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p :坂田银时 × 神乐
▷ 原作结局后神乐离开地球的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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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原来他老了之后是这副模样。神乐这么想。
在来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悲伤会崩溃,但从空间站跟随在那等候她多时的志村新八的孙辈一直到医院病房门口,意料中的情绪全都没有出现。私家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曾经熟悉的街道已经浑然没有她记忆里的样子了,都说物是人非,现如今换作她却变成了人是物非。“外公说肯定能一眼认出您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不太信呢。”副驾驶上束着高马尾的女孩探出头看她时亮晶晶的眼里写满惊艳。好吧,这个错位的词也不全然对,更准确来说,是除她之外——或许她也未能幸免——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阿银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新八坐在轮椅上,志村家的小辈替她推开了门,神乐已经习惯在任何时刻都收敛声息,或许得益于曾经长久的并肩,未抬头的新八准确地在她于自己身后停下时说出了这句话,他特意把声音放轻,但这样也抹不去音色的沙哑,忽而他转头看她,“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小神乐。”
“怎么,因为本女王还是大美女所以自惭形秽了吗。”神乐夸张地皱起鼻子,但目光不曾从赖着床的坂田银时身上挪开。许多年前的龙宫之旅里她见过他老去的模样,现在看来那时的预告并不准确,他的身量肯定不比二十多岁但也未缩水得那般严重,倒是脸上的褶子与老年斑与当初并无二致。
“好歹考虑一下老爷爷的心情,别一来就说这么刻薄的话啊。”他扶了把眼镜,起皱的唇角吊起无奈的弧度。
神乐看着他抬起时不住颤抖的手,嘴上却说,“还能吐槽,我看你身体好得很阿噜。”
新八笑了,当初银时再次做出让她离开的决定时他还是态度激烈的反对,但银时没有像先前那样嘴硬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反而是笑着说,新八,我们谁都不能陪她到最后。他眼睫下垂,那副模样实在是苦涩,以至于他一下就被说服。他朝另一边两个拘谨站着的少年招手,年纪略大的就过来握住他轮椅的扶手。“再过会儿他差不多就该醒了,你陪陪他吧,我出去透透风。”他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女人,做错了第一道选择题,第二道阿银算是做对了吧,新八暗自想着。
随着轮盘转动声的远去,单人病房里逐渐安静得不像样,神乐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下后本想给他削个苹果,但想到他说不定早就不剩几颗牙连吃鸡蛋拌饭都费劲,她就放下刀,像感到无聊一般后仰靠进椅背,视线一寸寸地描摹过他的面庞:头发已经完全白了,托天然卷的福,他应该没怎么被脱发问题困扰,不像自己老爹,仅剩不多的一圈头发也日渐稀薄;至于脸自然已经是皱纹和褐斑的天下了;眼睛呢,那双时常没精神但认真起来眼神就会很坚定的眼睛呢,是不是蒙上了白翳?她太想一探究竟,以至于食指已经触摸到了他的眼皮。
这位小姐,打扰老人家睡觉可不是好习惯啊。
是熟悉的,多次将她从低落情绪中捞起的称谓,她差点就要以为流淌着将他冲刷成这般孱弱模样的时间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神乐眨眨眼,银时已经醒了,正歪着头用另一只未遭压迫的温和地注视她。
还是清澈的。但笑起来时眼尾的沟壑更加明显深邃。神乐像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不但没有收回手还虚虚点住眼皮不让它睁开,“小银,笑起来好丑。”
“喂喂,真的要第一句话就伤我的心吗。”
“被漂亮女人伤害是你这种皱巴巴老爷爷的福气阿噜。”像是怕他看不清自己,神乐放过了他的眼睛,还低下头凑到他眼前。
