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她一路向下,前方的阶梯在影子遮蔽天空时变得残缺。生命的黄金光泽普照大地却仍带来极深的黑幕。所有人都在遗忘脚踏之下的潮湿和沉默的顺从锁链。那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或者说谁都惧怕不合定律的混乱之物。
她停下脚步,眼前再无高低的石制台阶。长角的肥胖巨人每一步都会留下粘稠的体液,湿气在他们口鼻间具象成白色的雾团,混入下水道的空气中,引出逃窜的老鼠和死者的臭味。她的长袍拖地,沾染了令人作呕的一切,但她只是随意一瞥,没有嫌恶之色。巨人的巡视路线和她的方向重叠,对方用充血的眼睛仔细地审视,她轻抬手,通透的淡色蓝轻抚上巨人一边的脸颊,随后,响亮的一声“啪!”巨物便飞进一边的墙体内,带起的风掀掉了她的罩帽。
“可怜的家伙。”她轻声呢喃,银灰的眼里没多少真实的怜悯混杂其中。魔法光束的颜色从她指尖开始,再次环绕她的周身,隐进长袍的缝隙。她在其他巨人的畏惧退缩中,走向关闭的巨大古铜门,火焰巨人的发色在她靠近的每一步中变得更深,平静的银灰逐渐警惕。紧张是蓄势待发的羽箭,她告诉自己,这是正确杀戮的启示。
她闭上眼,黑色替代了火焰,盘起的螺旋里是不愿让他人窥见的诡计。不属于她的权杖在她手边形成,鸢尾的家纹刻在她指纹能触碰到的地方,这让她不禁流露笑意。
战场高傲的月,卡利亚的最后女王。她无声念出“母亲”的单词,气声里仿佛有事后的致歉。
长弓向下,弓弦松弛,羽箭被放回了箭袋。她想,面对全知的罪魁祸首,不该流露一丝自己是在伪装的空隙。
“菈妮不在此处。”她暗示地讲出属于自己的名姓,睁开眼,她便是她的母亲,卡利亚的女王,满月的蕾娜菈。
黄金的光泽盖着黑绸的布料。周身泛光的壳听见声响侧过头,看见的是曾于黄金树对立的异族统领人。她的眉眼稍稍抬起,如常的向上唇线,属于所有生物的慈爱都在其中。
“啊,真稀奇。”壳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笑意。菈妮站在门前,没有上前,她的敌人也没有上前,疏离和警惕是她愿意看到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异族的女王?”
菈妮知道自己在没有把握完美演绎母亲前,她不能回答敌人的问题。于是,她抬高自己的下颚,用不需要魔法伪装的银灰眼眸注视黄金树的壳,任对方解读她的含义。
——行为表达目的。
——如果对方不能理解,该怎么办?
菈妮记得她这样问过教授自己的母亲。那位宠爱子女的女王浅笑地抚摸她的卷发,亲切地叫了她“孩子”。
——哪怕是神也会为看到的沉默编造能说服自己的故事。
这的确是好用的方式。她从未找过梅琳娜,但她所做的叛乱准备招来了对方。黄金树下出生的女孩,怎么看都是那位壳派来的卧底。但菈妮同意了对方与自己合作的要求——一个有办法烧掉黄金树的人,正好成为她计划中缺失的拼图。
她们合作融洽,不管是伪装还是准备。菈妮曾想若是星空能成功笼罩世界,那她就邀请梅琳娜一同前往。
但梅琳娜说不可能。合作人有了疑惑,梅琳娜也没有保留以身为芯的秘密。在她看来,菈妮与永恒女王玛莉卡相似,或者说某些部分几乎一样。一些真相不会动摇对方完成计划。她等到的是菈妮长久的沉默,随后如常地说起计划的准备可能。
——也许,这样能更早结束。
Moon
一场暗杀或许就能解决一切。梅琳娜看着古铜的大门,繁琐的雕纹是星星与月,想着希望菈妮那边一切顺利。她只看了几秒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巨大的书柜整整排列,昂贵的地毯上爬满了手持蜡烛的少年孩子,他们穿着深蓝的袍子,因动静转身,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死尸才有的寒气。梅琳娜看不到十几岁的人类该有的疑问,他们只是看着她,然后又转头往远处的月光爬去。
高傲的月亮早已入梦,她永远慈爱,怀抱不会无缘出生的存在呢喃唱给孩童的摇篮曲。梅琳娜少见地在不远处微颚首,对曾经的女王报以敬意和歉意。
她要做的是夺走那颗琥珀卵。菈妮说如果无法夺走就吃了它。
——你需要我增强力量,但吃掉的方式?这听起来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梅琳娜,我们要做的哪件事是真的有成功可能的?
