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于文文对家族的事务上手很快,仰仗她在国外风生水起地搞乐队之余,还兢兢业业地念完了大学。
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现在每天变着法子钻法律的空子。她曾经无比厌恶和反感关于家族的一切,如今也自然而然地接过于征添递给她的权杖。
改制的关口,于征添却对外宣称静养,一天会客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饶是这样每天上门拜访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那些人最后都找到于文文头上。
家族势大,变动意味着会分走一部分人的蛋糕。
今天来的两拨人在她的会客室里吵得不可开交,为了明年主要资金流向的问题。
涉及钱的事大部分是刘恋在管。按规矩,第二年的安排都会由她父亲统一在年末敲定,于文文管不着。他们来她这儿闹,无非是抱着侥幸心理,顺带撒撒憋着的火。她前一天没怎么睡好,越来越大的争执声碾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
混乱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还不是沾了那位的光,现在湜哥死了,桃花运彻底变成了桃花债。”
显而易见,“那位”指的是刘恋。
于文文头更疼了,定制的打火机“咣”一声扔在桌面上,屋里十几个人才想起这里头还站着个不好惹的。那些人也吃不准她突然发难是什么意思,又想想中秋宴后传开的谣言,便大着胆子在她面前指摘刘恋起的不是。
一群男人,把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听来风流艳事毫不客气的往她面前放。
最后将老虎彻底撸炸毛。
于文文把为首的两个人当着他们的面绑了个结实,当成沙袋揍了半个小时。
最后一起打包扔了出去。
这事儿刘恋不知情,但于征添很快听到了风声。把她叫到了疗养室,训诫她意气用事不会拐弯。于文文环顾四周那些滴滴答答的仪器,直接了当的挑明:“他手下有个叫赵梦的,让她来管。”
“女人?”于征添听了管家的陈述,朝她瞪眼。
“能做事就行。”于文文咧咧嘴,“您别忘了我也是个女人。”
走的时候正巧碰见刘恋推门进来,她一歪头指着刘恋又补了一句:“她也是个女人。”
当天夜里,刘恋被她按在床上,弄了一身的青青紫紫,第二天脚踩在地上都软得不像话。
于文文靠在床头看她用衬衣和西装外套把身上招摇的痕迹遮住,只露出修长干净的脖子,脑子突然一抽:“你说我是该叫你母亲还是嫂子?”
换来一个斜眼:“发什么疯?”
刘恋大差不差能够猜到她听到了什么,昨天晚上醋缸子就翻得满屋子都是味儿。
她们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吃醋的关系,但她还是软下语气对于文文说:“你要是想问,我会说实话。”
“不要。”
嘴上说着不要,于文文私下找人把她的事情翻了底儿掉。
刘恋是把自己赔进来的。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陪富二代朋友玩资金运作,三个月就掏空了于湜的两个子公司。于湜盛怒之下捉了富二代,关在自己的私人会所里,还在读书的孩子没见过这种阵仗,一股脑把知道的全抖了出来。
包括刘恋。
于湜玩性大发,又把见色忘利发挥到了极致,花了大价钱决定和她再赌一把。可刘恋的筹码只有她自己,于湜则慷慨的压下了三个子公司的资产,赌局的人质是那个倒霉的富二代。
结果是刘恋输了,但折了他母公司一半的市值。
这件事闹得太大,惊动了于征添,年轻人之间的赌约被铺天盖地的权利介入。最后野花变成了小妈,于湜为了填平亏损的窟窿,四处找补了大半年,
于文文翻了翻那年的年终报表,这个倒霉家伙满打满算在刘恋手上亏了27个亿。
啧,赌徒。
这场盛大赌局的结尾,刘恋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还白白搭进来大半辈子,旁人看了都要问一句值不值。
两人因为这件事结下了梁子,于征添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俩没少给对方下绊子,后来于征添出了事,才有了一些些合作的意思。