“臭小鬼,这又是你哪里看来的歪理。”银时像以前那样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只是无力了太多。
神乐捉过他的手,皮肤干枯发皱,凸起的血管像大漠里蔓延的沙丘,两厢对比之下更显苍老,但她轻轻合掌,收起嬉笑神色。
“哪里歪了。”她直直地看进他眼底,认真问,“难道我不漂亮吗。”
被她圈在掌心里的手指不受控地动了动,似乎是想抗议她错误的关注点,但很快就安分下来由她握着,银时长眉舒展,他坦诚:
“很漂亮。”
02、
“去看看吧,看看宇宙是什么样的。”又是一年赏樱季,坂田银时难得正经,他把手臂揣在浴衣里,明明是在跟她说话却要望向夕阳浸染的地平线。
神乐不以为意,她刚刚吵着也要尝尝酒是什么味道,结果舔了一口后被狠狠辣到,因此她露出一小截舌尖晾在风里,现在说话都是模模糊糊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银时看她这副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心尖却软得一塌糊涂:“之前不是还说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城里人吗,哪有城里人一直待在乡下不肯走的。
“而且万事屋宇宙分部,听起来多帅啊。”他把胳膊垫在脑后躺下,风吹来不少樱花花瓣,“要不是辰马这家伙说我在这里才放心,不然阿银我也想去看看。”
神乐不该只做他的树枝,尤其他这棵树注定先于她枯萎。
少女一直是懂他的,此时也没有例外。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抱住自己的腿,把侧脸埋进膝弯,因霞光而变成紫色的眼睛像往常那样看着他:“我不在的时候小银也要好好工作才行,本女王可是会时不时回来检查业绩的。”
“……你以为你和定春吃的饭是哪里来的啊臭小鬼,最有资格得到最佳员工奖的居然是社长这种事在以前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刚从定春口中脱险跑到神乐这边避难的新八听到这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社长的鼻子就开骂,“最辛苦的明明是我吧你这混蛋社长!”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后银时就把早就写好的信寄了出去,居无定所的星海坊主相比以往来得很快,他几乎是在邮局看完这封他以万事屋的名义寄出的信的瞬间就跑去买了来地球的船票,接到神乐后的临行前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银时:“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放开神乐,明明离她远一点就忍不住感到寂寞吧。”
“明明你也说过吧,地球对她来说太小了,怎么现在还扭捏上了啊秃头大叔。”银时不在意地挖着鼻孔,只是视线忍不住朝正在办理手续的红色身影飘去,星海坊主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
银时也没有对神乐多说什么,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你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吗,哪有社长对出差的员工唠唠叨叨的”。
一语成谶。
往后数十年里神乐被大大小小的事绊住了手脚,回地球的次数居然一双手数的过来,在她结束异形猎杀任务后不是收到新的求援信号就是接到阿伏兔的舰队又在神威不在时被春雨伏击的传讯,于是她只能临时改变目标地点朝这些被标记的地点赶去。
有一次结束后阿伏兔正帮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时一声不吭消失了快半个月的神威回来了,走路时没有一点动静,以至于“我的白痴妹妹怎么在这里”还没说完就被尚处于战斗状态的神乐扔过来的药剂瓶砸了一脸。
“还不是团长你突然带着两支小队失联了导致主舰被埋伏但人手不够应付不过来啊。”阿伏兔眼睛里的沧桑如有实质,就算他已经给神威擦了这么多年屁股还是觉得疲惫,尤其是现在还要顶着他“那为什么要叫她来帮忙”的眼神。
神乐瞟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神威,这家伙的脑袋果然是空的,“妹妹帮哥哥的忙还需要多余的理由吗?”