菈妮说得没错,她们不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如果她们要完成后续的计划——暗杀失败后要执行的计划,她就需要尝试一切让自己变强的方法。
梅琳娜一步步走到弯月面前。与地上爬行的孩子们一同仰望“母亲”,而“母亲”也将注视投向了她。
“孩子,你也要重新诞生吗?”
是。梅琳娜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小刀出了刀鞘又被她收回。她靠向月亮的怀抱,与对方一起环抱那颗琥珀卵。月亮笑着将她浮起,让她更好靠近自己。梅琳娜蜷缩着,指尖就能不刻意地触碰卵,橙色外壳比她想象得柔软,至少不会让她咬碎牙齿。琥珀中心闪烁微光,看不真切的大卢恩藏在细瘦伸张的树枝里。梅琳娜想也许可以一把火烧了。
月亮的怀抱十分温暖,梅琳娜却清楚自己找不到拿走琥珀卵的空隙。她只能张开嘴,希望能在对方还温柔的期间夺走力量。她将唇贴上琥珀,试探地用舌头触碰冰凉的表面。被她覆盖的橙黄向里微微凹陷,发出细不可闻的粘稠声响。
一点点,慢慢的。于两次呼吸间,梅琳娜含住了琥珀。不是该融化的温度,她却能感觉到嘴里那一小块琥珀的脱落。琥珀没什么气味,也无需咀嚼。梅琳娜吞下它时,涩味顺着喉咙抵达了胃。几次之后,她感到了口渴。
但还未到喝水的时候,她知晓自己如果从阴影里抬头,力量就会随她而去。
Sun
也许欺瞒真的成功了。黄金树的壳顺了菈妮的意思,露出了自我编造真意后的了然神情。她摩挲着自己的唇瓣,笑意中有着菈妮不理解的——
真心?
玛莉卡对我母亲?
菈妮觉得荒唐,但对方已踏过她们之间无形的分界线。违和的不适感在玛莉卡暧昧地贴上她时出现。她尽力保持着睥睨的态度,想要吓退主动的壳。壳只是笑着让眼中的爱意更加明显。那只贴着菈妮胸前布料的手随着玛莉卡的踮脚移到了菈妮的后颈。
玛莉卡的手有着太阳的暖意,菈妮却感觉到寒意。她意识到这个距离是暗杀的绝佳距离。不用考虑刀刃会偏差,也无需担心对方会躲闪。玛莉卡能环住她,她也能禁锢住玛莉卡。
菈妮回抱了比她纤细的壳。暗色的长裙贴在她幻化的法袍上,大开裸露的白皙背部暴露在她的视野下。她听到玛莉卡柔和的笑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或许也这么做过。担心被识破的寒意瞬间成了对两位首领曾经交集过往的毛骨悚然。
不能再想了。菈妮深呼吸后,将视线定在玛莉卡的背部。不知是否是因为律法的特殊,对方的背部甚至泛着光,对找致命点的菈妮来说,算是助力。
藏在法袍下的手指微微发亮。菈妮看着对方背部方向的前方,无声的深蓝魔法在半空形成小小的漩涡,流畅又谨慎地卷成一把极小却锋利的魔法匕首。再过不久,菈妮就能结束这让她厌恶的亲密。
魔法匕首猛地收紧,只要菈妮动个念头,它就会准确无误地刺进玛莉卡的脖颈——她怕击中心脏的壳仍能复活。但那位即将死去的壳没有征兆地将她推向地面。玛莉卡比看起来要有力气很多,菈妮开始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对方只是个柔弱的精神领袖这一念头。
没有预兆也导致菈妮无法用魔法让自己和肮脏的地面之间形成隔离的薄膜。她撞向了粘稠的死尸体液和碎裂的骷髅骨头。“啪嗒”的声响在告诉她一个让她恼怒的事实——她最爱的法袍脏了。要不是她对自己施加过“自己不是菈妮”的暗示,现在她或许已经回归本身,对眼前的壳冷嘲热讽。
到底要做什么。菈妮冷冷看着从自己身上坐起的玛莉卡。那位律法的壳脸上仍保持着笑意,她没有说话,指尖却在菈妮不知道的时候探进了她的法袍内。菈妮知道,对方只能触碰到她穿戴完整的衣服。
