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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奇迹无法理解

Yuri百合 Argentum 20687 Apr 18,2023
1
  “所以,这就是我的请求。”简潇趴在尉迟汐背上有些闷闷的。
  她此前捻了个诀清理了身上的脏污,发髻却没法重新梳上,只能把散落的发丝挽在耳后。因为要背她,或者说让她放心,尉迟汐的包被她收进乾坤袋里了。
  “救出那些‘炉鼎’和调查拍卖会的事?”尉迟汐漫不经心道,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简潇双手撑在尉迟汐肩上,背脊挺直了,和对方之间隔了些距离。
  “你答应的是‘被我雇佣’,而这不过是大条件下的一件事而已。除此之外我希望你回去后同我立下契约,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个,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相报。”简潇说得轻巧,但声音十分僵硬,捏着尉迟汐肩膀布料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可以。”尉迟汐丝毫不犹豫,也没有指出简潇捏着她肩膀的力度过大的事:“这是互利互惠,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也不能骗我,契约的事自然也是双向的。”
  简潇眉眼微颤:“对天道发誓,自然不会有假。”
  “好。”
  “——那不如就……”简潇说到一半缄口了,无尘子还在附近。对天道发誓,天道会降雷示威,到时候直接便将她们的位置暴露。
  尉迟汐不知用的什么道法,藏下了她们的气息,好几次和愤愤找人的无尘子擦肩而过。对方像是把控这无尘子的行踪一般,又好像有预知之术。简潇有些心惊胆战,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个人的忌惮。尉迟汐什么都不向她透露,和对方合作像是与虎谋皮一般,又让简潇觉得自己这是羊入虎口。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到时候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
  “不用。我们到了。”
  尉迟汐把简潇放下来,后者才恍然明白她们来到一处断崖边。远方的天际线还压着黑云,时不时传来轰隆的雷声。
  那片黑云真奇怪,简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过,尉迟汐知道并不存在所谓的“天道”。那种起誓方式她却是知道的,特别在这种灵力浓度极高容易引起共鸣的地方,自然非常容易引发天地异象——她对远处出现的雷云有了些许推测。
  “就在这里,正合适。”她说着,举起右手五指张开。
  简潇沉默一会儿,面色严肃:“真的要做吗?”
  “为什么你要犹豫?”
  说得也是,简潇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同样伸出右手,用力地扣住了尉迟汐的手。尉迟汐再慢慢地回扣她。
  以九洲的传统,进行起誓——
  “成为我的利刃,护我周全。”
  尉迟汐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愣了一下,对上简潇坚毅的神色表现出疑惑之情:“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简潇睁大眼睛,有些羞臊,“就是说,做我的剑——师兄他们和本命剑定契约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就是说,这就像剑修和他们的剑之间建立联系的方式,我也觉得这样很尴尬嘛——唔,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和这不一样,但……反正就是跟在我身边,不许对我出手,还要负责保护我。这不能做到吗?”
  “……可以。”尉迟汐点头,早说得这么明白不好吗。
  “那,你的限制条件呢?”简潇再次举了举右手,扣得更紧了些。
  尉迟汐盯着两人相扣的手半晌:“这样的话……那就直到你不再做我的引路人为止。这个条件怎么样?”
  简潇眼神微闪,扬起一个笑。
  ——契约成立。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两人在“不可伤害对方”的基础下发誓,所谓的“天道”也承认了契约的成立。
  尉迟汐深感奇妙。倒不是因为她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的契约法术,而是对方所用的说辞,和她回复的话。她不理解尴尬这种情绪,但她能通过现象给这些抽象情绪下定义。
  “怎么了?”简潇本来松了口气,但在看见尉迟汐有些怔愣的表情时又有些紧张起来了。
  “没事。”尉迟汐的声音硬邦邦的。“——你……”
  “放心,我可不会让我的刀剑折了。”简潇对她露出一个笑来,“相反,刀剑也自然不可以伤主哦。”
  所谓利刃,就是要被人使用的。
  也许简潇是在这些小地方给尉迟汐挖坑,尉迟汐又不介意。她确实很能包容,但这也是她的傲慢。
  “你同我回一趟东云客栈,在无尘子还没有追上来之前。”
  简潇这次主动对尉迟汐伸手,尉迟汐从善如流地背起她。
  “趴上来。”尉迟汐身体向下俯了俯。
  简潇抿唇,撑在她肩上的手放下、改为揽住了尉迟汐的脖子交叠,揪住对方的橘色劲装,下颔压在尉迟汐肩上。
  “别说话,当心咬舌头。”
  在简潇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风声忽起,她甚至觉得自己都飞起来了,周边景色开始飞速后退。简潇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后双手用力锢住尉迟汐的肩颈。
  (她是体修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而且居然能跳到树上!这个速度,都能赶上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了!)
  不过也只需短短一刻简潇便适应过来了。确实是尉迟汐驮着她在林中奔走,速度之快跳跃之高让人不禁疑虑对方到底是何修为,因为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除非是小有所成的体修。更何况她的双手还托着简潇的双腿,仅靠腰腹之力便能在树上翻越。
  简潇心里打鼓,把额头压在尉迟汐背上。之前尉迟汐只背着她在林中慢悠悠地走,显然是没有打算在她面前展示实力的。看来这个契约不止让她安心,也是尉迟汐的保障。
  简潇暗道这人小气,居然对她设防。她自诩可没有亏待过尉迟汐,连这人套她话都没计较,谁知道反倒被防备着,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有了简潇的指路,尉迟汐带着她飞快地回到了东云客栈。二楼某间房间破破烂烂,从外面看也能一眼明白这里曾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还有烧焦痕迹,应该是发生了火灾,但已经被扑灭了。
  简潇有些心虚,搂着尉迟汐的手更用力些。
  “我们往哪儿去?”
  两人正躲在小巷里。简潇贴在尉迟汐耳边,将她这句轻声询问听得真切。
  “无尘子掳了好些修士废了修为,还有的——做了鼎炉。”她觑了尉迟汐一眼,发现这人的脸色还是波澜不惊,眼中未有异色,心下有些复杂。
  “你想救他们。”是陈述句。
  被戳穿了心思,简潇爽快承认:“除此之外,我还想看看这个拍卖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眼中染上了些愠色。
  “你就那么确定,无尘子和拍卖会有关?”
  简潇哼了一声:“驿站马夫说有人入住东云客栈便是为了这个隐蔽的拍卖会,但我可不觉得是无尘子这种人。他先前是清心门的弟子,却因为研究如何控制人心而被逐出师门。他这样的人别说昆仑了,一辈子也只能缩在边境而已。”
  尉迟汐侧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觉得我的话有问题?”简潇瞪她。
  “一辈子缩在边境?他只是没了师门,又没有遭到通缉或是别的什么。”
  简潇瞪大了眼睛:“他废人修为,还炼炉鼎!”
  “可是这些都没被揭穿。”
  “此番为人已是魔修之列,毫无道心道义!”
  “道义只能用来谴责有道心的人,既然他都没了道心,那道义自然不能谴责他。”
  简潇气急,伸手锤了她一下。
  “他不被约束——或者说,离开师门之后更加无法无天了。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吗?”
  被她这么一说,简潇的脸色沉下来:“自然不可,只是也不知道这里的管事是……”
  “这里是边境,你也知道这儿管理散漫。而且明明是不轨之事,却能堂而皇之叫卖。所以——你觉得呢?”
  “……你想说他背后有人撑腰?”