于是她又在神威的舰队里待了快三个月去协助他们追剿当初打伏击的春雨部队,中途还劫了不少其他宇宙海盗的船,比较有戏剧性的是她遇见了快援队,这支商业舰队似乎是被竞争对手盯上了,正在航线上艰难地躲着导弹。
“神威,帮个忙。”神乐盯着快援队的标识,话语间没有给神威拒绝的余地。
点到名的团长把腿架在主控台上:“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吧。”话虽如此,他还是朝阿伏兔打了个手势,示意向那支扰乱宇宙公共交通秩序的舰队开炮。
坂本辰马一行人只听说了神威从春雨彻底独立了出来,但不知道他现在率领的舰队是哪一支,此时得了帮助后还感慨果然宇宙还是好人多,直到收到了他们的通讯请求,神威笑眯眯的脸出现时坂本还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最近应该没有跟他结下梁子,好在是下一秒神乐推开了他。
“啊哈哈哈哈哈,这不是银时身边的小姑娘嘛,你们出来旅游了?啊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倒是一如既往的爽朗且招人烦,幸亏快援队里还有陆奥这个靠谱的副舰长在,她把坂本的脑袋按倒在主控台上,简短地解释完被袭击的原因后被神乐推出画面的神威再次冒出来:“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嘛,阿伏兔,刚好我有点无聊了。”
阿伏兔早就习惯了神威的跳脱,更别说这次还是神乐提出来的,他耷拉着眉毛应声后就向舰里的成员们发布命令。最强宇宙海盗率领的舰队效率也高得出奇,没过多久连派出去搜刮物资的小队也满载而归。“真是大丰收,白痴妹妹偶尔还是有点用的嘛。”
陆奥向还在通讯频道里的神乐道谢,邀请她来船上做客,但她摇头拒绝,只是说如果他们最近有去地球的打算的话,帮她向歌舞伎町的各位问个好,就说她现在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只是比较忙还没找到空档回去。陆奥点头应下,有些好奇她是经历了些什么,都学会了有话不直说。
掐断通讯后神威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他说,春雨派出来的那支舰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难不成你还要继续赖在这里做粘人精吗。
“别把话说得这么恶心,白痴哥哥。”神乐提起旗袍的一角,只粗略一扫就发现蓝色流云纹上沾了不少血迹,洗起来会很麻烦,“接下来我要去找爸比,他最近在帮人打仗,我不放心。”
“这种活秃子以前也接过不少吧,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除了头顶的毛囊。”
“那不一样,神威。”神乐看向坐在控制台边缘的他,她脸上的婴儿肥完全褪去,没有表情时眼睛已经是凌厉的轮廓,“如果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就算你觉得你可以应付,我也会来帮你。”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随便你,阿伏兔会告诉我就够了。”
神威闻言去看另一头的副官,而副官本人熟练地别开了脸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03、
插曲一段接一段,但神乐也并非与地球完全断了联系,只是跨越星系的联络电话暂时还是科幻片里的东西,能凭依的仍是传统到跟宇宙航行完全不搭调的书信。
由于没有确定地址,歌舞伎町众人寄来的信只能粗略地填一个银河联邦中心邮局,神乐也会定期去取,同时把自己的信寄出去。写信最频繁的是新八,他会给她写万事屋接到的委托,道场的近况,歌舞伎町的新鲜事和江户的新闻,还会附上照片,阿通如果出了新CD也会随信一起寄过来;其次就是阿妙,有一次她写到想把研发的新菜式也寄过来给她尝尝,但是被新八拦住了,说等神乐拿到就绝对不能吃了,“真是遗憾呢,明明我很想跟小神乐分享的”,神乐读信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惊慌吐槽“就算刚做好也是绝对不能吃的暗物质”的同时默默给新八竖起了大拇指,“good job,阿八”;登势婆婆、凯瑟琳和小玉的信都是以登势酒馆的名义寄来的,小玉也会跟她说很多登势酒馆发生的事,婆婆则是像所有长辈一样关心她的身体,至于凯瑟琳则是很自恋地问她宇宙里是不是还流传着她的神偷传说;还有澄夜,她总是很忙,于是给她寄来的一封信往往是很久才写完的,所以每封都既零碎又长到难以置信;假发的频率跟澄夜差不多,但篇幅与她相反,常是寥寥数语加一张和伊丽莎白在各种地方的合影,更有一次他的信只写了“leader”就寄了过来,她于是也写了一封只有“假发”的信,果不其然下一次就收到只有“不是假发,是桂”的回信……
这次神乐在去神晃所在的星球之前也先去了邮局,提走在那里攒了快半年的信件,在飞船上光是给它们按寄信人分门别类就花了她好长时间,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这次的结果也跟之前的差不多,神乐的唇角一直微微扬起,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脸跟着脖子一起快要僵硬,她揉了揉脸颊,拿起署名为“万事屋銀ちゃん”的信封。