“啊,你什么时候穿得这么整齐了。”玛莉卡的语调里有着调笑的味道。她俯身和菈妮贴合,视线越过冷淡的唇瓣看向那双故意睥睨的银灰色眼睛。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是要再次形成匕首的深蓝漩涡,它被菈妮移到了心脏的位置,微微发光,随后在它旁边又多了两个小小的漩涡,低调地隐去光芒,变成黑夜专属的利刃。
它们指着能杀害生命的点,等待操线者拉扯那条线。突然,它们晃动了两下,直直垂落,在即将碰至玛莉卡的身体时重归尘埃。
黄金树的代理人像野兽地狠狠咬住了菈妮的下唇。柔软的肉无法抵抗利齿,刺痛顺着神经直击菈妮的意识。危险的警告随着玛莉卡坐起的阴影出现在菈妮的脑中。背光的壳温和地笑着,吐出了被她整个咬下,成为独立肉块的下唇。属于菈妮的血液顺着玛莉卡的嘴角流至下巴。红色“水滴”摇摇欲坠,直到玛莉卡翻转手掌。它跟随小小的肉块一同坠落。深色的法袍上出现了惹眼的红色,也让菈妮感到不可理喻。
“你可以恢复的不是吗?我们时常这么干,你忘了吗?”玛莉卡笑着又俯身将菈妮的耳垂含在嘴里,“但你从不会穿得这么整齐。”她低笑着,手指越过了所有布料,触碰到早该掌握的柔软。菈妮的肌肤感受到神人的温度,它渗进血肉,激起不寒而栗的恐惧。没有人对她使用魔法,但血液明显感知到不适的凝固,连带她的四肢无法动弹,只能听玛莉卡宛如情人的呼唤,“蕾娜菈。”
Moon
梅琳娜用唇抿上一小块琥珀,等待它缓慢融化脱落进她口中。她会用舌头舔舐那一小块琥珀,再次让它分离成更小、更易吞咽的大小。抱着她的蕾娜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再没有其他动作。
“......我可爱的女儿......”听不清的呢喃在梅琳娜头顶响起。她透过蕾娜菈衣袖间的空隙,看到了那些不知性别的少年期孩子在她们身下的地毯上与她一样蜷缩着,金色烛台燃着火焰,在他们脸上打出半边的阴影。烛火不见摇晃,那些闭眼的孩子身体也没有呼吸的起伏。他们仿佛是图书馆的某件饰品,恰好被主人摆在自己最爱的地方。
梅琳娜稍稍远离琥珀,从琥珀上看见了蕾娜菈模糊的倒影。月光在她们头上倾斜而下,蕾娜菈的脸上泛着冷色的光,像是位不同律法的神人。卡利亚的末代女王在冷意的光下垂眸呢喃,一个本该具有威慑力的英雄在此刻显出玻璃的脆弱。菈妮的五官像极了蕾娜菈,但梅琳娜从未在那位合作者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计划后续的事,不断融化的烛火摇曳不定,有着巨人血统的菈妮.卡利亚就在梅琳娜面前隐进黑暗又重现光中。对方会坐在高靠背的石椅上,面无表情地比对她们写下的一切选择。手持羽毛笔的手抬起轻落,墨水次次渗进同个地方,直到那处的字迹晕染到无法看清。
——可以尝试。
菈妮指着清晰的文字,语调里是理性的冷静。梅琳娜从未问过对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她是不知如何出生的黄金树的孩子,是被赋予使命的“士兵”。她的沉默倒是让菈妮偶尔会讲起自己的过往——不少是关于母亲蕾娜菈的。
——我与母亲比,还差得很远。
菈妮只有在讲述母亲的只言片语里会有挫败的语调,也会在一段结束时久久凝视她,等待一些不从自己口中逃出的词句。
她们的选择都是菈妮在主导筹划,梅琳娜虽然觉得闲谈没有必要,但还是以类似报恩的态度接受了对方无言的请求。
——卡利亚的女王是什么样的?