  “我可没说。但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尉迟汐言罢,等着简潇的决断。不如说,在等着简潇透露身世。
  “实不相瞒,我年前刚结金丹。”
  尉迟汐眼神微闪。
  简潇犹豫片刻:“无尘子那厮,金丹已久,现在看来已经是后期了。你能对付他?”
  “自然。”
  “若是元婴你可有把握?”
  “未曾见过,不敢夸口。”
  简潇疑惑地挑眉,但装作无事继续道:“元婴是一道分水岭,那些大能想来是——”说到这里,她又犹豫了,“也不一定。这个拍卖会如此隐蔽,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撑腰,那我们指不定会撞上些什么人。你是炼神还虚之道?”
  “我同你们尽都不一样,你不需要拿我做比较。在没有见过之前我不敢口出狂言,但像是无尘子那般水平的人,只要你有这个意向,我就做你的刀刃。不过若真的有……避世大能现身,我想你也不会让我们俩白白送死。”
  “那是自然。”简潇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带狂妄,反倒是有些严肃。
  她拍了拍尉迟汐的肩膀:“喂,我说——”
  “我有名字。”
  简潇努嘴:“我知道。”
  “那就叫我的名字。你自己说的,名字很重要。”
  话音一落,简潇便一副震撼模样,好像没想到尉迟汐居然用她的话来堵她。
  “——不愿意叫就算了。”
  “也不是……唔嗯……”简潇蔫了下来,习惯性地蹭蹭对方的脖颈撒娇,但动没两下就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行为对陌生人而言实在是不妥而僵住了,直起身子:“咳,好吧,我认输。……你,总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听你的,我们去哪儿? 犲山?”
  简潇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抬手一指:“不——就在这儿。”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尉迟汐眨眨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看起来,简潇是打算实践这句话。
  东云客栈修得颇为豪华,连着柴房也有前后两间。后院的柴房落在院子角落,旁边还堆着好些待取用的木柴。
  尉迟汐带着简潇从后面的窗户翻了进去。
  “……你就不能用点其他手段吗。”窗户有灰,翻进来的时候蹭花了简潇的衣服,她捻诀把那块污渍消除,又走到门口贴了几张符,说是供藏匿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尉迟汐的错觉,她总觉得简潇对她没有之前那种战战兢兢了。
  她倒是想问,就对所谓的“天道”那么有信心?明明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要是问出来了,绝对会被怀疑的。
  “没有其他手段。你自己说的,我们晚上还得去探查一番,这个地方便是最好的,还就在被你毁掉的那间房附近——”
  “那不是我毁的!”简潇气到跺脚。
  “好吧,反正就是被毁掉的那间房。这里离得近,要是那个男人回来了我们也能知道。”
  “……无尘子。”
  尉迟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简潇没好气地哼一声。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无尘子。”
  “我知道,你给我说过。”
  “那你总是不愿喊他名字。”
  “你又何必把他放心上?”尉迟汐收拾出一处坐的地方抱手坐下,“他不是敌人吗?还是说你的原则下限已经到了对没有道义的敌人也要礼让三分?”
  简潇瘪嘴,气她又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发泄似的踢了脚木块,发出哐哐的清脆声音,面对着尉迟汐坐下了。
  “那尉迟上仙有何高见?”她缩着腿,一脸不爽,忍不住呛声。
  “既然背后没有靠山,那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这么多人来这儿?”尉迟汐淡然道。
  简潇一噎,眼珠子滴溜溜转。
  “你以为他是一个人,也许不一定呢?而且我们过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你所说的那五个已逃跑的人。按理来说这么大的骚乱,他们全都跑远了也不太说得过去。”
  这个说辞有些僵硬,但尉迟汐不可能直接告诉简潇自己听到了细微的锁链声和呻吟声在逐渐远离——就在不远处的灶房那儿,如果尉迟汐没猜错,应该是从地下传来的,有谁在被带入地下。既然这般那这整个客栈都不值得信任了。
  简潇面色不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明晃晃地将“你在敷衍我”写在脸上。她揪着自己的衣角把玩,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尉迟汐觉得她要是一直这样安静就好了,甚至已经准备小憩一会儿。
  “尉迟汐。”她朝着尉迟汐扔了一个木块,落在后者脚边。
  尉迟汐睁开眼睛,“干什么?”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字。”
  “……没有字。”
  简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人怎么小气成这样?我都告诉你我的字了,你就说一下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真的没有。”尉迟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
  简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眉眼逐渐放松,“……真没有,不是敷衍我?”
  “真的没有。”
  “可是……怎么会没有字呢?真奇怪。”
  “我的家乡没有这样的习俗。”
  不知道碰到简潇的哪根神经,她一副几乎要蹦起来的样子,“——怎么可能!你的家乡在哪里?我还没有听说过,九洲有这样的地方,居然不会给人取字!”
  简潇看上去有些义愤填膺,尉迟汐觉得自己怕不是说错话了。她略微皱眉,这个神态落在简潇眼中便是她不耐烦的表现,让简潇颇觉得窝火。
  “这、这样……但这在我家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简潇咬牙,在对方的愕然中捏住了尉迟汐的手腕,一手拉住尉迟汐的衣领往下拽。
  声音变得低沉,隐隐含着别样的情绪:“我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宛如重新回到坠海后被发现的锐利气场,尉迟汐竟然愣在那里,被简潇拽住了衣领后迫于拉力向她倾身,眼中却依然没有起伏。
  简潇看得恼怒,手上力道更是加重,仿佛空气都在往她肺里挤压,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就算你一直不怀好意似乎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我也不计前嫌,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也确实救了我,这是事实,所以我也没有选择防备你。确实——你是个奇怪的人,正常来说我就应该在树林里一刀捅进你的心脏——”
  “如果你这么做,死的人会是你。”
  像是被浇了盆冷水,简潇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耳膜都在鼓动,嗓子里好像哽了块石头。
  尉迟汐伸手握住了简潇的手腕,掰开她揪着衣领的手,自下而上所见的神色是没有半分别样情绪的、如同雕塑一样令人胆寒的冷淡。
  “我承认我动机不纯,但我对天道发过誓说不会伤害你,这自然也是真心的才会被认可。我不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坦白太多,互利互惠的关系而已。”
  简潇咬紧牙关,眼睑微眯,面色沉得可怕。
  尉迟汐一字一句道:“我不认为我没有给你基本的信任,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太多,不是吗?”
  再三的欲言又止,被尉迟汐握着的手松了拳头。简潇卸了力道退开,神色也不复愠怒,只是有些低迷,“你说得没错。……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你的性格确实挺冲动易怒的……说实话,我有些不能理解。”尉迟汐低下头正好对上简潇的手背,女孩的手腕还被她捏在手中。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泛着粉红,比起自己的手要小上一圈。
  简潇飞速抽回手。尉迟汐手中一空,抬起头对上抱着自己右手腕的简潇。女孩眼中闪着光。
  “你又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生气。在我看来,你完全没有理由生气。虽然我对你有所隐瞒,但的确是在你能忍受的范围内才对——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不愿意合作,大可在树林拒绝我。但是你明明……”
  “你现在是在企图从我这里得到某些私密的、不属于我们合作范围内该交换的信息,是吗?”