坂田银时,他也是不常给她写信的那一卦,同样也很舍不得笔墨,最常见的内容就是“定春依旧很能吃”和“最近过得怎么样”。神乐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这几个并不能称作好看的墨字,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到处偷懒,连给她写信都不例外,而且神乐也能想象到如果自己问他怎么只写这么一点,这个男人肯定会理直气壮地找借口:新八不是几乎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阿银我再说一遍也太罗嗦了,不管是谁看到两封内容几乎一样的信都会烦的吧。
才不会。神乐想象着,在心里反驳。把信纸装回去时她发现了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拍了一只小盏,酒液上飘着一片花瓣,背后写着拍摄时间,4月2日。神乐掏出随身携带的日历,宇宙里不分晨昏,她就是靠着这本东西去辨析地球上的日夜,而距离这张照片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晚的樱花也早就凋谢。她突然有些失落,恍然想起坂田银时也是在一个樱花飞舞的黄昏对她说,“去看看宇宙是什么样的吧”。
神乐看着纸箱里排列整齐的,字迹、信封都各有千秋的信,眼眶发酸,她突然就想回去了。
“飞船即将到站……”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在数不清的旅程中这句宇宙通用语她已经烂熟于心。
她总是能找到时间回去的。她只能这样对自己说,看向窗外时飞船已经进入了这颗星球的大气圈上界。
04、
“当时明明是你自己把她送走的,像以前那样。”登势敲落烟斗里的灰,“怎么又要露出这种寂寞的表情。”
坂田银时已经有些醉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酒盏里映出的自己的那只暗红眼睛。对啊,明明是他自己放手的,明明知道只要他不说她就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太自私了。”银时咧开嘴笑了,他对吞云吐雾的登势说,“他们夜兔有门跟必杀技似的东西,学成了之后能活几百岁,听着很离奇吧,但是神乐她会。”
“我怎么能用我不知道还剩下多久的时间去捆住她的几百年。”银时仰头把酒喝干净,又斟满,“不如从现在开始习惯。我不能陪她那么久,新八不能,阿妙不能……这里没有人能陪她那么久。”
登势缓缓吐出一口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她那短命的丈夫,半晌不再言语。
“哦——”凯瑟琳夸张地探着脑袋去看他的脸,“想不到你还挺无私的嘛,坂田混蛋。”
银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喝完这杯酒后他摆摆手离开了登势酒馆,摇摇晃晃地回万事屋。
神乐的离开并不只是让万事屋少了一个成员而已,她走后的那个晚上坂田银时跟往常一样在外面喝了个烂醉,扶着墙到家后就栽倒在了玄关,不知道身体是不是被神乐的毯子养娇气了,虽然被他的动静吵醒的定春学着它主人的样子从壁橱里咬了床叠得四四方方的毯子出来给他囫囵盖上,让他看上去像只突发变异的海龟。第二天银时果不其然地冻出了感冒。新八来上班时看着已经快从垃圾桶里满出来的纸巾和病恹恹的银时,几乎是瞬间就厘清了前因后果,他无声地叹气后就去找感冒药,“我说阿银,你差不多可以把酒戒了吧,再酗酒身体说不好会出什么事。”这句话一下子就指出了两个问题,一是他已经摸到了中年的门槛,身体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经得起折腾;二是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随时照顾他的人了。
银时又抽了张纸巾擤鼻涕,感冒让他直接变成了男低音:“不喝酒的武士跟没有剑的武士有什么区别。”
“这两者完全没有相关性才对吧。”新八把胶囊从铝箔里剥出来后跟水杯一起放到他的面前,“要是小神乐回来看见你病倒的样子,她肯定会难过的。”
“……”这可真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新八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就算一下子戒不掉,那也少喝点嘛。还有感冒好之前就别去喝酒了,我会拜托登势婆婆和小玉看住你的。”
“阿八,你果然是老妈吧。”银时吞下了药。
新八笑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反驳:“平时确实是我照顾你们更多一点啊。”
这天晚上银时打算去喝酒时就被倚在店门边的登势叫住了:“又要去喝酒吗,银时?”