完美的疑问让菈妮展露笑意。梅琳娜也从中窥探到菈妮往日的人生,直到对方冷嘲热讽地对父亲拉达冈和永恒女王玛莉卡表露鄙夷,她才会出声停止谈话,避免一场即将爆发的争论。
——你信奉的从未对你施恩。
被制止的菈妮便会在沉默后,看着梅琳娜没被布料盖住的烧伤痕迹,平静地表露不满。但也不会继续直白地嘲讽那位黄金律法的神人。
也许听了太多菈妮对蕾娜菈的描述,抑或是菈妮自身的态度就像是蕾娜菈。当梅琳娜看着琥珀上下秒就可能碎裂的蕾娜菈时,产生了一丝惋惜。秘密教导她叛变的玛莉卡缺少一位助她一臂之力的人,而蕾娜菈很合适。
琥珀倒映的蕾娜菈突然在琥珀里直直盯着她。那位女王只是不再低头,梅琳娜就能感受到对方眼里存在许久的精明。她下意识向后仰身,手就要摸上腰间的匕首,那一小块被她吃掉的凹槽就暴露在她和蕾娜菈的面前。
当梅琳娜意识到不妙时,她已和蕾娜菈对上视线。与菈妮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睛上打上了月光和琥珀的橙色图案。寒光和暖色交融出微妙的光泽,混沌地缠绕并掩盖了那双眼里该有的生气。
“这不是你诞生的地方,孩子。”蕾娜菈看到了琥珀上的凹陷,她浅笑着松开拥抱,琥珀漂浮着远离了她们,落在地上,和沉眠的造物共赴虚无。梅琳娜想趁机离开,但弯曲、跳跃、抬起落下这些属于活物的基本动作都被剥夺,她凝视无法控制的手臂,小小的粒子时隐时现,偶尔能窥见它们连成一片,遍布周身的全貌。
高超的魔法师、难得一见的天才......那些梅琳娜听过的赞美都在提醒她无法逃离的现状。
到底要做什么?疑问没有在她脑中停留太久。深色的法袍在她眼前敞开,惨白消瘦的肌肤不再被任何布料遮掩,赤裸裸地进入梅琳娜的视线。左胸脯上是如花盛开的疤痕,偏向乳房之间,是野兽想要掏出鲜活生命的证明。肋骨上也存留着不知是哪个敌人留下的伤疤,它划过蕾娜菈的小腹,向下埋入下体的黑色毛发中。梅琳娜睁大了眼睛,无法言语,慈爱的嗓音却在她头顶响起。
“不用担心。”蕾娜菈抚摸着梅琳娜奶油色的头发,轻柔温和。她柔和地笑着,轻吻了梅琳娜的额发,下一秒仿佛就要给她盖上被子,祝她有个好梦。
小小的粒子在梅琳娜的余光中闪现,她猛地转头,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转向。视野中的光逐渐上浮,对方的伤疤在她眼底凑近,黑色有一瞬占据了她能看到的所有。柔软的人类毛发和私密的气味贴上她的鼻尖和唇瓣,而那双母亲的手还在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脑。
“你想在母亲的腹中重新诞生吧,孩子。”
Sun
菈妮数着玛莉卡在她耳边的呼吸。一、二、三......五,湿润的热气喷在她的侧脸,对方的舌尖伴随声音,不时会触碰到她的耳垂。菈妮费力地转动眼珠,余光中的景色因为不能聚焦而显得模糊,但促狭的笑意分明在对方的两瓣唇上。她想要说话,玛莉卡覆在她胸脯的手却动了。手掌远离了她的肌肤,贴着她的法袍布料停在用魔法幻化出的假领。那只手抬到了菈妮眼睛能看见的地方,缓慢悠闲地下落,根本不着急抵达终点处的幻化出的假领。
指尖在虚空中划出看不见的引线,在即将按上揭露假想的地方时,菈妮张开了嘴,“放开!”没有血肉保护的下排牙齿在张合的过程中喷溅出血滴,落在玛莉卡的手背上,也暂停了对方的动作。
