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来的比蔚然想的要快得多。
起因大概是一个难搞的客户。
蔚然从一周前开始跟这个客户。估摸着是因为被不靠谱的乙方坑多了,这个客户一上来就试图掌握主动权,有事没事先施压,最糟糕的是她于这个领域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拒绝听她们在讲什么。也就是所谓的“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蔚然自来觉得这种客户最难搞。不像童霁月,嘴甜得很,惯会哄人,能跟每一个客户都处得跟姐妹似的。蔚然每次看她跟客户通电话,都会由衷得觉得她好厉害。当然,童霁月觉得蔚然能搞定陆澄这类擅长揪细节讲逻辑的客户也是她做不到的厉害。
蔚然这是第三次跟这个客户沟通需求,这次提交了更为详细的方案和说明。
但客户一开口,蔚然就知道她没认真看,在心里叹了口气,试图拿回主动权,仔细给客户讲讲方案。
“王总,要么我们先过下方案,看看我们对这个项目的理解是不是一致?”
“哦,你讲嘛,我听听。”在线会议那边回得漫不经心。
“那我投下屏哦。这个项目的目的在于解决……的问题,我们先给到了一个基本问题的扫描,帮助您找到问题锁定问题,下一步再应用模型和算法给到解决方案。那我们先看问题,总结下来主要有以下四个……”
“你等一下,你翻回去,上一页。”
蔚然依言而行。
“你这里讲我们生意有问题我就不认可了。”
“这一页是去年每个月的运营收益和同比数据,按照趋势来说,整体是下滑的……”
“下滑归下滑,你不能说这就是有问题的呀?我们去年情人节、七夕都卖得很好的呀,两个高峰呢。”
蔚然险些被噎住,通常来说整体趋势都是看宏观,下半年的收益明显不如上半年,下滑趋势线倾斜了有30度了,更何况情人节和七夕同比都有不同程度的降幅,也说不上好吧。
【没有问题干嘛来找我们做项目啊。】
她在心里腹诽,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好的,这里我调整一下说法。我们接着往下?”
“小姑娘,你不够专业啊……”
蔚然简直要呕出一口老血。
“那我们接着看……第一……第二……”
“你讲快点,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好的。……总之以上几个点就是咱们当前有些局限且可以提升的地方。”
“那你说怎么办呢?”
“咱们给到了三个方案可供选择……您看您更倾向哪个呢?”
“等等,你不要问我要什么,我知道还问你吗?你不是专业的吗?你应该以专业的眼光给到我下一步应该干什么的建议吧?”
【???】
“是这样的,王总,三个方案呢,都适用您的情况,也都各有利弊,我刚逐一解释了,材料里也写得很清楚。决定权依然在您。”
“怎么又在我呢,你意思是项目结果不好,我要负责是吗?”那边的语气急了起来。
【 ……确实也是自己的生意自己负责啊?】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是甲方需求方,我们做什么当然是需要获取您的同意的。”再怎么离谱,这种情况下还是得低头好声好气说话,蔚然只觉得心累。
“哼,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个会要参加。”
“好的,您先忙。”
通讯就此中断。
蔚然摊在座位上长长叹出一口气,一手扒着桌沿,把自己和椅子一起往隔壁老童那边滚近了些,向她发问:“真是见鬼了,这种人怎么搞?”
童霁月一脸同情地看她,这通会议她是在自己座位上开的,童霁月见证了她的痛苦面具。
蔚然一通吐槽,把甲方的奇葩言论倒了个干净,末了向小伙伴发问:“你说她是不是在故意找我茬?”
“大概率是。感觉项目不是很优质,她好像很想让我们背指标。”童霁月摸摸下巴,分析道。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蔚然捂脸,“这种不讲理的人真的太难搞了。”
“蔚然,过来!”三四点钟的时候,蔚然就听见经理老陈在另一边喊她。
“完蛋,怕不是吃投诉了。”
童霁月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被叫进会议室,里面除了老陈还有孟晔。老陈一开口说事,果不其然,是那个客户给了她一个投诉。
她便把对话逐一复盘,把她和童霁月的推测也说了。
老陈道:“这个客户确实有点不好沟通,但直接投诉到孟总这里,也是蛮少见了。”
蔚然感觉他又在阴阳怪气,想了想方道:“但我做了初期诊断,这个项目预期结果应该比较一般,客户如果非要我们保证结果,可能会有一些风险唉。”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投诉毕竟是投诉。”老陈强调。
蔚然无语:“行,那怎么处理?扣绩效?”
