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事,有许多人,当你不去想他们的时候,他们会自动跳到你面前,但当你期待他们出现的时候,他们反而像正在冬眠的乌龟,缩在壳里,久久不露出头。
自餐厅一别,钟倾茗一直在心底希望能与尚菏瑹再相见,可小半个月过去了,她们却从来没有再相见过。
钟倾茗并不着急,有郝自强这根线,尚菏瑹就不会难找。近期她正打算从非洲进口一批木材,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成天忙的团团转,间或还被追她的几位男同胞闹的心烦,也委实没有太多精力再去结交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人。
六月初的天气,猛然升温了一大截,现在的老天爷说冷就冷,说热就热,似乎一点也不懂得“过渡”为何物。
到了六月,临近暑假,尚菏瑹本就没几节课很是清闲,这下更是清闲了,平日里没事她就看着路璐和秦浩画画,一天天的下来,他们三个已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这个无话不谈是有底线的——尚菏瑹不谈古玩,路璐不谈凌嘉,秦浩不谈他曾在婚前出过轨的事。
三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把“防人之心不可无”贯彻的很彻底,看起来知根知底熟悉的要命,实际上是温水煮板栗——半生不熟。几个常在江湖飘都曾挨过刀的年轻人,各有各的计较,也各有各的算盘,想让他们对着一位仅仅认识半个来月的人轻易地把心窝子给掏出来,那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俗话说路遥才能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这年头,想交个朋友是很浪费时间的,一般人都是面子上能说得过去就行了,谁有闲工夫跟你扯里子啊?
但是个人就会有点好奇心,路璐越是不谈凌嘉,尚菏瑹就越想知道路璐她对象是个怎样的人,尚菏瑹觉得,普通人谈恋爱,大都会拿着对象四处炫耀,可路璐明显很反常,她根本不提她对象究竟是何方神物。
在这段时间里,心细的尚菏瑹发现自打路璐来她家画墙画以后,每到傍晚,她家小区门口前常常会停着一辆奔驰小跑,路璐每天完工后,只要那辆小跑在,她就必会往小跑里头钻,尚菏瑹不由的瞎琢磨,能开奔驰小跑的,必定是个财主,难道路璐是个小三,不好随便把对象拿出来示人?
而对路璐来说,尚菏瑹越是不聊古玩,路璐也就越想知道她那间不常开门的书房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宝贝,不就是间放满书的书房么?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难道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样一来,尚菏瑹和路璐有事没事的就对着进行摸底行动。
这天中午下雨了,雨说不上大,但也是不小的,路璐和尚菏瑹怕弄湿衣服,都不想出去吃饭,尚菏瑹得知路璐会做饭,就想她尝尝她的手艺,路璐不好拒绝,她瞅瞅那间干干净净的厨房,叹着气让秦浩下去买点菜和调料上来,做饭就做饭吧,总比淋湿了衣服好。
等秦浩买回菜和调料,路璐和秦浩洗菜做饭,尚菏瑹站在厨房门口和他们聊天,路璐看她像罗马柱头一样挺立在门口中央,没有一丁点想过来帮忙的思想觉悟,打心底鄙视了她一回。
尚菏瑹随便找个话题,说:“你们能随手就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可真好,想当年我本科是艺术设计专业,可我就对画画不感冒,当初考这专业全是为了逃避数学。”
秦浩表示理解,他说:“跟你存一样心思的有的是,这年头的孩子考美术专业,大部分都是看中了录取分数低和不考数学。”
尚菏瑹表示认可,认可过后,她开始借机套关系:“我搞史论,你们搞纯艺,咱都跟艺术有关,是同行啊。”
“同行不同类,”路璐立刻撇清了关系,她这会儿有点不待见不知道帮帮忙的尚菏瑹,接着损道:“我挺纳闷,人大门槛挺高啊,当初他们是怎么把你这不会画画的公主给招进去的?”
“我多少也还是会画点画的好吧,再说了,人大门槛再高,也高不起你们央美啊,”尚菏瑹为了回损路璐,诡笑道:“你们听过一句话没有,是北影的鸡,北体的汉,央美的流氓团团转。”
“这是谁胡说八道的啊?”路璐对母校还是很有感情的,“北影和北体我保留意见,我们央美可没流氓团伙。”
“不管有没有,这年头哪儿都少不了流氓,”尚菏瑹故意把话往路璐对象的身上引,她左看看秦浩,右看看路璐,说:“看你们做饭这么搭配,不知道的真得以为你们是一对。”
“这话可不能乱说,”路璐摆出一张怨妇脸,“人家秦浩可是早就名花有主了的。”
秦浩把洗好的油菜放到案板上,说:“少把自己说的跟没人要似的看起来这么可怜,你不也是早就名花有主了么。”
尚菏瑹及时的问:“路璐你怎么很少提起你那驸马啊?”
“嗨,老夫老妻的,激情早就没了,没什么好提的。”
激情早就没了,每次接到人家电话那张脸还能如此春意勃发?尚菏瑹可不信,她把话头继续往下引:“这年月就是老夫老妻才有滋味不是?”
“一看你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主儿,”路璐利索的切好葱花,说:“这年月老夫老妻能有什么滋味?偷鸡摸狗那才叫有滋味。”
“你也偷过摸过?”
秦浩大笑,“她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儿啊。”
路璐怕秦浩说漏嘴,赶快转移话题:“菏瑹博士,您那书房里头是不是藏着什么宝贝啊?”