躺在菈妮身上的玛莉卡没有如她所愿,那沾了血滴的手向上移了些,点着被自己咬掉血肉的伤口,询问道:“不疼吗?”调笑的语气让菈妮的脑袋有些发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长袍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疼痛伴随玛莉卡的动作间断性地向菈妮袭来,这反倒代替了她的恐惧。
这该死的家伙!
年轻的魔法师再次聚集起魔力,冰锥在她们头顶的天花板凝聚。她凝视冰锥,在心里数着数量。冰锥向两侧铺开,快要离开房间也不见菈妮停止凝聚的魔力。小心谨慎一词被菈妮抛到脑后,也正是在这时,她眼前的景色被玛莉卡的脸替代。
聚焦的视野里,促狭的意味印满了玛莉卡整张脸。律法的壳、卡利亚的死敌眼中倒映出了菈妮幻化的母亲,而菈妮在幽深的黄金底看到了藏起来的玩弄人心的龙。
有什么伸进了法袍,抓住了菈妮的手腕。她极力挣脱,被禁锢的部分出乎意料地无法随她所愿。她盯着俯视她的玛莉卡,无害的脸上是温和的浅笑,黑色的无袖长裙露出手臂,石块龟裂的痕迹从肩膀开裂到凸显肌肉的地方,恰到好处勾勒出一个易碎的永恒。
菈妮暗自腹诽,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个善于欺骗的惯犯。她需要做些什么,比如以母亲的口吻让玛莉卡放开,或是直接使用自己擅长的魔法挣脱。思绪混乱,还未确定下一步时,她的手腕就被压着挤进身下巨大的碎骨堆中,所幸长袍的布料护着皮肤,不然碎骨的尖锐就要扎进血肉。
头骨、大腿骨、肋骨等等堆在上方的骨头随着玛莉卡的动作纷纷滚落,发出宛如海浪的声音。下水道排泄物的恶臭围绕了菈妮,胃部因“入侵”而翻涌,向咽喉大步奔跑,想要逃离沦为恶臭一部分的命运。而那个始作俑者在菈妮上方凝视她,长裙、头发、四肢没有一处沾染不洁,明明没有使用任何魔法。
菈妮看见玛莉卡的笑容在放大,“咔嚓”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响起。警告的痛觉迟缓到来,天花板上的冰锥一瞬间消散。菈妮无法再保持虚假的伪装,她吃痛地尖叫,卷曲的红发散落在地,她朝着一边蜷缩,贴着她的玛莉卡也在她动作的刹那站了起来,高高在上地接受她满是怒火的瞪视。
受所有人喜爱的永恒绕到菈妮蜷缩的位置,年轻魔法师施法的手臂朝着不该弯曲的角度。她轻轻踢了菈妮的手臂,那脱离控制的前臂和手指晃了两下,没生气地躺在地上。看不见的血肉堪堪粘连,皮下的骨头也理所当然地折成两半。菈妮咬着牙,能想象干净利落折断后,如刀刃的碎骨在她的血管四周漂浮,伺机而动,打着进入血管神经的主意。被玛莉卡咬掉血肉的伤口又喷出了些许红色,闷哼声被努力藏了起来,但裸露在空气中的下半牙齿清晰可见地紧咬,让那份努力白费。
玛莉卡歪着头看了一会狼狈的孩子,嘴边的笑意从未消失,“你母亲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修好你自己。”
“你不该直接杀——”
“那多脏啊。”玛莉卡轻笑出声,全然将菈妮当作排泄进下水道的污垢。她抬头看向屋外的巨人,又转回来,“我会让它们进来的,既然这是你的愿望。不过,你给了我一段好时光,孩子。”她笑着走向菈妮来时的方向,将寂静留给了身处痛楚中的年轻魔法师。