“新八大人说了,在银时大人感冒好之前都不能让您去喝酒。”小玉也从店里走了出来,威胁性十足地拿着她那柄搭载了热武器的大拖把。
凯瑟琳倒是很鼓励他:“去喝吧坂田,等你喝死在外面后我会继承万事屋的遗产的。”
“好烦啊你们几个。”银时抓了一把天然卷,“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他只好打道回府。
没有酒精的作用,加上感冒引起的鼻塞和流鼻涕,坂田银时成功失眠了,他躺在被窝里,无力地睁着眼,明明初衷是想放空大脑方便入眠,没想到往事一股脑地找上门来,虽然已经万事平定,但仍有余波去搅他的安宁。所以说啊太晚睡就容易被情绪影响,他翻了个身,回忆从他砍下松阳的头颅转播到他支撑着松阳握住那颗结晶心脏,接着手上又传来自他身上破皮而出的结晶那坚硬硌人的触感。身体突然就冷了下去。
总而言之就是横竖睡不着,银时干脆起身去做宵夜慰劳自己,进厨房前又顺便打开了电视放深夜档的综艺。当情绪太杂乱的时候人就会麻木,身体就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不舒服起来,好在泡面和嘉宾的笑声还算有用,他的四肢逐渐回暖,只是脑子里的剧场依旧在运作,主角跟他一样也失眠了,只不过从他变成了神乐。白天睡太久的少女夜里瞪着大眼睛来折磨他,先是吃光了他给明早备的饭又是去听深夜电台,结果最后她倒是安然入睡,留他独自被那个惊悚的结局吓到睡不着,达成了只有坂田银时受害的世界。他喝掉最后一口面汤,情不自禁地看向壁橱,虽然已经空了,但他似乎还能从那里感受到一点余温。
不知道她今晚睡得好不好。
05、
神乐站在山丘上俯视战场,今天是阴天,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对夜兔来讲是舒适的天气——暗紫色的巨伞伞尖杵地,她把完好的那只手搭在伞柄上,她的身影已经是这片天地里最后的亮色,自从白色云纹旗袍上沾上那块怎样也洗不掉的血渍后她就把那套衣服收了起来,换回了她以往最常穿的红色旗袍和裤装。此时她垂着眼看后勤队回收战场上仍有利用价值的物资,这场仗神乐这方赢得很艰难,知道这边请动了宇宙最强异形猎人和他那最近声名鹊起的女儿后对面急不可耐地雇来辰罗和茶吉尼,战况在突然而至的支援下一时胶着,后来是神晃同时吸引了辰罗、茶吉尼两支小队几乎全部的火力去掩护直奔敌首的神乐,但最后她还是以折了一条手臂为代价才取下大将的头颅。由于夜兔出色的自愈能力,过多的治疗对他们来讲有时候反而是妨碍,因此战后医疗兵只用夹板固定了她骨折的小臂来防止骨头长歪。
“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神晃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帐篷里空气太浑浊了,待久了不舒服。”神乐没有回头,“好像快要下雨了。”
“是啊,够大的话明天就算站在那里也闻不到血腥味了。”神晃揉了几下肩膀,以前他摘下手套就能从空气的潮湿程度判断出下雨的概率,现在变成了只要临近阴雨天大臂与义肢的连接处就会发酸发麻,这项技能也算没有消失。
神乐眼睫轻颤,她想起了神威的话:“爸比,这种事你遇到过很多次吗?”
“这是我的工作。”神晃的语气表示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现在也是她的工作了,看来也得快点习惯才行。她想。正在快速愈合的手臂不住地发麻发痒,像爬满了正孜孜不倦地用酸液腐蚀她体表的蚂蚁,她鲜少受这么重的伤,总是浑身挂彩的另有其人,只是体质不同他因伤而吃的苦应当比她的更加绵长。
06、
如果能够忽略那些偶尔作祟的习惯,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习惯两人一狗的万事屋。但新八对此持反对意见,今天大扫除时他又扔掉了一箱过期的醋昆布,可这已经是银时妥协后的结果,神乐刚离开没多久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按以往的需求量购置食物,但仅凭他和新八两人又不能在还新鲜的时候全部吃完,在清理了数不胜数的腐烂食物和因为误食而食物中毒被送进医院三次后,新八终于忍不住了,他在银时向老板订巨量食材时制止了他,这位毫无自觉地浪费着钱财与食物的男人摆摆手表示提议驳回。