“哪有什么宝贝啊,书房里头乱七八糟的,怕让你们见了笑话。”
怕让我们见了笑话?路璐撇撇嘴,压根不信尚菏瑹那鬼话,您那卧室里头也乱七八糟的,怎么就成天开个门也不怕让我们见了笑话?
尚菏瑹和路璐都从对方嘴里得不到什么好的八卦素材,索性暂时停止摸底行动,尚菏瑹随口问路璐:“你老家是哪儿的?”
“山东的,你呢?”
“呀!我妈也是山东人,咱算是半个老乡啊!”尚菏瑹又开始拉关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我说我怎么一见到你就倍儿亲切呢!”
“可不是嘛,”路璐顺着尚菏瑹的话,说:“老乡见老乡,俩眼泪汪汪,我说我怎么一见到你就想哭呢!”
路璐接二连三的把尚菏瑹的话给顶回去,这让尚菏瑹很是有点受不了,若在平时,她定是一早就把白眼给飞过去了。但如今不同往日——路璐是要从她手里赚钱的,而她又不想让路璐多赚,她好不容易跟路璐扯上了一点关系,可不能就此放弃,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干脆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看在咱是老乡的份儿上,你看,等你们做完了墙画,那钱给我算的少点?”
路璐笑的灿若朝阳,她跟凌嘉呆的久了,凌嘉的说话技巧她自然也就学来了不少,于是她仿着凌嘉在谈判时那种颇具亲和力的模样,在不伤感情的前提下,说出了比较惹人暗自伤心的话:“老祖宗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咱虽不是亲兄弟,可怎么也是半个老乡,我看为了咱们的友情永世长青,咱还是按祖宗们留下来的规矩办事的好,您说是这么个理吧?”
路璐的柴米不进,直让尚菏瑹脸皮抽筋,她斜瞥着路璐手里的菜刀,恨不得一把夺过来往她身上砍条黄金分割线。
钱的问题上占不到什么便宜,尚菏瑹大是不甘,她打定主意以后要天天买菜回家,好让路璐天天给她做饭吃,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放着个现成的厨子不用白不用,既然路璐不跟她讲客气,那混吃混喝成性,又喜欢占点小便宜的尚菏瑹,也坚决不要跟路璐讲什么客气。
又是一个周末,周末的太阳公公像是刚刚失了恋,为了发泄一般,把它的毒热发挥到了极点,响晴的天比镜面还要平,见不到一丁点波动,明明还远没到七月酷暑,可是,枝头的绿叶已经耷拉下了脑袋,无精打采的渴盼月亮婆婆的到来。
这个周末有个大型拍卖会,尚菏瑹拉着贾红旗前去观望,她在两天前刚转手了一本道光七年重刊的《康熙字典》,赚了不少钱,心情好的不得了,临近暑假,她除了围着古画古玩搞搞研究写点论文,也没什么太多的事干,路璐和秦浩画画需要集中精力,她也不好总拉着人家聊天,所以在这期间,但凡有个热闹的场合,她总是会前去凑一凑。
贾红旗大学毕业以后先在一家出版社干了两年平面,后来又跳槽进了瑞风杂志社的设计部,主要担任排版设计,他和尚菏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男女关系,也是,贾红旗是个GAY,尚菏瑹又崇尚自由热爱单身,他们这男女关系想不良好都很困难。
路上,在尚菏瑹的小奥拓里,贾红旗大倒苦水:“菏瑹啊,哥我又、又失恋啦,你说这年头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难呢?”
“明知道很难,你还去狠谈,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尚菏瑹得意洋洋的建议:“要不你学学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多自在啊。”
“你是非人类,我不跟你学。”
“那你就自己郁闷去吧,”尚菏瑹看贾红旗一眼,说:“你谈过三次恋爱了,每一次谈都没超过半年,还都是让人家甩你,你就不能给我长点出息呀?”
“我也想长、长出息啊,这、这、这、我、我……”贾红旗稍微一着急,结巴起来就没个完。
“行了啊,别这这这你你你的了,你常常失恋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贾红旗一脸求教。
“你知道天安门广场升旗前,国旗护卫队的旗手们都要把那旗往外甩一下吧?”
“知、知道啊,可这、这跟我失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尚菏瑹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红旗啊红旗,你就是一面大旗,生下来就是要被人甩的,认命吧。”
贾红旗一听尚菏瑹这话,突然很想拿个刀片割了她的喉咙。
到了拍卖会的大门跟前,尚菏瑹把她的小奥拓停好,刚关上车门,贾红旗就脸朝着离他们十来米远的一对女人说:“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碰到我、我们总编。”
“你们总编?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凌嘉?”尚菏瑹左右看看,问:“在哪呢?”
“看前边那俩美女了吧?”贾红旗伸手一指,“个头稍微高点,头发稍微短点的,就是。”
尚菏瑹的眼睛稍微有点近视,但近视的不厉害,顶多200度,在这个全民近视的年代,她这点度数,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眯起眼睛往前看,本是正常运转的大脑不由的打了一个趔趄。
前边那俩女人,头发刚过肩的那位她以前在杂志上见过,正是传说中的瑞风总编凌嘉,但凌嘉身边那个女人——也是让她大脑暂停运转的那个人,恰是跟她抢过画册抢过扳指还抢过座位的钟倾茗。
怎么又碰到她了?尚菏瑹小声嘀咕,真是黄鼠狼单咬病鸭子,该着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