往事翻到一半,于文文突然也觉得自己挺好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自己父亲的妻子,心里还要介意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如鲸向海、似鸟投林的爱情在同龄人看来是绝美的画作。
对于黑手党来说就是死穴,特别是像她现在,名号大于实际权利和能力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感情拿住命脉,逼进绝路,她母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于文文无比庆幸自己和刘恋在这件事上保持同样的清醒和冷静。
她们背着所有人的目光接吻、上床、做爱,偶尔瞎聊起来也天南地北,从音乐电影聊到人生哲理、诗词歌赋。
但绝口不提爱。
见面的时间也大多在半夜,有时是于文文刻意在花园里截住她,有时是刘恋提着酒瓶上楼逼着于文文给她弹电吉他。
Live house舞台上狂躁的电吉他声在耳朵里四处冲撞,但始终被困死于耳机内部。
像夜里在她们身上翻涌的暗流,无人知晓。
刘恋偶尔兴致高涨会跟着她哼唱几句,于文文夸她的嗓音慵懒醇厚,很适合唱爵士。刘恋又抿过一口酒说,你怎么知道我读书的时候也瞎搞音乐唱过一阵爵士。
如履薄冰的关系缠成一根极细的线,两端系在她们脆弱脖颈上,只要没人去拉扯它,就不会威胁到自己和对方的生命。
她们在这一点上如此默契。
入冬之前,于文文久违的收到了一份来自家人的生日礼物,更准确的说是来自刘恋的。
母亲走之后她就不过生日了,今年更是忙得她自己都要忘记这件事。
精致的包装打开,是电吉他的琴弦。
送吉他的太多,送琴弦倒是头一回见。弦是鲜红色的,指尖在上面飞速拨动的时候像沾着血。
刘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一角,看着她换掉原来的琴弦,再用布仔细擦拭,打趣她擦琴的动作像刚刚用琴弦杀了人。
于文文朝她挑了挑眉,又从琴箱里抽出一根新的捻在手上,慢慢向她逼近。
“怎么样?礼物喜欢吗?”
“很有意思。”
琴弦最后缠绕住刘恋素净的手腕,捆绑着她陷入沙发中,挣扎在于文文搅起的情欲漩涡里。高潮即将来临时,刘恋从那根琴弦上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急速奔涌。
但生活时刻提醒她们,温存不是黑手党的常态,生死博弈才是。
越接近年关,风声越紧,于文文要接管的事儿更多。年前海运进关的最后一批货,对方指名道姓要于征添去。美其名曰阔别多年的老友相聚,实则是来打探风声的。
于湜暴毙,于征添闭门不出近半年,又在公开场合扔出了个于文文,段时间内发生的变数太多,常年合作的人也不得不竖起了耳朵。
于征添决定去赴约,两位大人物携着不适合自己年纪的伴侣坐在城市最高的餐厅俯瞰众生。
于文文则带着人去现场交易。十二月底的冬天,码头的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上身的大衣遮过膝盖,风就从单薄的裤管里灌进去。
她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还要装作得体。
“咱这是遭的什么罪,大晚上来这儿破地方吃海风。”有人比她更直接,兜着个黑色的帽子,两只手揣进袖管里,在阴影里看着码头上高悬而过的集装箱和她抱怨。
“没让你去运货已经挺走运了。”于文文点了一只烟,把烟盒朝阴影的地方递过去。
“我不抽这玩意儿。”对方轻轻推回来。
“看不出来。”
“那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那人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她说道:“我可是烟酒不沾的五好青年。”
于文文在国外的时候多半抽的电子烟,味儿小,不会影响周围的人。回来之后于征添看到了,说那东西是小孩子的玩具,她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刘恋倚在她卧室的落地窗边,捻着一根细长的纸烟,微弱的火光在她指尖亮起又熄灭,她忽然觉得传统烟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
火星即将燃到尽头,有人来告诉她事情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