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Urban Novel 都市 蓝汐 3713 Jul 07,2020
第二天一早池知晏就跟父母告辞,带着顾夜浅一路南下了。
路途遥远,两人轮流当司机,累了就从服务区歇歇脚,饿了就从后备箱拿出面包牛奶来应付应付,紧赶慢赶的,总算赶在天黑前到达了目的地。
两人先去预定好的酒店把行李放下,顾夜浅把行李一扔,没了骨头似的倒在床上哀嚎:“可——累——死——我——了!”
“辛苦辛苦,”池知晏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一时有些陶醉,这边风景很好,远处就是成片的竹林和泛着波纹的湖面,她说:“我以前来就爱住这个酒店,环境好,也干净,楼下的饭菜也不错。”
顾夜浅问:“你以前跟小周也是定标间?”
“瞎扯什么呢!孤男寡女的怎么能共居一室。”
“孤女寡女的共居一室也挺危险。”
也是,池知晏只想着两个女人睡一间房没问题,反正也是两张床,倒是忘了一直对她有心思的顾夜浅可是个胆大妄为的货,于是说:“那我再去开一间。”
顾夜浅忙拉住她:“不用不用,你浪费那个钱干嘛?还是说你对我有心思,不敢跟我睡一间?”
这可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池知晏动了动嘴唇,只吐出三个字:“吃饭去。”
从楼下吃完饭再上来,天已经全黑了,两人开了一天车赶了一天路,谁也没心思再聊天,洗完澡就睡了。
隔天早上8点多,周全彬给池知晏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丁蜀镇,正在他们以前经常买泥的张大庆家里闲聊,就等她们过来选泥了。
池知晏挂了电话,叫醒睡得正香的顾夜浅,说:“快点洗漱,小周已经到了,咱们一会儿去丁蜀找他。”
顾夜浅揉着眼说:“小周怎么来这么早?”
“可能是连夜赶过来的吧,快起床了,等买好泥料你想睡多久睡多久。”
“好吧。”
等顾夜浅洗漱完,两人吃点早饭直奔丁蜀,池知晏每年都来,对这片儿很熟,顾夜浅第一次来,有点新鲜,东看看西望望的没个消停,动不动还拿起手机拍张照,顺手再发个朋友圈,池知晏看她发朋友圈里的那些直男照片,笑喷了不止一次,惹得顾夜浅瞪了她好几眼。
张大庆是土生土长的宜兴人,今年刚满70,个头儿不高,但满肚子学问,他家里世代卖泥料,由于泥料好,价格就贵,他家的生意也就远没那些泥料差但价钱低的店火爆,但那些做壶的行家却大都是来他这儿选泥,毕竟大师级的人物都爱惜名声,泥料若是差了,整个壶就废了,没必要省这点钱。
池知晏是他家的常客,她一到,张大庆的孙女张圆圆就来门口迎她,池知晏先跟她寒暄一番,夸道:“圆圆越长越漂亮了!今年大四了,想考研还是直接工作?”
“看情况吧,”张圆圆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说:“我寻思着要是考不上研就工作,反正怎么都能混口饭吃,不怕。”
池知晏的胳膊被她挽着有些不适,抽了抽没能抽出来,索性不抽了,顺着话说道:“说到底上学也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混个好日子,还是你这心态好。”
顾夜浅看出池知晏的别扭,抿嘴笑了笑——自己挽住她的时候她从没这样过,多开心呢!
进了屋,池知晏先跟张大庆问过好,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张大庆第一次见顾夜浅,他跟顾东亭是老朋友,得知她是顾东亭的孙女,就送了一支竹箫给她,算作见面礼。
几个人寒暄客套完,池知晏这才说起泥料的事,张大庆领她去库里看,一边介绍一边让她自己挑,他说:“现如今不比我年轻那会儿,有些矿给封了,好泥是越来越少了,你看这边的天青泥,我今年拼了命也就搞了这些,有些店家动不动还说什么这壶是天青做的那壶是天青做的,什么呀!一般的小作坊哪舍得用这泥!就算跟你师傅一样的大师也都是爱惜着用,如今这人,真是!说大话都不带脸红的!”
池知晏说:“大家都拼了命的想发家致富,一切都向钱看齐,难免人心会浮躁。”
“嗨!要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技术练好了,跟你师傅似的,一把壶就没下来几十万的,不比那些做个假偷个料动个小心眼的来钱快?这年月,真是,人心不古。”
池知晏附和着:“也是,人心不古。”
她跟长辈说话一般不会反驳,大都是顺着来,老人一被她顺着毛摸高兴了,一张嘴就给她打了一个88折,这可是一般人拿不到的折扣,然后池知晏顺毛摸的更起劲儿了,顾夜浅在一边看的直觉得牙疼。
选完泥料,张圆圆说:“晏姐,这都中午了,今天我做东,叫上我爷爷跟我爸妈,咱们去我姑姑那儿吃饭怎样?”
池知晏打趣问道:“你做东?不是赊账吧?”
“不是赊账,是记账,让我姑姑先记我账上,等我赚钱了再给她。”
池知晏大笑两声:“好主意!那还等什么?快领我们去吧!”
张圆圆姑姑的店在太湖边上,离这儿不算近,等一行人开车过去,已经将近一点钟了,姑姑给他们安排好包间后,赶紧去张罗饭菜,几个人有说有笑,十分尽兴。
池知晏肯定是少不了要喝酒的,顾夜浅如果也喝等会儿就没人开车了,于是她一入座就说:“夜浅酒精过敏,酒不能沾。”
几人一听也不强求,张大庆说:“可惜了,不能喝酒就少了一样人生快事,可惜。”
