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于文文在阁楼整整被禁足了三个月,从初夏到中秋。
于征添的方法还是奏效,一个从来没有停下脚步的人突然无事可做,只会引燃她无限的好奇心。于文文看完了于湜留下的所有破烂摊子,还有辐射全国乃至其他国家的产业信息。
地产,工业,医药,金融甚至文娱。
那些是明面上的东西,暗河里沉着的是官商勾结,军火走私,每一项都让人胆战心惊。
庞大的机器从上到下一环扣一环的运作,造就了如今的黑色的帝国。
“周末的宴会,先生让您一同参与。”三个月零六天后,管家给她带来了重获自由的前兆。“这些年您不在家,没有备着您惯常的穿衣风格和尺码,这次宴会的礼服就让夫人替您做主了。”
于文文没有在意他下达通知般的态度,只在他提到“夫人”二字迟疑了片刻,精致的眉紧蹙到一起:“知道了。”
刘恋的衣品很好,挑选一件礼服不是难事。
但她没有预料到会是一条吊带的礼裙,香槟色的裙子,剪裁层次错落,贴心的配上了一双鞋跟没有那么纤细的高跟鞋。一切都很完美,包括尺码。
除了于文文本人。
她在那条裙子面前绕了五圈,开始腹诽刘恋过于优秀的品味。管家派来接她的人敲了第二次门,提醒她时间快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临走之前还是在裙子外面套上了自己衣橱里的黑色西装外套。
至少可以遮一下,胸前和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
晚宴地点就设在庄园最里面,比她想象的要正式许多。到场的几乎都是与家族牵扯颇深的人,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亲戚,用管家的话来说:借由中秋团圆,是私宴,又并非私宴。
于文文踩着点到,于征添看了她一眼就入了场,留下一句:你领着她。
另一个人是刘恋,话是交代给她的。
“外套不错。”刘恋也不见外,歪着头弯了眼睛看着她,由远及近地欣赏起自己挑的礼服。
柔美的礼裙因为这件西装露出些锋芒。
乖顺的第一印象在刘恋转过身的那一刻被打散,她笑起来明明眼里都是狡黠。于文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同她接触,心里多少带些防备,几个月前她还用枪指着刘恋的脑袋,难保对方不会心生报复。
“谢谢。”她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偏过头去。
余光难以自制的往刘恋身上瞟。
同样是香槟色的裙子,纱质的长裙下摆垂在地上,显得更端庄,但背后镂空的部分几乎低到腰间。右侧肩胛骨上方有一颗小巧的痣露出来,点缀在一整片白皙的背上。落在于文文眼里,就像一粒火种,点燃她关于绮梦的回忆。
喉头不自觉发紧。
该死,怎么还没让她们出去。于文文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温度在缓慢爬升,好在今天化了妆,不至于让人一眼看出异样。
“准备好了吗?”笑意敛去,刘恋转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把手伸到她面前。
于文文牵住了那只手,是温暖的。
沉寂多年的幕布即将被揭开,铺陈在她面前的始终只有一条路。
她跟在刘恋身后,看着她挂着商务礼节性的微笑同来客握手、拥抱、寒暄,为这些人引荐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仿佛两人中间真隔了一个辈分。
于文文心里有些别扭,但仍然强迫自己专心。
她从未出现在于征添主持的公开场合,许多人早就忘了,他除于湜以外,还有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几十双打量的眼从她踏入宴会厅开始就不停的在她身上逗留。
“你父亲的义子,湾区那边都是他在打理。”推杯换盏间,刘恋同她咬耳朵。
她朝男人举了举酒杯,对方恭敬地举杯回礼。
还有几个堂兄弟姐妹,虽然多年未见,样貌也没发生太大变化。意料之外的是于征添的私生子,叫李珂,没名没份,年纪比她小一些,于文文能够想到,是当年老头子因为不满自己的性别,在外面留下的香火。
不管怎样,人都已经这么大了,再去计较这个也没意思。
一屋子人熙熙攘攘,看上去是血亲,实则虎狼环伺。
没走几步,她刚见面的便宜弟弟就摇着高脚杯,迫不及待地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母亲未免也太过偏心,姐姐都快三十了,您还这么护着她。”他前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却轻佻的在刘恋身上游走。
对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人,他倒是叫得出口,于文文听他说话胃里直泛恶心。
可碍于修养她只能乖乖端着杯子站在刘恋身后。
刘恋没当场让他难堪,说出来的话倒叫对方也不好受:“承瑞上个季度的财报挺好的,你怎么还眼红别人。”她嘴角还保持着向上的弧度,眼底却是冷的。
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于征添默许,承瑞那一份都不可能给他。
说到底还是迂腐,就像于文文作为女孩不受待见,放在李珂这儿叫登不上台面,可有些人再不受待见也是发妻生的。
于文文看自己觉得倒霉,看他觉得更倒霉。一辈子从没见过的亲姐弟,头一回见面就要视对方为死敌。
“父亲和大哥都多得您的照顾,现在又轮到姐姐。”李珂几乎是咬着牙凑上前,装作亲昵的圈住刘恋的肩,“您什么时候也多照看照看我。”
声音不大,恰好让周遭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那些话背地里传是一回事儿,放在这样的场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儿。
刘恋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一旁的人端着酒杯颇有些看戏的态度。
于文文抬眼望向二楼挑出的那个檐台,她的父亲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小麻烦。
除了倒霉,还挺下流,于文文对自己的便宜弟弟盖棺定论。
“我倒是有兴趣照看照看你。”她走上前去握住了李珂的高脚杯,另一只手捏成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脸上,手上的戒指和对方的鼻梁碰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手疼,但明显李珂的脸更疼,捂着鼻子血洒了一地。
参加宴会的人没想到于文文只是单纯长了张冷感清丽的脸蛋,动起手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长幼有序,你该先学学怎么尊重…长辈。”她在刘恋的注视下,极其不情愿的说出最后两个字。
打架这事儿被她用“管教”的由头大事化小,她叫来宴会管事将人打包带走,末了吩咐侍者送来热毛巾,又一边在心里抱怨这身礼裙太有碍她发挥。
要说李珂的话于文文半点不入耳是假的,刘恋大学毕业便同她父亲结婚,这里头必定有些什么猫腻,她不想猜,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胡乱发散的思维。
东西送到。
刘恋先一步接过侍者送来的毛巾,牵起她的手,摘下那两枚弄脏了的戒指放到托盘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替她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
细软的布擦拭过指节和指腹,明明只是大庭广众下继母表达关爱的动作,手指交缠摩挲之间没由得生出些旖旎来。
于文文感觉自己要被她点着了,在深秋的夜里穿着裙子,背后还热得冒汗。
刘恋总有办法把一些看上去平常的事,搅上其他颜色。
思想完全不受控制。
“今晚别戴戒指了,明天可能会肿起来。”她放下手帕低声嘱咐。
该死,她的声音原来有这么蛊惑吗?!
角落里的风波散的很快,以为可以任意拿捏的小猫咪原来是只不好惹的小老虎,势利眼的老头子们开始见缝插针同于文文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