“那倒不必,”老陈凑近了些,脸上竟带着些许讨好的笑,令蔚然有些不寒而栗,“我的意思是,这个项目给童霁月吧。”
“……如果霁月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蔚然在心里向童霁月道歉。
“好好,霁月那边我去谈,我想着她更擅长应对这种客户嘛。”老陈笑得满脸褶子,然后又开始夸她,搞得她整个人不自在。
“二位老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她试探着想离开会议室,但被老陈拦住。
“等等,”他搓搓手,笑道,“最近公司有些架构变动,你应该有所耳闻,正好都在一起就先跟你沟通下,好吧?”
“行,您说。”蔚然闻言又坐稳下来。
“是这样的,最近公司在对现有的项目进行盘点,优化一些调整一些,然后新引进一些优质项目,”老陈喝了口水,不疾不徐地道,“你也是成熟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分析师,所以在这种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我和孟总一致觉得应该让你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我手头的工作已经很多了。”蔚然皱眉。
“没事,我们可以置换一些,优化一些嘛。”
蔚然眉头锁得更紧,她手头的项目跟进得都比较顺利,大多属于优质项目,拿什么置换?
老陈又是一番输出,把置换方案讲了出来。
“你在逗我?”蔚然听完暴怒,“把我手头跟得差不多的项目给出去,换一批全新的还没启动的项目进来?”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老陈讪笑。
蔚然气得脑袋突突地疼,她看向孟晔,孟晔忙着回消息,没有看见她给过来的眼神。
她深吸了两口气,意识到,既然孟晔坐在这里,那便意味着她是知情且同意的。
“蔚然,项目转出去不代表就不是你的成果了,你前期做的努力公司都是记着的。只不过对现在的公司来说,新的优质项目更重要,让你去接,也是对你的信任嘛……”
老陈那张嘴开开合合,说了一堆,带了些高帽,又捧又哄,但蔚然基本没听进去几句,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知道了,让我考虑下。”她打断了老陈的话。
“好好,那你先去忙,帮我叫下童霁月。”
蔚然出去跟童霁月通了个气,童霁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便匆匆往会议室去了。
蔚然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一会儿,脑子都是空白的,发了一会儿呆,感觉办公室里好嘈杂,无数的声音在往她脑子里灌,令她无比烦躁。她往四周看了看,站起身,往消防通道走。
楼梯间常有男同事抽烟,常年弥漫着一股烟味,蔚然嫌恶地皱着眉,往上走了一层。这一层的楼梯间里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缺胳膊断腿的椅子,蔚然盯着那把椅子,木然地伸手转了一圈椅背,座椅旋转起来,但又不太平稳,转不了多久就停了下来。她又推了一把,没收回手,座椅转了个圈,吱呀吱呀地把椅背的一个角送进她的手心。她猛地一把掀翻了椅子,翻倒的椅子在空荡的楼梯间里碰撞出砰然的声响。蔚然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恍然回神,往楼上楼下看了看,好在这个点没有人出入,大约也没人听到。她感觉口中发苦,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扶起了那把椅子,将之摆回原位,连着座椅原本旋转的角度也一并复原。
站得有些累了,但并不想回去,于是她在最高的一节台阶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码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竟是有些文思泉涌。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几个男同事出来抽烟闲聊,对话的声音渐多,又渐少。几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哟,陈总?”一个男声戏谑道。
“总什么总,说什么呢。”另一个声音也带着笑。
“早晚的事嘛,陈哥春风得意呀。看来这次变动好处不少?”
“没有的事,架构变动嘛,大家都是有得有失。”
“哦对,我看蔚然半天都不在,干嘛去了。”
“呵,小姑娘藏不住事,估计在哪里躲着哭吧。”
“怎么说?”
“这小孩仗着孟总宠,平日可没把我放在眼里,真够天真的。我怎么说也是当经理的,这种时候给她吃点亏,孟总也不能说什么。”
“不愧是您呐,姓蔚的脾气不小,说两句就摆脸色,是该吃点职场教训。”
“做前辈的教教她道理,不用谢我。”
“哈哈,对对对,不愧是陈老师。”
“差不多了,回去坐一会儿该下班了,回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