  尉迟汐愣了一下。
  简潇面露狡黠,“你看,你刚刚指责我的的话,现在报应到你身上了。你活该得不到我的回答。”
  尉迟汐无话可说。
  眼前的女孩起初像被点燃了所有压力一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把尉迟汐往后一推。
  尉迟汐顺着她的力度靠在背后的柴堆上,起码在尉迟汐看来她的行为完全称不上“攻击”,是某种意义上无意义的发泄而已。又或者说,她从不曾把简潇当做一个和自己同等的战士来看待,就连简潇的怒火中烧也像是猫咪被打扰安眠后的无能为力的叫嚷。
  但是她不能理解简潇的愤怒。
  不,准确来说,尉迟汐一直都不能理解正常人的所谓“感情”。相比常人的心智,尉迟汐的感情脑域从她五岁那年起就坏掉了。
  并非通俗意义上的情感缺失症或者抑郁症这样心理上的病症;不是面部神经麻痹而造就的表情单一。而是生理上来说的大脑的这一片区域活性太低,甚至心率都比正常人低上不少,或者用玄学说法就是灵魂上七魄的缺失。
  尉迟汐是一个,不能理解感情、且不知道怎么拥有感情的人,有什么东西将她的情绪吃掉了。
  对方的沉默让简潇有种报仇出气的快感,她骄傲地仰起头,像是在向尉迟汐炫耀她又一次把控了主动权,又像是等着尉迟汐开口认错然后求她。
  “……你怎么变脸那么快?”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再说了,把我惹生气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还是第一个。”
  (那还真是抱歉。)
  尉迟汐摸摸鼻子暗自腹诽。而且简潇真的很容易生气,一旦生气便会变得更加强势。不难想象她是在什么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窸窸窣窣,简潇爬到尉迟汐身边同她一起坐下。尉迟汐比她高上一些,她得略微仰头看她。
  “尉迟汐,我们来聊天吧。我是认真的,你是来自哪边的人?”
  尉迟汐转头看她。
  “你要是还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就也得回答我的疑问。”简潇皱皱鼻子,“这样才公平。”
  尉迟汐转动眼珠,沉吟一声:“我来自淮阳。”
  简潇眉头一跳:“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这是哪儿?”
  “你没听说过?很有名的……现在的话,王公贵族在那儿定都。”
  “你又在胡说,哪有什么王公贵族,王权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九洲可没有这种说法。”
  尉迟汐眼神微变,“我没有胡说,你看,是你自己不信。你要是不相信,又何必来问我。”
  “你——啧。”简潇抱膝,把侧脸靠在膝盖上,“你谎话拙劣,还要求着别人信你,你也不害臊。”
  “我说实话又怎么会害臊?你说我撒谎,说现在没有王权了,可是你连淮阳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也不代表不存在。而我——能证明淮阳存在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却不信。”
  这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那你怎么证明?”简潇懒得和她计较。
  “喏。”尉迟汐从身上拿出一瓶糖来递在简潇面前,“你见过这个吗?”
  简潇看着尉迟汐手里的东西摇头。
  “这是淮阳的特产。那你可见过其他地方有这个?”
  简潇又摇头。这东西看着奇怪,上面还带着她不认识的花纹和汉字。别的看不懂,但她也能看见上面印了个笔迹飘逸的“淮陽”。
  尉迟汐挑眉,撕开包装旋开了瓶子,捏起一颗扔嘴里。简潇也学着她扬扬眉毛,挑出一颗端详。
  看着像丹药,但是带着淡淡的奶味,却不腥,闻着有和糖葫芦不一样的甜味。这都是简潇从未体会过的味道,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痒痒的。手上捏了捏,硬的,和大多数丹药质感都不一样。一般的丹药总带着草药清香,质地也软,就算有硬的也没有硬到这种程度。
  “这是丹药吗?”她的声音有些雀跃,好奇极了。
  “不是,是糖丸。”
  简潇睁大的眼睛:“可是,糖不该是棕黄色的吗,只有丹药才会是白色的……”
  尉迟汐了然,她口中说的应该是麦芽糖。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简潇狐疑地看着她。
  “我不能伤害你,发过誓的。”
  “哼。”简潇表情勉强,把手上的奶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和奇妙的甜味从舌尖上蔓延开,简潇“唔”了一声,眼睛亮起来,腮帮子动了动,三两下把糖嚼掉了。
  “我还要!”她噌的一下凑过去抓住尉迟汐的手腕。尉迟汐却一翻手,把装糖球的瓶子收起来。
  “吃多了蛀牙。”
  “小气鬼!”简潇不能理解“蛀牙”这个概念,但不妨碍她听出尉迟汐的拒绝,“就吃一个嘛,你还有一大罐呢。”简潇的视线不停地在塑料瓶上流连,“而且这个瓶子也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瓶子。”
  尉迟汐看着塑料瓶——是现代最为常见的小瓶子,要说稀奇的话,大约是这个时代所不存在的塑料以及螺纹盖。忽的,手中一空。尉迟汐悠悠地看向笑得得意的简潇,女孩手里还晃了晃她抢过来的塑料瓶。
  “我的了!”简潇宣告道,看着尉迟汐没有抢回来的打算便放松地向后靠着柴堆,然后——拧不开。“奇怪,你刚刚不是这样……”她赌气地念叨。
  “向外拧的。”尉迟汐淡淡道,“我是左撇子。”
  简潇看了眼尉迟汐的手,默默地换了个方向把瓶子拧开了。她这下倒不急着吃糖,而是盯着瓶口和盖内的螺纹看。
  “这倒是稀奇……好吧,的确是个稀罕玩意儿。你当真是从一个神秘的地方来的?”
  “你还不相信?”尉迟汐作势要把糖拿回来。
  “我信,我信!”简潇护着奶糖,从里面挑了一颗扔进嘴里,露出满足的笑容。
  “别嚼,又不是吃丹药。含在嘴里就行。”尉迟汐从简潇手里拿回糖和盖子收好,“不能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简潇有些幽怨,但还是乖乖听话了。
  “我不爱吃糖,你喜欢的话这一罐都给你,但不能贪嘴。我帮你收着。”
  “你这是怕我跑了所以想办法捆住我?”
  “嗯,你要这样想也可以。左右你也上套了不是吗?”
  “尉迟汐!”