“小神乐回来的时候再准备也是来得及的,而且你这样浪费还不如把钱攒着,等她回来再好好准备一顿大餐给她接风洗尘。”
“……你说的也有道理,阿八。”他略一思忖,终于点头,转头对差点就能做成一单大生意的店老板说,“跟我家小弟说的这样,老爹,今天的菜我就不要了。”
于此可得银时并非不听劝,只是在醋昆布上固执得可以,最后新八也放弃了,干脆就由他去。新八放下落了一层灰的纸箱,已经有了大人形廓的眼睛暗了暗,给他留点念想,如果能从这箱零食上得到慰藉的话,不论多少,终归是好的。
虽然会感到寂寞的,不只有一个,但任意妄为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07、
三年,暧昧的间隔,说短不服众说长又勉强,经此一遭记忆的细节已经模糊,但总体尚未褪色,只要稍加提点就又能重温当时鲜活的情绪,还会因差点失去而更生一点珍视。
神乐就是在样的时间点回来的,让人忍不住阴谋论:所有的不凑巧都是她的安排。
在外面喝了一轮酒回来的坂田银时做不到想得这样深,不甚清醒的脑袋只够他在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喝自己的草莓牛奶时提供满屏雪花。他就那样站在玄关,心想着酒量什么时候退步成这样了,居然在大白天看见了幻觉。
“小银,我回来了。”
今天醉得真厉害啊,不仅有幻觉还有幻听。看来老太婆说的也不算太错,神乐走的时候还顺便把他的心也打包装进了行囊,以至于现在连酒后做的蝴蝶梦都是她的影子。
“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啊酗酒MADAO。”
还会吐槽,银时撑住墙,晃了晃脑袋,企图快点回到现实,然后他以为的幻觉就过来扶住了他,“天还没黑就喝成这样小银你是彻底不想要你的肾了阿噜。”
不是假的。酒精麻痹了控制中枢,他回身抱住她,确认了这真的不是一触即散的影子后他拥得更紧。
“欢迎回来。”
喂,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吧。他昏昏沉沉地想。但银时实在是头晕脑眩,以至于神乐过来架住他送到沙发躺下时他比任她造型的定春还要乖巧,她把醒酒药和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吃下时亦是顺从,直到神乐把他的脑袋垫在自己的大腿上。
“神乐——”他下意识地弹起背想要起身,但精神正好体力充沛的女人自然没有让他如愿,她用覆着薄茧的手指按摩他的太阳穴,而后自顾自地讲起这三年当宇宙猎人发生的事。
被按回去的银时挣扎无果,加上神乐的指法确实舒缓了他的神经,他干脆就放纵自己忽略古怪之处,像大猫一般眯起眼睛享受起来,“挺好的,跟你一比阿银我的生活可无聊太多了,怎么样,离开万事屋其实也挺不错的吧。”
“明明只是到处流浪而已。”
流浪,他是熟悉这种生活的,在松阳死后,他像活死人一样在世间游荡,直到在登势丈夫的墓碑后歇下,他才再次有了落脚的地方。只不过他的足迹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江户打转,而神乐是全宇宙跑,果然啊,地球对她来说太小了。银时伸手捉住了一缕自她肩头垂落的长发,忽然就不想再松开。
“头发又长了。”神乐只扎了单边丸子头,身上的旗袍是拿了他的和服改的,形象竟然与他曾见过的万事屋阿乐如出一辙。
“小银不喜欢吗?”揉按太阳穴的手指捏住他的脸颊,虽然是反问句但她并没有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答案的打算。
“新八家的道场现在做得很不错,有他忙的了,这不今天又是请假。”他生硬地岔开话题,只是这样被她掐着脸吐字有些艰难。
“难怪没在万事屋看见他。”神乐松开手,突然笑了出来,“如果有家可以回,那么也算不上流浪吧。”
银时嗯了一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神乐低下头,发丝拂在他脸上,柔软得像羽毛。她在宇宙里看见过很多颗蓝色的星球,但再没有哪一颗像地球这样让她日夜难忘。
“因为万事屋还在啊,所以我就知道地球上肯定还有我的家,我是有地方去的。”她握住银时玩着她发丝的手,“我很想江户的大家。小银,我很想你。”
真是输给她了。银时长出一口气,却避开了她眼底遮不住的期待,“那这次打算待多久?”