张圆圆说:“女孩子嘛,不能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能这么说,但凡能喝酒会喝酒的女人,可一点不比男人差,”张大庆一捋胡子,说:“就说易安居士李清照吧,十首词里恨不得有九首是带着酒的,像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还有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这些佳句,不喝酒她能写的出来?所以女人也得喝点酒,潇洒!”
“确实潇洒,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的句子,一般男人既不敢想,也想不出来。”池知晏端着酒杯起身,恭敬道:“张爷,我敬您一杯。”
“好,”张大庆跟她碰碰杯,仰头喝净,说:“我一年才喝你一回敬酒,可得好好品味品味,你师傅仗着比我大点儿就老占我便宜,这我可不依,你等会儿替你师傅再敬我一杯。”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饭吃到一半,隔壁包间的几个人得知张大庆跟池知晏都在这儿,就都过来敬酒。
他们几个都是当地的做壶能手,池知晏也都认识,张大庆兴致一来,又要了几个菜和一瓶酒,让大家挤挤,好围着桌子都坐下,这原本看着挺大的包间突然感觉小了不少。
酒至半酣,一位60多岁的长辈说:“知晏,你师傅爱猜谜,我也给你猜个迷——之乎者也,望而却步。打一古典名著。”
池知晏略一思忖,说道:“古文观止。”
“生在山里,死在锅里,藏在瓶里,活在杯里。”
池知晏给他倒上茶水,说道:“茶,您慢用。”
张大庆兴致勃勃道:“我来一个,英国人说再见,中国人行个礼。打一字。”
池知晏躬身一揖:“小女子‘拜’见大人。”
张大庆哈哈大笑:“再来一个,余人均萌去意,皆因领导马虎,打一唐诗五言。”
池知晏面带苦相:“离离原上草啊!”
这时张圆圆接口道:“晏姐,我也给你出一个——好兄弟们抱成团,穿着白衣真好看。”
池知晏含笑敲敲她的脑壳:“你是哪头‘蒜’?”
众人哄堂大笑。
顾夜浅见池知晏在酒桌上游刃有余地活跃气氛插科打诨,心中不禁升起层层爱意,忽又觉得池知晏仿佛一只精灵,一旦抓不住,她会瞬间消失在风里,当下心中又是一紧,不由握起了拳头。
饭局结束时是四点半,十余个人吃喝聊了一个下午,也不觉得累,走出饭馆还又拉扯着聊了半个小时,这一折腾就到了5点,近黄昏了。
池知晏想着今天也没带顾夜浅好好转转,就给张圆圆的姑姑要了一条乌篷船去湖上泛舟,此时晚霞渐显,青天碧水,秋风拂过之处,湖面涟漪不断,顾夜浅仰面西望,叹道:“好一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池知晏笑道:“世人少知庾信那句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与春旗一色,王勃一借用改动,就成了千古名句,可见千古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了。”
“这倒是,”顾夜浅深有同感,她兴致一来,就跟池知晏在船上自拍了一张合影,拍完说道:“真好看!”
“你真自恋!”
“我是说你真好看!”
“哦,这倒名副其实了。”
顾夜浅看她一眼,见她一直眯眼笑,就问:“你今天很高兴?”
“高兴,怎么能不高兴?”池知晏手扶船桨,扬眉道:“我喝酒喝的熏熏然,又来到这天高水阔的地儿,直叫人宠辱偕忘,心旷神怡,当下就有了范蠡归湖之感,想不高兴也难啊。”
“范蠡归湖?”顾夜浅侧头沉思片刻,吟道:“五湖之中,天地为伴,佳人相依。一叶扁舟,摇尽世间尘起尘落。红袖添香,全不闻前朝往事。只愿执子之手,一蓑烟雨洗平生,永相恋。你说你现在有范蠡归湖之感,那我该当范蠡,还是该当西施?”
池知晏是喝了不少酒,可远没达到醉的程度,顾夜浅这句问话明显是个套,她不敢回答,又见她手里还拿着张大庆送她的竹箫,就说:“我小时候还学过吹箫呢,她走之后就没再动过。”
这个“她”是指谁顾夜浅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把箫放到她手里:“那你为我吹一曲。”
池知晏稍一犹豫,接过箫来,坦然笑道:“拾起来也好。那我就吹我最熟悉的吧,以前看东方不败,爱极了里面的插曲,后来才知道那是胡伟立的《雪千寻》,我就给你吹这首吧。”
她将竹箫放于唇边,先试试音,又屏气凝神,纤指轻点,缓缓吹了起来。
箫声悠幽,若虚若幻,洋洋盈耳,如行云流水,又含蓄深沉。
此时灯光渐起,暮色渐深,池知晏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端坐于船头,晚风吹起她的发和她的衣,吹散那回旋婉转的渺渺箫声,那飘逸之姿真可谓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顾夜浅听的痴了,也看的痴了,待一曲吹完,她俯身上前,捧住池知晏的脸,痴声道:“我从没迷恋过谁,除了你。”
说罢,吻上了她的唇。
粉面暗染酡红,酒香溢于唇瓣,顾夜浅沉醉其中,吮吸挑弄,辗转留恋。
池知晏想她可能是真的醉了,她竟然在回应这个吻……
“我是谁?”一吻过后,顾夜浅略带紧张地问,生怕她再喊出安沁二字。
池知晏闪了闪眸子,轻声道:“夜浅。”
顾夜浅就笑了。

Bookmarks

Gift

Readers reviews
Please login first and then com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