静气道：“安沁，这些年我确实一直没有忘过你，知道你好好儿的之前，我还发过誓，等我老了死了，就跟你葬在一块儿，这样咱们在地底下也好做个伴儿。去美国看了你之后，我才知道人原来都是会变的。你跟穆谨这些年的感情，其实要远比我跟你的感情深刻。有时候我也想，我怀念你什么呢？是你这个人，还是那段再也不可挽回的青春？直到重逢以后才发现都不是，我们都变了，十多年不见，我们都变得不再是印象当中那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了，你身边有了穆谨，我心里……也有了喜欢的人，无论如何，就这样吧。”
安沁长长叹口气，问：“你有了喜欢的人，是夜浅吗？”
池知晏不答，只说：“安沁，我爱过你，一度为你失眠为你掉泪，我相信你曾经也肯定跟我一样难受过，可这些都该过去了。我以前觉得分了手就不要做朋友，我做不到对前任彻底忘情，再做朋友对现任好像不太公平，安沁，我们还从来没说过分手呢。”
穆谨突地抬眼看她，安沁也忐忑不安地盯着她，只听她又缓缓说道：“安沁，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的眼圈红了，安沁的眼圈也红了。
穆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她怔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们分手吧，安沁。”池知晏又重复了一遍。
安沁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紧咬的唇，颤声说了一个字：“好。”
“嗯，那以后……我们……尽量不要再见面了。”
池知晏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流下泪来，滑到嘴里，涩涩的。
她起身抱抱安沁，一句话也不再说，擦擦泪，上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安沁自言自语般地问：“穆谨，我很坏，对不对？”
“你不坏，你只是太重情了。”穆谨把她抱在怀里，吻吻她的额角，喃喃道：“我突然懂了，懂你这些年为什么总也忘不了她，你们……太像了。”
安沁的泪不断线地滑落下来。
池知晏回去时顾夜浅正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听见开门声，她转过身来，看见池知晏红红的眼圈，心脏涩涩生疼，她小声问：“你哭过了？”
池知晏“嗯”了一声，带着鼻音说：“安沁跟穆谨约我下去再聊聊，我就去了。”
“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我跟安沁分手了，我们相爱过，却从没说过分手，刚刚……我们分手了，”池知晏呼口气，勉强笑笑，眼泪却又滑落下来。
“你们……分手了？”顾夜浅梦呓似的问。
“嗯，这个分手……迟到了好多年。”
看着她的泪，顾夜浅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吻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池知晏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她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完。
顾夜浅听着这肝肠寸断的哭声，声声都是为了安沁，她心疼了，心酸了，也心碎了。
她所谓的跟安沁分手，说到底也是为了不再让安沁纠结吧？顾夜浅拍着她的背，眼窝也随着湿润了，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安沁一样占据她的整颗心呢？她什么时候也能像爱安沁一样的爱上自己呢？
压抑的哭声响在耳边，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等池知晏平静了，顾夜浅帮她擦擦泪，问：“好些了吗？”
“嗯，夜浅……”
“嗯？”
“你……会讨厌我吗？”池知晏紧紧握着她的手，像一个紧紧握着妈妈手的孩子。
“永远不会，”顾夜浅第一次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心软的不行，温声道：“我们明天就回北京，好么？”
“你不想再走走转转了么？”
“不想了，明天回家。”
“也好。”
“哭了这么久，你再去洗把脸，然后陪我吃点东西，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一日三餐，身体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
“嗯，我先去洗脸。”
洗完脸吃点东西，池知晏脑袋一歪就睡了，她今天身体累，精神也累，由内而外的疲惫让她即使睡着也眉毛紧蹙，顾夜浅帮她揉开眉，又帮她捏了捏腿，这才关上灯，亲亲她的脸，抱着她睡去。
快到天亮时，顾夜浅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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