08、
“我的笨蛋妹妹怎么躲在这里偷懒。”一条胳膊打了石膏的神威顺着阿伏兔指的方向找到了神乐,处理完伤口后她就不见了踪影,就连饭点了也没看见她出现在食堂。
前额抵着巨幅落地窗的神乐罕见地没有用“笨蛋哥哥”回敬,她半敛眼皮看飞船将一颗颗星球抛在身后,烙在她眼底的却是躺在棺材里,头发全白的登势婆婆,她唇角含着心安的笑,似乎是在说她此生已经无憾。尽管已经是在接到消息后就立即动身回程,神乐还是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葬礼结束后她站在酒馆门口发呆,万事屋跟小玉、凯瑟琳一起领了遗族的身份,但大家也都默许了她的中途离席,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神乐去看他,此时灯光还未大盛,他看上去倒是与曾经分毫未差——可惜这并非现实。在他低下头安慰她时,神乐清楚地看到了自他两侧鼻翼划下的法令纹。
窗上倒映出神威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除了拔高些许的身量外时间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她也如此——好像反而是把时间抛在了身后。神乐抬起头,与他的倒影对视,神威这才想起她前不久刚火急火燎地去过地球,前因后果一下就明朗了起来,但仔细算算时间,原来那个地球武士还是个短命鬼,可惜了。好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曲起一条腿坐在飘窗上的神乐后仰,脑袋抵到他身上,“是万事屋楼下的酒馆老板娘。”
原来不是他啊,没意思。神威哼哼两声,但看她这副模样,这位老板娘应当也是被她划进“家人”的范畴里了。“家人的话,现在不就有一个吗。”他用伤得没那么严重的手揉了一把神乐的发顶,“去吃饭,饿死了我可不管你。”
神乐依言起身,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长离开时,她最后回头望,一颗蓝色的行星刚好在她眼前掠过,跟这些星球一样,他们都会逐渐抛下她,但把一切留在身后迈出自动开启的感应门时,神乐又忍不住想,或许是她抛下了他们。
09、
新八曾经试探地问过银时对未来的想法,他吊儿郎当地躺在社长椅里转了两个圈,脸上盖着的JUMP居然纹丝不动,“说什么呢你,难道是在期待公司破产吗?”
“没有这回事,请你不要随便误解别人说的话。”新八叹气,其实他一直清楚银时在顾忌什么,又补充道,“小神乐回来的话也可以住我家,正好姐姐也很想她。”
他的声音隔着本厚厚的漫画书从而显得失真:“阿八啊,是你姐姐不嫁人了还是你准备当一辈子处男了。”
银时起身,JUMP掉到了地上他也没去理会,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而且万事屋在这里啊。”
新八噎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问他:“那你呢?”
“这无所谓吧,反正阿银我早就脱离童贞了。”他起身去拿冰箱里的布丁,“不是早就说好的么,三人一狗的万事屋。”窝在一边打盹的定春倒是配合地叫了一声。
神乐跟地球脱节的这么长时间里,到处都在变化,歌舞伎町的街道都慢慢地换着样子,如果万事屋变了,连他都变了,神乐该怎么回来?所以这样就好。
“万事屋会保持原样的。”这是神乐临行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现在看来,万事屋唯一没变的也许就只有她和定春了吧。十年。十年过去了,除了气质更成熟凛然外,她跟刚离开时几乎一样。因日轮抱恙而代替忙于照顾她的月咏前来参加葬礼的晴太看见她时就没忍住错愕,其实他也是,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在航站楼看见神乐时还是不禁恍惚:过去的时间应该是以天或月为计算单位。回过神后银时才开始酸涩地庆幸当初真的狠下心送她离开了。老太婆现在应该已经在去仙望乡的路上了吧,明明五年前才跟啰嗦老妈一样操心过他的成家一事。
“没有想法吗。”那时登势把手揣进和服的宽大袖子里,“年过完你就三十五了吧。”
自从上次的醉酒感冒事件后坂田银时就在登势酒馆里被下了限酒令,他面前的杯子里是今天能喝的最后一杯,他巴不得一口一口地去舔好让酒味在嘴里留的时间长一点,听到登势的话他也没有抬头,抿了一小口后慢悠悠地开口:“没想法,我过得挺好的,多个人才不习惯。”
登势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当初跟那丫头一起住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但她只是说了句:“是吗。”
新八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早就想过无数次的假设卡在喉咙,但这对坂田银时来说未免残忍。
“阿银,你有没有想过……”新八咬牙,狠下心把这个可能性摆到了下意识逃避的男人眼前,“神乐她会在宇宙有自己的家,跟星海坊主、神威无关的,跟我们也无关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家。”
银时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抬眼,诚实道:“没想过。”不是他忽视了这个可能性,而是他此前一直自负到觉得神乐眼里只有自己是主角。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诅咒她老公的。”
10、