  
2
  这里的月相有点奇怪。
  尉迟汐通过方寸的窗口望向天外。
  但也可能是因为她初次来到这方世界,看什么都有些稀奇的缘故吧。
  下午简潇和她闹了会儿便开始犯困。起初还撑着不想在尉迟汐面前睡觉,尉迟汐便看着她不停变换姿势,十分浮躁的模样。到后来的确是撑不住了便睡了过去,不过也不忘给自己弄个结界。
  其实简潇羞于承认她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样防备尉迟汐了。这个人冷漠了点,但似乎是说话算数的。起码她们直接有一个被天道承认的契约在,如果尉迟汐要害她,她这辈子就不能飞升了。简潇模模糊糊地想。
  咚咚——
  简潇猛然睁开眼,意识像是被从一片纯白中抢抓出来,眼前的雾蒙迅速褪色,心跳急促到让她心悸。
  她迅速爬起来,看见尉迟汐正蹲在门口透过一个缺口观察着。
  简潇抿唇,搓了搓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悄悄凑过去。
  那个小洞只够一个人盯梢,简潇便只能从尉迟汐的背后凑到她耳边希望能看到一点情况
  “来了吗?”她用气音含糊道,眼里还带着水汽。
  尉迟汐侧头,眨了下眼睛。简潇意外地看懂了她的意思——嗯。
  她瘪嘴,心思怪异,用头顶了下尉迟汐的肩膀。
  发丝和衣服摩擦发出窸窣声。尉迟汐看了她一眼,竟然也会意地让出一点位置来。简潇心里舒坦了,心说这个盟友还是没有她想的那么木讷。
  小孔的视野有限,简潇不敢凑太近,只能勉强观察到黑袍的一角。
  外面应该是有两人。简潇皱起眉,视线在可见范围的地面上流连。有很清晰的脚印,两个人的,正好延续到黑袍一角那儿。她的视线缓慢地跟着脚印移动,移到黑袍处。
  除了黑色袍子,还有一双布靴映入眼帘。简潇眯起眼睛,笃定这并非无尘子的鞋,无尘子的鞋上有红丝勾线,而这双鞋是纯黑的。而且看得出这人下盘稳健,和无尘子也不像。不过看尺码也是个男人,那他对面那个人是无尘子吗?简潇不敢笃定。
  她的视线在那双鞋上流连,企图找出什么线索来。还没等她看出个什么两人就开始移动了。简潇一时心急扯住了尉迟汐的手想说什么,结果尉迟汐一把捂住她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简潇着急地眨眼睛,往外指了指,又去扒拉尉迟汐的手,似乎想说快点跟上去,但尉迟汐不为所动,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什么,快把简潇急死了。
  咣啷——
  尉迟汐收敛了眉眼,突然放开了手对简潇小声道:“好了,我们走。”
  简潇一副懵懵的模样,后又面露不满:“他们都走了!”
  “你刚才那样贸然跟上去才会被发现。我知道往哪儿走,跟着我就行。不要擅作主张。”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可能是因为刚起床心情不太好,简潇暴脾气又上来了。
  “听话一点。”尉迟汐凝视着她,心想这人还有起床气,“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要——雇佣我。既然你要我帮忙,就得听我的。”
  多强势啊这人,讨厌的家伙!
  简潇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但是又不想在尉迟汐面前示弱,便使劲地掐了她的手臂一下。
  尉迟汐皱眉,评估着她总爱做这些任性举动会不会影响计划行动;简潇面色得意,大事不能误,但在这种小地方能让尉迟汐不爽了她就开心。
  “走吧。”最后尉迟汐只是干巴巴地说了这一句。
  简潇咋舌一声,又觉得有点不爽了,但还是猫着身子跟出去了。
  外面静悄悄的。明明是一样的场景,但又好像和白天的时候不一样了。简潇忽然心里有些发怵,瞄了好几眼面无异色的尉迟汐,心里惴惴不安。
  “……如果害怕的话,你也可以回去等我。”尉迟汐猝不及防地开口。
  简潇气得面红耳赤:“瞧不起谁呢!”她咬牙切齿。
  尉迟汐不置可否,心说心跳声都快成这个样子了还在逞强。
  “……我们真的跟丢了。”简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看,都怪你,这下怎么办。”
  “丢不了。”尉迟汐说完顿了顿,伸出手,“我的包还给我。”
  迎着月色,尉迟汐朝简潇递出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还能隐约看见手背青筋,被苍白的月光映着,她的瞳色看上去晶莹得有些诡异。简潇心里的退意没由来地升到最大——不是因为未知的危险,而是因为眼前这个未知的人。
  她咬了一下舌尖,痛觉让她稍稍回神,聚焦到了尉迟汐的手上,默默拿出那个奇怪的“包”还给尉迟汐。
  以BOB为基准准备的逃生背包具有相当的重量,落到尉迟汐手里却是一把就接过了,手臂都没晃一下。
  尉迟汐似乎也没有追究她失神的缘由,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简潇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像击鼓声,咚一下,咚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面前的人看着真的不像个善茬。
  她收紧思绪,紧盯着尉迟汐的动作,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了匕首别在腰上,又掏出一根细长的锁链细细缠在手上。那锁链竟然长得缠满了整个小臂,然后扣在肘处,另一端在掌心缠了一圈,端处扣在手心。
  简潇忽然意识到——尉迟汐之前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就算是体修,也会有指虎或者拳刺之类的作为法器。
  她忽然有些纠结自己之前的防备是在干嘛,还故意把断水剑朝着她,好像显得自己有点蠢。
  “好了。”尉迟汐道,简潇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颤,木讷地应了一声。尉迟汐把包再递给简潇,她什么都没说地再收起来了。
  自此之后简潇再没跟尉迟汐呛声,好像小刺猬把身上的尖锐稍稍收敛了。
  尉迟汐嗅了嗅,寻着一个方向:“走了。”
  跟在她身后的简潇刚想开口问她怎么知道方向,但又闭嘴了,看着尉迟汐左手上的锁链有些好奇。
  锁链略一指宽,玄黑色,有橙色劲装做配,捆在尉迟汐的手臂上有些突兀。肘处坠了个似水滴型的锥型物——后来尉迟汐告诉她这叫铅锤——在月色下泛着异色,看起来像是简潇从没见过的工艺。她别在腰侧的匕首正是宰杀如夸父兽的那把,看着它,简潇就想起尉迟汐手起刀落切断如夸父兽生机的样子。
  仿佛尉迟汐真的认得路的样子——其实尉迟汐是在跟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追踪。她并没有告诉简潇刚才在外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无尘子。两个人在外面争论着简潇的事,无尘子提到简潇咬牙切齿地放狠话说必然要找到她,另一个男人沉声骂他,又说叫他先快点收拾残局。
  争论到后面是那个陌生男人占上风,两人一道去准备处理“货物”。
  经过简潇的说辞,尉迟汐很快便意识到了所谓的“货物”是什么。她不怕跟丢,比野兽更灵敏的感觉会让她顺利找到该去的方向。而这些事,她不认为自己有向简潇解释的必要。
  尉迟汐寻着方向找到了一处矮房。简潇顿了顿,从她身后探出头来,“那是灶屋。”说着,她疑惑地看了眼尉迟汐,“所以——他们人呢?”
  尉迟汐了然,指了指地下。
  简潇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前面的土瓦矮房,脸色慢慢变得肃然,胸口起伏两下。
  “怎么了?”
  “……里面有入口,对吗。你能找到?”许久,她开口,声音冰冷。
  “嗯。”
  “那就走吧。”她率先迈步,似乎不打算等尉迟汐。
  “你还没有——”
  “——我说,我们先进去。”
  简潇侧过身子觑了尉迟汐一眼,里面所有沉浮的情绪都消失了,缩在在阴影中,咬字极重。见着她的眼神,尉迟汐忽然不说话了。
  “我不想现在跟你解释,因为说了你也不懂。”
  尉迟汐沉默地跟上去。简潇对尉迟汐的识相感到满意,却也没有心思多去腹诽了。
  “你是在生气吗?”尉迟汐忽然问。
  “哈?”简潇忽然觉得自己的盟友脑子不好使。
  “……不是吗?”尉迟汐歪歪头,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就是心里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冲上大脑一样,想要大喊大叫。”
  简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尉迟汐,“你有疯症?”
  尉迟汐眨眨眼睛。
  “但我确实很生气,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
  “……好的,现在也有你的原因了。”
  尉迟汐欲言又止。简潇也不大想听见这人说话,一副大小姐做派撩了下头发:“走吧,你不是要带路?”