铜制的大门被缓缓关上,菈妮警惕地等了很久,魔法的刀剑努力汇聚,但没有任何生物再进入这个空间。
Moon
蕾娜菈的法袍在半空中朝两侧敞开,没有施加魔法的下摆朝着重力的方向下坠。梅琳娜试着向上抬头,脖颈不听话但仍能稍稍控制。她的视线穿过私处的毛发,长长的伤疤盖在惨白消瘦的身体上,凹陷的小腹和胃上方是突出的肋骨痕迹,下乳的小小阴影在靠近心脏的伤疤那消失。
选择让梅琳娜来蕾娜菈这执行任务,除了她与蕾娜菈不相识,也有蕾娜菈没有杀伤力的原因。梅琳娜对此没有质疑,只是提出“如果我去找玛莉卡女王,她会因熟识而卸下防备”的另一种可能。但菈妮没有答应,梅琳娜也不再坚持。
——母亲现在对诞生有着十分疯狂的执念。
这个状况就是菈妮害怕发生的吧。梅琳娜想起菈妮小小叹息中的结语。她是没有正常亲属关系的树的孩子,玛莉卡教导了她许多人情世故,这也让她能大致想象到菈妮面对这种情况的不知所措。
魔法的粒子还在她周身闪烁不定,梅琳娜看了一眼,便打消了再次活动四肢的想法。她缓缓张嘴再闭合,意外发现牙齿和舌头还有自由意志。她沉默半刹,不再去看合作者母亲的身体,缓缓低头用舌尖绕开私处的毛发,抵住对方稍稍突起的敏感点,以最大能施加的力量按压那处。
抚摸梅琳娜的双手抓紧了她的头发将她推进私处的缝隙中。牙齿下意识闭合,嵌入没有完全缩回的舌肉中。她用舌头舔了一下上排牙齿内侧,靠近舌尖的一小块肉和整体间出现斩断的裂痕,只剩粘膜努力地想要连接。她平静地咬掉了那一小块几乎无力回天的舌肉,喝下流出的鲜血,又再次咬上蕾娜菈私处充血的突起。委屈的呜咽声从上方传来,隐约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别急、孩子、诞生” 的字眼。她被那双手又往下推了一点,牙齿毫不留情地划过刚才咬过的地方,明显的哭泣声不出意料地出现,随后低哑的笑声混杂其中。
梅琳娜愣了一下,在看不见表情的现在,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描绘对方现在的情况。视野两旁晃过白色,她用余光去看,看见了蕾娜菈曲起双腿,向外侧敞开,几乎毫无防备。对方剧烈地呼吸,她眼前缝隙两边的软肉张合地更加频繁。而她停了动作,尝试移动被迫环抱的指尖,发觉手腕已然能够活动,确定了解救行为的可行性。
口中再次盛满铁锈味的鲜血,梅琳娜不再吞咽,而是张嘴用舌尖将血扫到蕾娜菈私处的缝隙中间。她就着自己的血水舔舐缝隙,像是真要重回诞生之地的孩子。缝隙的软肉是蕾娜菈无私母性的化身,将她倒下的血水尽可能地都吞下,只为满足孩子一切需求。
“孩子”平静地最后一次张开嘴,将私处的突起和缝隙的软肉一同含进嘴里用力吮吸,给予自己的体液并交换母亲的营养。施力的痛感再次唤起带笑的哭声,像是染病已久的腐朽终于的散落释怀。
坠落的长袍发出闷声,向上弹跃,又再次落在主人的身上。梅琳娜撑起身子,入眼的是地毯上白色圆月,有暗流劈开圆月的中心,血色的枝桠在月中寄生发芽,成为它跳动的血管。她稍稍抬头,刚才还近在咫尺的软肉随着主人的呼吸排出被她灌入的血流。蕾娜菈的身体倒向一边,弯月的冠冕不知何时滚落,梅琳娜能看到的只有遮盖五官的黑发和隐隐露出的银灰色眼睛。那双眼睛转向了她,半阖的、再次盛满慈爱与天真地看着她。消瘦的手抬到梅琳娜脸侧,温柔摩挲,开口询问:“你也要重新诞生吗,孩子?”