神乐低头,望进他的眼里,银时清晰地看见这双蓝得令人心惊的眼里只映照出他:从很久就是这样了。她抱着一定要撬开他嘴的架势步步紧逼,“我很想你,小银。
“爸比以前说过阿噜,爱就是无论身处怎样热闹的星球,被怎样拥挤的人潮包围,只要那个人不在身边,就会感到寂寞。
“以前还迷迷糊糊的,但是我现在已经懂了。”
银时向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直白,何况对方是神乐,除了缴械投降外别无他法,“我明白。”但他避重就轻。
我明白,因为我也是如此。
最后他还是像三年前那样送她离开,只是带着她把熟人都拜访了一遍,就又急不可待地去安排神乐离开地球的航次。
也像三年前那样,只有新八想要反对,在银时说已经给神乐买好回程的船票时他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然而巡视过两人都没有波澜的面目,他又悻悻地坐了回去。“阿八,本女王现在可是在忙着拯救宇宙阿噜,早点回去才好呢。”神乐在他对面的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语调轻松得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也是,小神乐现在是很有名的宇宙异形猎人了。”像是为了印证新八这句差点变成自我安慰的话,电视里开始放星海坊主和她的采访节目。
航站楼,嗅到分别气息的定春不住地蹭她,银时本来想跟新八一起替她办登舰手续,但已经跟他差不多高的青年把他推了回去。神乐摸着巨犬的脑袋,她不是没想过把它带走,但它毕竟是为守护地球龙脉而诞生的狛神,贸然离开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你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你,你寂寞的时候我也会感到寂寞。知道这个就会好一点吗?”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会的。”银时笑着回答。虽然不多,但是已经够了。
目送她没进人群后,银时一齐拍了拍定春和新八的后脑勺,“我们也走吧。”
“阿银……”
“新八,你旁边这个人,既不能自私到底将神乐留下,也不能无私到底彻底放手。”登势叼着烟给一从航站楼回来就钻进店里的两个男人倒上兑水烧酒,“落到现在这样都是这个男人自找的。所以别去同情他。”
新八迷茫地抬头,她按灭香烟,睨了晃着玻璃杯的银时一眼,“你明明就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有奉献精神吧,银时。”
她总是看得透彻,他无法反驳。
“知道如果不这样做,就算活着的时候再幸福,临死前一定会后悔,‘居然因为自己的贪心就要不知道搭上她多少年’。”
“喂喂,别把我说得这么可怜啊。”银时苦笑着,杯沿贴住唇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阿八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11、
他想要违背自私的本性,好给她一个不必那么痛苦的未来。
神乐知道。她一直知道。于是她怀着叛逆的心思顺从了他的决定,结出的苦果由两人共享。至死方休。
至死不休。
12、
准时进来的护士看他醒了后调整了病床的高度,好让他不吃力地靠着,然后给他换上新的输液袋,神乐这时才注意到他右手上的留置针和皮下那点隐约的青痕。
“来了很久了吗?”等护士程序性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银时问,不知道是呛了风还是怎样,他一阵咳嗽,神乐顿时就要起身去追应该还没走远的护士。银时连忙打手势示意自己没事,她这才坐回去。
“没有阿噜,你醒的很快。”神乐轻轻拢住他平放在腿上的手,果然很凉。原来她当年那场装病是这样恶劣的玩笑。
“小银……”
“好奇怪,神乐小姐这样叫一个老爷爷。”他往后靠近软枕,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路烧到他的心口。
“如果叫你爷爷的话秃子也不会同意的,他怎么会让你莫名其妙压他一头。”她摇头晃脑地驳回他的意见,“所以小银只会是小银。”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银时不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卷住了她的一缕长发,鲜艳明亮的彤色缠绕他薄皮贴骨的指节,宛如老藤上开出的花。
他就要枯死了,但她仍在盛放。
老太婆也没那么懂我,就算我放你走了,我还是会后悔。
13、
“外公,神乐小姐跟银时爷爷是什么关系啊?”新八的外孙女很明显不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社长和社员,她本能地觉得不对。
新八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大腿,听着她对两人的称谓,果然对着那样一张脸是怎么也叫不出婆婆的,“你说得对,是把分公司干得风生水起的厉害社员和没用的社长。”
“这样不还是跟刚才没差嘛,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新八听着她的吐槽只是微笑。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也想知道,但毫无头绪,唯一可知的是那种羁绊绝对已经别扭到打了无数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