  一推开门就被木柴燃烧后的糊味扑了满脸。布局上来看没有什么异常,门边处有个大缸,里面水有七分满。往里看去有好几个灶台,避光处有一个木头搭架,上面挂着些干燥过的蔬菜。
  尉迟汐目不斜视,径直去往最右靠门的灶台前蹲下。简潇赶紧跟上。尉迟汐倒是不嫌脏,用手抹开地上的土和煤灰,掌心摁在地上。
  简潇瞳孔微缩,只见以尉迟汐掌心为点,如同迷宫一样的白光在地面游走,一直延伸成一个盒子一般大的长方形。
  咔哒。
  锁解开的声音响起,简潇转身便看见身后出现了一个地道。
  “走吧。”尉迟汐已然收回了手。
  “灵锁……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钥匙’的?”
  所谓“钥匙”,便是刚刚尉迟汐用灵力制造出来的迷宫图像。灵锁可以说是九洲里最安全的锁,它的解锁方式对主人来说也不简单,因为非常考验人对灵力的操控精度。而且,尉迟汐又是怎么知道图案的呢?
  “这个不难,你要学我也可以教你。”
  并非尉迟汐夸大,而是这样的锁术在现代已经不值一提了。但是对简潇来说,灵锁还是目前最安全的锁术。
  “现在先进去吧,记得一定要乖乖听我的。”
  简潇闷闷地嗯了一声,拿出一张燃烧符。
  啪。
  地道口被火光照亮。简潇维持着两指夹符的动作转过头去,正好瞧见尉迟汐左手维持着打完响指的动作。她的指尖上燃起了一簇火焰。简潇看了看那簇火,又看了看尉迟汐。想到她先前开灵锁的风轻云淡,好像这种程度的灵力控制对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简潇难得觉得有些臊,收回了符咒,磨蹭着过去拉尉迟汐的衣角。
  “你……”
  “走啦!”简潇拽了拽身边人。
  尉迟汐摊开手托住火焰,做了一个轻抛动作,那簇火焰便飘到两人之间,把简潇偷拉尉迟汐的动作放到了光下。被人看穿了蹭光的事,简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地道比两人想象中的深,为了不发出声响两人还放慢了步子。地道不大,砖被砌得整整齐齐,因为潮湿而泛着青色,相当逼仄,而且没有任何弯道。
  莫约半盏茶的时间,两人终于走到了平地。
  简潇沉吟一声:“如果方向没错的话,我们这是在往客栈本身的地下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起继续往前。
  变成直道后路线就复杂了很多,但尉迟汐从没有犹豫地带着简潇在这里七拐八绕。地道像是迷宫一样,还散发着霉味,脚步声中偶尔会响起不易察觉的哗啦声。要是对面撞上人的话她们根本没有地方可藏,所以简潇显得特别敏感。
  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人顺利地来到一处地宫。
  尉迟汐在简潇惊恐的目光下径直推开了门,走进去。
  门后是六条岔路,像是纯粹的洞穴。
  见没人,简潇松了口气,又压低声音怒道:“你在想什么啊!就这么直接闯进去,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事的。”
  简潇深吸一口气:“——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她对尉迟汐抱着双臂怒视了好一会儿,“……怎么不走了?”
  “分开了。”她伸手指了从左边数第三个和从右数第二个,然后尉迟汐看向简潇,“怎么办?”
  “……无尘子,他也在吧?”
  尉迟汐点头,“这里没有更多有战斗力的人——我能感觉出来。”
  简潇觑了她一眼,撩开头发:“既然这样,那我去会会那个老东西。”
  “他看上去挺年轻的,而且,你之前还让我帮你报仇。”
  “看上去而已——那个老不死的比我们大三百多岁呢。不过嘛,比我大三百岁还追不上我,啧,也就那样吧。所以说——我有我的安排。”
  “你忘了坠海的事了?”
  “那不是没有准备吗,被气昏头了。”简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个人呢,有仇报仇,不是个好相与的。先前是那么说,但如你所说,想到无尘子这厮把我踹到了海里去,那么我也要把这人的头摁进水里涮涮,不然出不了我这口恶气。”她朝尉迟汐扬扬下颔,“放心,我有分寸。”
  “但是之后没有我给你指路了,你找得到?”
  “啐,都说了我自有办法。”
  “那好,右边第二个。”
  指完路的人说完,头也不回往另一半去。
  “——喂,我说,尉迟汐。”
  “嗯?”尉迟汐驻足回头。
  简潇站在她身后抱着手臂,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如果能活着出来就去路口的驿站那儿等我——你知道那个驿站吧?”
  尉迟汐点头。
  “那就行。”简潇朝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目标道路,“祝你好运。”
  
3
  ——但是总感觉应该紧张的是自己才对。
  进入通道后,简潇身上的气势便弱下来。虽然也不是逞强,她是真的抱着要揍无尘子一顿的心情来的,只是这事得从长计议。
  “啊,说起来……”走出一段路后简潇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把背包还给尉迟汐的。“算了,那家伙看上去可拽了,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不过对付一个金丹后期嘛……唔,符修的话也差不多。”
  但是还真是令人不快。
  简潇握拳曲着食指关节抵在人中上,眼色微沉,嘴里念念有词。
  “还有那个尉迟汐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啊真是的!谁知道竟然是个这么强势又不讨喜的家伙,会相信她的我也是昏了头了!小看我就算了,还一副笃定地说前面没有其他——不,要是遇见人质反而不好办。不过……”
  简潇忽然想起分开之前尉迟汐的话——前面没有更多有战斗力的人。
  “……也就是说,不是没有人吗。”
  
  地下石宫。
  无尘子疾步走向更深处的一处入口,推开粗糙安置的木门。里面空间不大,却看着空旷,墙上只安着一颗夜明珠,昏暗得很。好些人倒在地上,还有些精神的看见无尘子来了便想扑上来,却好似被无形的墙拦下,犹如困兽一样挣扎嚎叫。
  无尘子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身走向缩在角落的五个人。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们。”无尘子的表情有些扭曲,“都已经变成废物了,还以为自己能逃得掉?那个该死的女人——!都是你们的错!”说到后面已然变成了呵斥,那五个人——正是简潇之前遇见的“货物们”——正浑身发抖,不难看出他们身上有伤痕,甚至关节有些扭曲。
  “混账东西……”无尘子伸手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头发。男人发出呜咽声,瞳中溢满恐惧。“我看看,右小腿断掉了啊……成颂那个家伙,下手就是这么没轻没重。”他踢了踢男人的右大腿,男人发出痛呼。“真没用,好歹以前还是个修士。”
  听他说出这话,男人面露怨色。
  “嚯?还不服气?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无尘子一脚踩上男人的腿,男人立马发出惨叫,叫声引得房里的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惧怕。
  无尘子把男人扔在地上后拍了拍手,“算了……全部都是这样,明天可卖不出好价钱。”
  落在地上的人抽搐着。
  “说到底还是成颂的错吧,和我又没关系。说不定会有那种偏好的人喜欢……谁知道呢,干脆做成人彘好了。”
  伴随着无尘子的话,地上的人努力地往前爬,似乎能以此逃掉。扣在地上的手指渗出血来,被尘土染黑,而站在他身后的人已然举起了刀。
  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尘子的刀不知如何被弹开了。
  “谁——啊!!”
  电光石火间,无尘子只觉得眼前一闪,随即而来的是眼睛的剧痛。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后知后觉他才意识到这是血——他被人打瞎了右眼。
  剧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随即而来的愤怒冲得他大脑生疼。
  “谁!!滚出来!”
  眼前白色一晃,无尘子提剑格挡,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模糊之间他看清了偷袭人的脸,目眦尽裂。
  “又是你、臭女人!”