满月还未悬浮,琥珀卵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梅琳娜收回了手,替短暂成为自己母亲的女人理好了衣冠。
她向后退去,月亮照常升起,她离开了卡利亚女王安睡的地方。
Candlelight
她们在密谋之地相见,无需言语就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失败的痕迹。
“你被卵咬了吗?”治疗的时候,菈妮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梅琳娜摇头,大概说了自己的遭遇。菈妮的脸色随着梅琳娜的讲述越来越僵。治疗结束后,她扶着前额,半刹才说“我会在母亲那加强防护的。”
“接下来做什么?”梅琳娜动了动舌头,吐字清楚后问出了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策划者的菈妮靠向椅背,沉默了很久才不甘地给了答案。
“等待。我们需要恰当的时机。”
End
After——
作为外戚的卡利亚子女成为半神后,本属于卡利亚的地方顺理成章归给了罗德尔。菈妮的父亲、新任的艾尔登之王下了命令——罗德尔皇族需要在一段时间后前往卡利亚曾经的领地居住。像是交流感情,照顾外戚,实际上是监视他们是否有谋逆的心思。
照例,他们来到了学院。“红发”英雄没有跟来,与他们一道的是永恒女王玛莉卡,和她密谋的梅琳娜作为对方的侍从一同前来。菈妮先哥哥们一步,对成为亲属的玛莉卡的孩子们发出警告。
“顶楼的图书馆是你们绝不可触碰的禁地。”
年长的葛德文没问原因便应了下来。有着残缺的双胞胎也没有异议。但本该照看他们的玛莉卡却在她说话时消失了。菈妮张张嘴,将差点出口的污秽之词咽了回去。她不再管其他的亲属,直奔魔法学院的顶楼。
玛莉卡可以去很多地方,但介于消失的时机,她将第一个搜寻地定在了顶楼的图书馆。
她乘着大电梯来到前往图书馆的露天走廊,一眼就看到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梅琳娜。她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梅琳娜在大门前挡住菈妮,两人针锋相对了几句就结束了这场没有观众的表演。
菈妮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发现图书馆内已被她的魔法笼罩。半轮的月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升起,她用守卫魔法塑造出来的蕾娜菈正将法杖对着手无寸铁的玛莉卡。她等了一会,发现玛莉卡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带微信地凝视那根法杖,像是......像是在用目光送出和善的吻。
感应不到攻击,守卫便不会攻击。菈妮按下心中的不适,抬手将守卫魔法取消。月与水刹那消散,真实之月在玛莉卡站立的后方书架处沉眠。
“你不该来这。”没有敬语,只剩警告。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对玛莉卡没有一点礼貌。
玛莉卡看了一眼后方的蕾娜菈才转向菈妮。她将菈妮和对方身后的梅琳娜装入眼里,不知想到什么的露出了愉快的笑意。
“你做得很好。”
菈妮愣了片刻,没想到会收到玛莉卡的赞扬。玛莉卡没有过多停留,走出了图书馆。梅琳娜在外面真诚地说自己失职。
“不。”玛莉卡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还在图书馆内的菈妮,而远处的蕾娜菈已变成一个小点,“你做得很好。你可以继续下去,直到——”她想了想,玩笑地说道:“夜幕降临,群星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