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场见面最终在父女剑拔弩张的争执中结束。
于文文没蠢到当面去控诉于征添多年来的不公,只是同他表明懒得接下于湜留下来的烫手山芋,也不想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
如果非要被囚禁在庄园里,她宁愿选择什么都不做。
长久的的沉默后,于征添在空大的教堂里突然开口,苍老虚弱的声音如同鬼魅爬进她的耳朵。
“你最好想想你的母亲是如何走的。”
奔涌而上的怒气激得她眦目欲裂。
他在于文文面前提她的母亲!
于湜虽是长子,他母亲却是祖父辈强行安排给于征添的。他自小对于湜严加管教,为的只是不落人口实。
而立之年,意气风发的黑手党老大终于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便迅速坠入爱河,有了爱的结晶。
于文文的诞生伴随着母亲巨大的苦难,难产加上大出血几乎要了母亲的命。
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
那些所谓叔伯长辈总说,女儿承担不了家族大业,还得要个儿子。可她的母亲因为她的出生很难再有身孕,于征添的爱也随着时间的拉长而渐渐变淡。
留给于文文童年的,只剩下兄长明目张胆的嫉妒和旁人哀怜的目光。
她十岁那年,母亲意外又有了身孕,是个男孩。于征添才重新捡起了当年扔下的爱。
就在众人都以为家庭和睦的桥段会就此顺利发展下去的时候,于文文同自己的母亲,连带着未出生的弟弟被父亲的仇敌挟持。母亲最终因为身孕没能逃过一劫,死在了距她只有数米远的地方。
大片的血液漫延至她的脚底,漫延至她往后十七年的梦境。
他们把她母亲的死归结于几个党派权利的更替,而于文文清楚的知道母亲没能躲开致命伤,是因为太想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留住他最后的爱意。
于征添的话让她暴怒得像只被入侵领地的老虎,她反手抽出保镖挂在腰后的枪,指向他背后的女人。
“你看看自己这半截入土的身子,还TM指望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她搞不懂是于征添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那一瞬间于文文是真想的扣下扳机。
于征添没有回答她,身后冲上来的保镖拧住了她的手腕,一脚踢在她未愈合的左腿上。天旋地转后,她被按倒在地面,目光倒置,最后落进刘恋雾气朦胧的眼睛里。
这名字是管家告诉她的,连带着的还有刘恋生平的履历。
国内顶尖学府金融系的高材生,三十岁就在一家国际大公司做到总监的名号,除去二十三岁那年和于征添这一段遭人唾弃的婚姻,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年纪只比自己大了三岁。
算作长辈是不可能的,充其量是个姐姐。所以她那日没由来的笃定并不是完全无故,刘恋确实与她是同龄人。
教堂那出闹剧之后,于文文就被禁足在离庄园门口最近的独栋别墅里。
以至于她有大把多时间去理清楚造就现况的脉络。她躺倒在空旷又奢华浮夸的卧室里,反复审讯自己的记忆。管家不是没有告诉过她父亲再婚的消息,或许早就给她看过刘恋的照片,只是二十岁的自己奔忙于两份同样繁重的学业,刻意忽视了大洋彼岸的讯息。
是哪个倒霉催的名媛或者贵妇,反正同她没有关系。自己当时是这么想的。
于文文肯定那时管家给她的那张照片里,刘恋的样子和现在大庭相径,那样一双被瑰丽颜色包裹的眼睛,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于征添没有让她清闲多久,管家开始不停往她的书房堆入这些年家族各项产业的报表和明细,她并不想看,但长时间与外界断开联系的日子并不好过。
乐器不在身边,她不能总整日哼歌儿或者埋头谱曲,余下的时间也只能靠翻看它们渡过。
正对着花园的阳台也成了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在阳台,晚上能够清楚看到月亮和星星,星象万千,但以她浅薄的天文知识只能用肉眼分辨出天上最亮的那一颗,大抵是北极星。
白天会看到极少数车辆进出庄园。
于文文有一天偶然发现,夜里刘恋会在庄园的巨大花园里独自散步,通常是夜深露重的时候,披着一件外套,手上拎着喝的东西,慢慢悠悠的走。偶尔停下来望望天空,或者坐在长椅上玩手机。
整个庄园被隐没在黑夜中,夜灯也暗沉。
见得多了,于文文便更难将她同“名义上的母亲”这个词联系到一起,明明只是同她年岁相仿的女生。为什么会和于征添扯上关系?
窥探的欲望逐渐生长,不仅限于晚上。
一开始她劝说自己,是为了“母亲”这个特殊的称谓,往后的原因自己都不得而知。
她曾向管家套过话,得到的是毫无用处的答案。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时间久了,只是观察,于文文也能摸到些规律。
刘恋工作的时间并不太固定,需要出门的时候会穿着款式不同的职业西装,看得出她十分在意那份可有可无的工作。或许是加班,她时而很晚才回来,夜里归家时西装的外套多半挂在手臂上,露出里面裙子或者衬衫的内搭。
于文文猜她不喜欢从车窗里欣赏花园的样貌,每次经过总要自己走,到了大门才会上车,晚上无论多晚都坚持在门口就下来。
她愈发直白的窥视在入秋之后被撞破。和往常一样沉默的夜,月亮隐入云中,花园里闲逛的人和阳台上的目光相接。刘恋直勾勾地望进她眼底,大方回应她的窥探,轻轻摇晃着步子朝别墅的方向走过来。
那步速慢得像凌迟。
走得近了,于文文才看清她一直拿在手里的饮料是酒,酒精将她的眉目渲染得更加艳丽,夜色包裹住她整个人,徒留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裸露在呢绒外套和连衣裙之下。
衣服很好看,人也是。
刘恋在离别墅阳台最近的那盏路灯处停下来,秋日泛凉,她只能抱住自己的手臂揉搓取暖,又抬起微醺的眼仰视于文文。
迟来的羞耻在此刻飙升至顶点,于文文摸着自己快要燃起来的耳朵,飞速后退,撤回了房间,关上了阳台的落地窗。
凌晨三点半,她和自己父亲的第三任老婆在花园里对望。
这是什么狗血到家的故事。
于文文下楼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一口饮尽,强迫自己入睡。
但效果欠佳。
她喝得太急,酒精排山倒海地冲击着她的脑神经,她在脑仁泛疼的空隙中想着路灯下的女人会什么时候离开,那条裙子对于初秋的气温来说多少有些短了。
一整夜翻来覆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昏昏睡过去。
睡着的世界暗沉沉的,直觉告诉她眼前是一片红,有母亲惨死时四处流淌的血迹,还有她不曾亲临的、莫须有的婚礼现场,最后是刘恋擦了口红的唇和眼睛。
刘恋一步步走近她,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面颊,于文文看到她绯色的唇瓣一开一合,以极近的距离同自己低语,可自己始终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耐心被消磨殆尽,她用自己的唇堵住对方的。
原本沉苦的梦境明艳起来,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她探入刘恋湿润不堪的身体,一次一次不遗余力的撞击。那人原本雾气重重的眼睛失焦又泛红,与她眼尾的妆连成一大片摄人心魄的颜色。
她沦陷在瑰丽的色彩里。
而后一声枪响,她满手的粘腻变成血。于征添握住她的手和她手里的枪,枪口抵着刘恋,她挣脱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扣动扳机。
“砰。”
于文文身子一抖,在被子里惊出一身冷汗。时钟走向正午,睡前她忘了关窗帘,屋外的阳光直挺挺照进屋子里。她抬起乏力的胳膊,盖住眼睛。
梦里的经历太真实,惊惧与绮念反复播放,鞭笞她引以为傲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