  晃花眼睛的是简潇的冷笑。她手腕一翻,几张符黏在了无尘子身上,趁他低头之际简潇拽起他的衣领脚下将其绊倒,一个借力便将人朝门口扔了出去。
  破烂的木门被撞飞,爆炸声从室外响起。
  简潇瞄了一眼地上,一些文字被铭刻在地上。
  ——灵文。这种法术在边境可不常见。
  虽说已经猜到真的有“家族”介入,但事情好像真的远比自己想的要麻烦。
  短暂的出神被外面的怒吼声打断,无尘子提着剑又冲进来,一只手扒在门框上把木头捏了个粉碎。他身上的衣服被零距离的起爆符炸烂,整个脸上都糊满了血,仅剩的一只眼睛红得诡异。
  然而里面只有“货物”的身影。
  “臭娘们我要扒了你的皮!!”
  “是吗。”
  咚——
  无尘子猛然转身,眼前是熟悉的白光,他心有余悸地抬手弹开了暗器,但也阻碍了他的视野。简潇此时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又是自下而上提砍,把长剑使出了刀的气势。
  无尘子大骇,口中捻诀。简潇动作一顿,适时转变了轨迹,放开他后赶忙退开。无尘子脖子的地方燃起异火,没有伤到简潇,倒是把他自己燎到了。无尘子退了好几步后急忙拍灭了衣领的火。
  “呼呵——呵……”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过分啊。灵文之术,丹田封印之术,下了隐匿的火符……像你这样的金丹后期是做不到的吧。”如同审判者一样双手握剑侧身举起横在身前,剑尖指着无尘子,“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咕——你说什——”
  “东云客栈是东边的著名大客栈,也可谓是管理眼线之地。地宫入口居然建在这里……呵。不说的话我也有办法自己找出答案,但是我现在非常火大。因为你这种家伙……”
  “那你来试试看啊!!”无尘子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每迈出一步都重重踏出声响、扬起尘土,“我可不管你是哪家的小姐,今天我就要折了你的双手!什么天之骄子,最后都只能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简潇矮身躲过无尘子的横斩,眼里是满满的鄙夷,不退反进地向他刺去。
  “起!”
  无尘子大喝一声,火焰从他的剑身上爆出。简潇反手斩开了直冲她面上而来的火焰,在无尘子的愕然下矮身撑地踹在他心口又把人打飞出去,而这次击穿了房间后墙。
  断水剑泛着冷光。简潇朝无尘子飞出的方向奔去。
  苍涯剑技·终式——
  ——简潇的瞳孔泛起幽蓝色,带着深蓝灵气的断水剑势要划破空间般斩下。无尘子举起剑来格挡,却是螳臂当车。强大的冲击力以他为圆心砸出一个大坑,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震颤。
  坑中的男人仰躺,已然失去意识,而他的佩剑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简潇大大松了口气,脱力地坐在地上,双手后撑。
  “……呼、如果是师兄他们的话能把这种程度的佩剑完全击碎的,果然……技巧,没有抓住吗……还是说力气不够……?还是不能当成刀来使啊。而且——已经没有力气了。”简潇看着自己握剑的手,显然正在发颤,“对经脉负担太大了吗,也对,毕竟隐藏气息费了不少力,幸好把他眼睛打瞎了。那么……唔——!?”
  简潇反射性用力握住了剑,一瞬不瞬地盯着一个方向——脚步声?!谁!她瞳孔微颤,想站起来却已然没了力气。
  身穿青色长袍的男人从黑暗中显出身影。
  “真是漂亮的一战——很聪明的小女。”男人的声音相当阴柔,像蛇缠绕上了一样,让简潇非常不快。
  “……你是谁?”从男人身上简潇并没有感受到压迫,但那种不快感并非出自实力,而是气质。
  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的男人露出一双蛇目,颇有些阴邪之感,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介绍一下,余名修,字巴陵,来这里是为了——看看是谁想偷走我的货物。”
  修、巴陵……
  简潇眯了眯眼睛:“奇怪的名字,你是妖?”
  “谁知道呢。倒是汝,现在已经站不起来?唔,金丹前期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就算无尘子是个没用的符修,但好歹也跨了两个阶层。”蛇目大睁,“我对汝很有兴趣哦。汝的隐息之术,可不是一个金丹该有的。”
  那一瞬间,简潇整个人都泛起冷意,显而易见的恐惧出现在女孩眼中。
  
4
  潮湿、阴暗,还有浓重的腥味掺杂着淡淡的干草味,越往前走这种味道越重。
  不像是人类活动的地方,倒像野兽的巢穴。
  尉迟汐原地站定,目视着封闭的前方,恍若不觉背后来自阴影深处的窥探。
  女生,黑色的发丝中掺杂着奇怪的橘色,而且并没有梳任何发髻,仅仅是将一些鬓发系在脑后。在整个九洲,就算是男子也不会留这么短的头发,仅仅才到肩胛骨的长度,也支持不起任何发髻。
  ——没有修士的感觉,是普通人?但是普通人又怎么会到这里来?果然还是杀掉吧。
  藏在阴影的利爪闪着冷光,在决定出手之际——
  哗啦……
  锁链发出脆响的下一秒,手腕一凉。待其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缠上了锁链时,他已经像一个球一样被扯下来扔出去了。
  “好险——”紧急旋身平稳落地。因为惊吓而咬到舌头的下一瞬,拳头落到了他脸上,这下子又是被打飞出去撞在墙上弹了两三下才停下。他趴在地上,愕然于自己的幻术已经被打破——那个所谓的“尽头”已经消失,而刮花墙上灵文的正是刚刚的他自己。
  “……你,是什么人——?”那一拳似乎是把他鼻梁都打断了,粘稠的鼻血滴到下唇上,他抹了把脸。
  “尉迟汐。”女生摆好架势,拉开双腿,举起双拳。
  是现代很常见的格斗技起势姿态,但对男人来说这一举动非常莫名其妙。
  “啐!”男人做饿虎扑食状,后腿发力向尉迟汐冲去,双拳紧握,“没听过的!”毫无规律的拳击落下,尉迟汐精准地闪躲,接连退后。男人的拳头打在墙上,砸出一个小坑。
  “你又是谁?”躲闪之余,尉迟汐反问。
  “——寅客,这个名号听说过吧。”男人目露凶光,“就是本大爷——成颂!”上勾拳挥出逼得尉迟汐向后仰,视线自上而下。
  “没听说过呢。”
  成颂一噎,一道腿风从左扫来,他反射性用手臂格挡后又一次被踢飞出去。尉迟汐维持着踢人的动作慢慢收腿。那方烟雾还未散去,几个黑影便从里面破出。
  嗙、嗙、嗙!
  三声脆响。
  细长的黑羽镖被尉迟汐挥舞的锁链弹开,铅捶坠到尉迟汐腰间,还有很长一段缠在她手臂上。
  两人在一方狭小的通道间对立。
  成颂身着朴素,比起无尘子那厮的金丝玄色锦衣,他穿的似乎是普通麻衣,但是着实高壮,把衣服都完全撑起来了。
  尉迟汐很清楚自己刚才的攻击是连石柱都能踢断的,而成颂却像是无事一般站在那里……不,或许并不能称作无事。
  “青了。”他撩开衣袖,左臂上显然是一块青紫,“真有趣,你是体修?但是为什么完全不像……不过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仅靠拳脚功夫让我受伤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前面有什么在?”
  “哈?我说,你在听我说话吗?”成颂额上青筋暴起。
  “非常让人作呕的味道,铁的味道和血腥味,最主要的是有非常让我不快的……膻腥味。”
  成颂的面色变得怪异起来,“怎么说你好呢,该说你鼻子灵还是……不知羞耻。”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就算看破也不要说破嘛,她们里面有些家伙还觉得自己能够保持人的尊严呢。这样的幻想我还是会仁慈地让她们抱有的。”
  “原来如此。”尉迟汐点点头,一副了然姿态。
  “……真是冷淡的反应呢。”成颂心下疑惑,“还是说你没反应过来?这里面——”他用拇指对着通道深处,“全是我们用完的炉鼎呢。你应该知道炉鼎吧?还是说连这个也不知道?”成颂说到后面声调变得尖锐,似乎想炫耀什么。
  不过——尉迟汐确实不知道。现代的体系中并没有所谓的炉鼎,她只从简潇的三言两语中猜到了些许,而成颂的说辞不过是证实了她的怀疑。
  尉迟汐的沉默让成颂觉得荒谬。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明明身上的气息就和普通人一样,却拥有奇怪的力量。……决定了。”成颂摆出白鹤亮翅之势,“我要把你送给巴陵,他应该会对你很感兴趣的。”
  “我也决定了。”尉迟汐右脚上前,左手置于眼前,做拳击势,“如果把你押到简潇面前,她也会很有兴趣吧。”
  ——把这家伙活剐的兴趣。
  这个姿势引得成颂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先发制人——他闪现在尉迟汐眼前,一掌切下。而尉迟汐以左臂接下攻势。劈斩在尉迟汐手臂的铁链上,成颂只觉得手侧生疼。
  “咕——!”
  腹部重重挨上膝盖一顶,像是被大锤敲击了一下,胃都在翻滚。成颂腿一软,差点跪下。
  ——何等的怪力!
  成颂鼓足气,紧抓尉迟汐的左手。身为体修的他少在肉搏战中失利,更别说在一个女孩身上吃瘪。
  他反手想要捏断尉迟汐的左手,却不想这人好似一点不被剧痛影响,一腿精准踹在成颂的左腿膝盖上。脆弱的关节被打击,成颂面色扭曲,脖子上满是青筋。尉迟汐甚至反过来折了成颂的关节,指间夹着的铅锤反手随着她的巧劲向成颂的右手背飞去,竟然将他的手掌穿透了!
  成颂喉中发出怪叫,整个人仿佛被激怒的棕熊。血顺着锁链流下,成颂却反而拽住了锁链。
  “别想逃!”他咬牙切齿,像是怪兽一样拉着尉迟汐的左手把她扔出去、拉着锁链开始抛掷起铁链另一端的人,似乎是报复自己先前被尉迟汐甩到地上的事。
  锁链缠在手臂上,以至于被甩出去的尉迟汐无法快速脱身,只能借着力在墙壁上跑起来。她的瞳孔在黑暗中呈现出不自然的透明态。锁链上泛起橙色的不规则长条方形纹路,宛若重组一般。
  成颂心中不安,但铅锤把锁链钉在他手心上,他一时无法把东西拔出去,只能加快甩链速度,希望把尉迟汐节奏打乱。
  通道洞穴里的轰隆声一刻不停,伴随着成颂的怪喊。浑身的冷汗不只是因为疼痛和急切,更是因为自己都放出属于元婴中期的压力,而对方却无动于衷的恐惧——尉迟汐必然不是普通人,但是面对元婴期的压力都熟视无睹,只能说明她的修为深不可测……到底,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能……
  成颂如今已经开始后悔了。
  “失去战意就是失败的开始。”尉迟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地上,和成颂僵持对立。
  这声低语被成颂收入耳中,而此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甩不动锁链了。
  “怎么、回事……?”
  刺在他掌心的锁链仿佛在发烫。
  “已经——结束了。”瞳孔泛着异色的真正的猛虎,发出狩猎宣告。
  空间宛若胶着了,成颂发出一声冷笑,而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大声嘲笑起来:“黄口小儿口出狂言!”
  尉迟汐扯着锁链。成颂踉跄一步,抬头时瞧见尉迟汐正向他这边奔来。
  “给我飞——!”成颂往地上重重一跺,宛如地震一般空间都震动了起来,地面开始开裂,且裂缝只朝向尉迟汐的方向延伸。
  必然是仅凭力量做不到的,尉迟汐瞄了眼正朝自己冲来的地裂。灵力以身体为媒介被打入地下,引起地下灵力共振从而引发爆炸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真稀奇,这种事情在现代可很难做到。现代没有那么高浓度的灵力来引发爆炸,果然,这个地方……)
  右手掌心出现撕裂痛感,低头看见铅锤铁链直直从他手掌中脱出的那一刻,成颂惊愕无比——锁链怎么可能做到如同长枪一样的?!
  甚至不等他多想,那“长枪锁链”又似乎变成了“多节长枪”,如同蛇一样蜿蜒回溯,收到了尉迟汐手中。尉迟汐将它当成标枪一样掷出,前一节硬直,后面又是锁链质感。
  几乎同时,她脚下的地面因为冲击被炸飞上天翻转过来,尉迟汐踏在被炸翻的岩石上,借着冲击力像鹰隼一样冲出,那巨石因为强大的冲力变得粉碎。
  尉迟汐追上了标枪抓住。
  成颂的眼中映出锁链的冷光和尉迟汐的身影。
  “别小看我啊——!”重拳锤地,龟裂的大地翻冲起来挡住了尉迟汐的攻击,“炼神还虚,天地异变!怎么可能败在你这种小崽子的手上!”
  ——“五形拳技!”成颂咬破了腮帮,满嘴都是铁锈味。
  在空中无法转移运动轨迹,尉迟汐只好收拢锁链成圆盾。
  “豹之型!”势如猎豹扑食,灵力宛如凝成豹之实质,与锁链相击的重拳差点打散用于扭曲锁链回路的灵力。
  “蛇之型!”从侧面袭来的拳头虽然少了些凌冽,但速度极快,爆发力极强,宛如巨蟒出洞,尉迟汐差点没有接到这一拳,但仍然被击飞出去踏在墙上。
  “龙之型!”眼前闪现,化拳为爪,擦过尉迟汐的耳边扣在岩壁上竟直接将岩石刮下,随即而来的是宛若龙吟的音爆声,尉迟汐跳下来,以滚地闪过爆炸。
  “鹤之型!”白鹤亮翅,化爪为掌,招招带着劲风甚至闪着白光,整个手臂因为灵力的充沛涨得通红,尉迟汐不怀疑若是自己被击中一下那这些灵力就会被拍入她的体内。
  “虎之型!”闪到尉迟汐身后,成颂双手为锤砸下,好似伴随着虎啸声,目标是尉迟汐的首级——
  ——轰隆!!
  这一击打在地上,却连岩壁上都以为冲击出现不同程度的龟裂,成颂喘着粗气。
  早已习惯以威压进行压制,成颂已经好久没有进行过这种程度的战斗了。
  “原来如此。”
  下方冒出的冷淡声音让成颂后脑勺一凉,好像本能地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是一种陌生的、仿佛被什么猛兽当成狩猎目标盯上一样。
  “把灵力充斥在身上,浓度高到甚至能化为实质,这可不常见,按理说我应该能对你刮目相看的——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手段在你们这里应该很常见吧。”
  “——怎么、可能……”冷汗沿着成颂的侧脸滑下,前所未有的事、已经是超越了自己认知,让成颂动摇到双手都在打颤,“甚至,不被天道规则所束缚,居然有这种超越常规的存在……”
  “很遗憾,游戏结束了。我已经对你的手段没有兴趣了。”从白烟中猛然伸出的手捏住了成颂的脸,食指和无名指扣在了他的眉骨上,从指缝中露出的双眼充满恐惧——他的手,在什么时候被锁链捆住了?而且为什么挣脱不开?!
  “结束了。”
  随着尉迟汐的话语,落在成颂眼中的是她那若隐若现的獠牙,尖锐得就像——野兽。
  “真正的——怪物……唔呃、啊啊啊啊——!”
  
  ——成颂?!
  自称巴陵的男人惊愕于隐约听见的嚎叫转身探寻。
  简潇眼中的恐惧褪去,当机立断甩出三张一直藏在手心的起爆符。
  爆炸带出大范围烟雾,趁着机会简潇打算遁走,但这一行为好似惹怒了巴陵。
  简潇冲出去时发现巴陵不知什么时候提早拦在了回头的路上,她心里一咯噔,急忙止步。
  “你的同伴干了什么?!”巴陵眼红得像是要滴血,哪还有之前的半分从容。
  简潇仍有些体力不支,汗滴沿着侧脸滑下,也不妨碍她唾弃这个人挺会装。除此之外她也意识到男人看起来不简单,却也没有那么强大,刚刚自己莫名被威吓到了,怕不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
  然而并来不及思考,整个地宫忽然晃动起来,左侧穿出巨大的震声。
  “怎么回事——呃!”巴陵忽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发出怪叫,看着左侧岩壁忽然破开,发出巨大的爆破声,一个人形像炮弹一样撞破所有障碍坠到简潇身后的宽广处。
  “……打通、了……。”巴陵的嗓音都变了,尖锐到破音而不自知。
  简潇的震撼也不比巴陵少,不知哪里为起点,好像地宫的整个通道都被打穿,躺在地上已然失去意识的,正是巴陵刚刚担心的人——成颂。
  没有人说话,包括简潇在内都在为这番变故而恐慌,盯着那个巨大的不规则缺口浑身紧绷,仿佛下一秒会有一只凶兽从里面钻出来,连落下的小石头的碰撞声都让两人寒毛竖立起来了。
  一个人从缺口处进来,手按在石壁上,从灰尘中现形——简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脏一紧——尉迟汐从外面走进来。她也并非全然无恙,额上有一道伤渗出了血,染红了左边眉骨,还在顺着往下流,脸上身上有些黑色脏污,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巴陵喉咙不规则地动了动,发出沙哑的滑稽声音。
  “……啊,真巧。”尉迟汐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抹了把脸,对着简潇挥手打招呼,她的视线扫过躺在那边的两团,“看来你也达成目标了——好像还有什么格外收获?”
  一旁的“格外收获”巴陵涨红了脸。
  “你、怎么……”简潇想问尉迟汐是怎么做到的,她的身板看着不似体修,挂在手上的锁链还沾着血迹,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尉迟汐挑眉,从上面跳下来,慢悠悠走到简潇身边。
  “他是谁?”
  被点到的巴陵期期艾艾。
  简潇愣了下,挑衅一笑,扯住尉迟汐的手颐指气使:“刚好,阿汐,把这家伙干掉,他刚刚居然吓唬我。”在巴陵看不见的地方她朝尉迟汐挤眉弄眼,“别弄死了,我还有话问他。”嘴上是这么说,简潇却在尉迟汐的手心扣着,用气音小声道:“我有办法问出所有你想知道的,给我出口气呗。”
  称呼又改了。
  尉迟汐眨眨眼,抽回了手,“好。”
  她甫一开口,巴陵便转身欲逃。
  锁链飞出发出破空声,钉穿了巴陵的脚踝——简潇这下知道上面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了,不由得一阵恶寒。
  巴陵发出惨叫,趴倒在地,右小腿因为疼痛抽搐,俨然从捕猎的蛇变成了被捕食的青蛙。
  “等、等一下!不知尊者是哪里的大能,余乃北号下贤士,若是有什么难处余自当相助——噫!”
  “唠唠叨叨烦死人了!”简潇紧紧跟在尉迟汐身后,却也有些紧张,怕尉迟汐真的会答应他的话。但好在她并没有什么表示。
  两人一起走到巴陵面前,简潇眯了眯眼睛。
  “你说你是北号的人?”
  “——没,没错……你看,余身上还有北号的家纹……”
  一个黑影从巴陵袖中射出,尉迟汐眼疾手快甩出匕首把那东西钉在地上,是一条黑蛇。简潇被吓得往尉迟汐身后靠。
  黑蛇挣扎两下不动了,后化为一张被穿透的纸片,上面绘制着复杂花纹。
  简潇定睛一看,“你也是符修?!”
  他驱使的符咒宛如活物,修为最少是元婴往上!简潇看尉迟汐的眼神也变了。而在她思索时,尉迟汐已经率先折了巴陵的双手了。
  “啊啊——!!”凄惨的喊叫让简潇一抖,看着巴陵双手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在地上大喊扭动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不远处那些房间里的人。
  “等等!”简潇忽然大喊。正准备卸掉巴陵腿关节的尉迟汐动作一顿。刚一喊完,简潇面露尴尬。她也知巴陵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她面前折掉这人关节的冲击还是太强了些。
  “你要是害怕就转过去,让我把他腿弄折,免得又使阴招。”
  巴陵此时已经痛得冷汗津津,嘴唇发白整个人抖得厉害。两只手臂都成不自然状态扭曲,右脚踝还被穿透了。刚刚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偷袭,但谁知道那个叫尉迟汐的人敏锐至此呢。
  胸前有什么东西被从衣服上撕下,对方的隐匿场消失,简潇倒吸一口凉气——元婴前期。她再看着尉迟汐宛如打量一个怪物。
  “……他是一个元婴,还有当心他的眼睛,似乎有什么蛊惑人的手段。”
  “所以呢?”尉迟汐打量着手中貌似废掉了的符纸,朝另一处扬扬下颔,“倒在那边的那个也自称元婴,但是你也看见了,我把他揍趴下了。至于眼睛……”
  因为疼痛,巴陵根本睁不开眼睛。
  简潇一哽:“那你呢?”
  “我?”尉迟汐把手中的符咒随意地扔到地上,思忖片刻,“我若说我不是修士,你信吗?”
  “……说真的,我甚至怀疑你是个魔修。”简潇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那可真遗憾,我是嗅到了第三个人的气味才寻着方向过来找你的。”
  “——所以你是妖?”
  “我是人。”
  简潇不想继续争论这个话题了,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巴陵身上。若说有傲骨,怕是也已经在双手断掉的同时被尉迟汐折了。正当她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尉迟汐已经下一步拽起巴陵的后衣领把人拖着走了。
  “——喂,阿汐,你去哪里!”简潇小跑着跟上,目光不自觉落在开始乱嚎的巴陵身上,“那边有处地方,好多人被关在那里面,我们不去看看吗?”
  “现在我有个更感兴趣的地方。”
  简潇不知道说什么好,挺想斥责尉迟汐的。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便有些怵一个人待在这儿,只好死缠烂打拖着尉迟汐去放了石宫底下的人。
  “你们,在这边豢养什么?”
  “啐,谁会告诉你啊——烫!”凭空燃起的烈焰把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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