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跟在艾尔身后，陪她径直走向了学生们的宿舍楼。她熟练地在校园中穿行着，就好像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了千百回一样。
事实上或许真的是这样？毕竟艾斯纳老师说过，艾尔……前辈也是她的学生嘛。不知道当初的加尔古·玛库学院是什么样子，据说那时候还是赛罗司教会的总部，士官学校只是教会附属的学校，也是芙朵拉大陆上仅有的几所学校之一。
艾尔在宿舍楼北侧1楼的第一间房间前停了下来，伊芙琳想起自己是来做向导而不是随从的，于是开口介绍道：“这里是艾斯纳老师的宿舍。”
“嗯……这么多年了，这个房间依旧是留给她的。”
伊芙琳有些好奇：“艾斯纳老师一直住在这里吗？”
“并不是一直，”艾尔微笑着，声音里带着怀念：“老师刚到大修道院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大概有两年左右的时间，这个房间的主人一直是她。后来她就离开了这里。”
伊芙琳眨了眨眼：“老师到哪里去了？”
“战争结束了，所以她也离开了大修道院，跟着皇帝去了帝都。”
“啊……这么说老师果然认识皇帝陛下？”伊芙琳深吸了一口气：“难怪老师一点都不着急筹备迎接陛下来学校的事。”
艾尔转过身，浅紫色的眼睛里带着莞尔与好奇：“是吗，老师是怎么说的？”
「距离“那个时间”还有很多天，不需要太着急。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老师是这么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伊芙琳直觉地感到不应该在眼前的女士面前隐瞒关于导师的任何事情。
“哼~老师还是这么自信呢，就这么肯定皇帝会如她所愿吗？”艾尔似乎在抱怨着，但伊芙琳却分明在她脸上看到了高兴的神色。
“要进去看看吗？”
艾尔有些啼笑皆非：“老师的房间我已经看过了，继续往那边走吧。”
“啊，好、好的，这边请。”伊芙琳转身领路，心中有些懊恼——看前辈和导师的关系，说不定这几天都住在艾斯纳老师的宿舍里，她真是说了多余的话：“想必您已经知道了，这里是学生的西宿舍区，一共有上下两层。”
艾尔突然道：“宿舍是怎么分配的？”
“男生与女生分别住在东宿舍区和西宿舍区，每年开学的时候，会抽签分配宿舍房间，偶尔也会有互相调换宿舍的情况，只要双方自愿。”
“嗯……”艾尔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二楼的某一间宿舍：“在许多年前，只有贵族学生才能住在二楼宿舍，家族势力越大的学生，越有优先选择宿舍的权力。”
“我曾听学校的管理人员说起过，但在陛下推行新政后，作为最高学府的加尔古·玛库学院就彻底废除了阶级制度。无论是谁来到这里，就只是学生和导师而已。”伊芙琳感慨地道：“如果不是陛下的改革……像我这样的贫民，或许一生都没有机会站在这里，更遑论成为黑鹫学级的级长。”
“来到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其他学校的重重选拔的优秀人才。而能够在这些人当众脱颖而出成为级长，你身上一定具备了被众人认可的能力。”艾尔注视着她：“在这个崭新的帝国，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定会在最合适的地方发挥自己的专长。”
听到她这么说，伊芙琳有些自豪，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咳……这都是艾斯纳老师的功劳。”
“呵呵……她的确拥有这样的能力呢，老师总能从人们身上挖掘出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才能。”艾尔眉目间带着些许骄傲，就好像伊芙琳夸赞的不是艾斯纳老师而是她自己一样：“我有一个同学，性格过于怕生，不敢和别人说话，总是害怕被别人伤害。就算是这样的她，也被老师认为具备优秀的才能，最终她的确在战争中成为了优秀的狙击手，胜任了一军之将，最终成为帝国统一大业的功臣之一。”
“不愧是艾斯纳老师。”
伊芙琳并不意外会听到导师这样的事迹，事实上偶尔从校长对导师的态度也能推测出，导师绝不仅仅是加尔古·玛库学院的导师这么简单。不过这样说来，眼前这位女士，又在艾斯纳老师的学生中，以及那场统一芙朵拉大陆的战争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陪我去温室走走吧，温室应该还保留着？”
“是，温室就在宿舍楼道旁，据说从前只是个小型建筑，后来扩建了一次，变成了学生们实践课的场所之一。”推开温室大门的一瞬间，艾尔停了下来，艾芙琳不得不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贝……艾斯纳老师到现在依旧喜欢在温室里种康乃馨吗。”
伊芙琳顺着艾尔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角落看到了一丛盛开的康乃馨。康乃馨红色的花朵向外极尽艳丽地绽放着生命，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是这样吗，我不太清楚呢。”伊芙琳努力回想着：“这么说来，老师的确每天都会花一些时间待在温室里，每天早晨去训练场之前，总能看到她从温室里走出来。”
艾尔来到角落微蹲下身，伸手轻轻触碰了康乃馨的花瓣。缩回手时，她的指尖沾染了少许还未干涸的露水，她微微一笑：“老师的康乃馨培养得比当年好多了。”
“原来老师这么喜欢康乃馨吗？”
“喜欢……吗？”艾尔的神色突然有些忡怔，她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康乃馨，又或是香柠檬茶，这些真的是老师所喜欢的吗？还是说……”
“前辈？”
“嗯~没什么，走吧。”
“要去蓄水池的码头看看吗，老师周末最经常做的，就是在那里钓鱼了。”不知道为什么，导师给她留下来工作之外的时间大部分都留给了钓鱼的印象。
艾尔摇了摇头：“在哪里钓鱼都一样，就不必去看了。”
伊芙琳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提起蓄水池的时候，艾尔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食堂？”伊芙琳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您吃过早餐了吗？”
“老师不会放任我不吃早餐的。”艾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去看看也好。”
于是两人沿着台阶走上了食堂。
“食堂还是老样子呢，老师还是喜欢和学生们一起用餐吗？”
“就是这样，而且很奇怪，老师每次吃饭都要邀请两名学生，而且每次都喜欢邀请不同的学生。”
“……她奇怪的习惯还真是至今没有变呢。”
“咦，那时候就是这样了？”
“嗯……几乎所有学生都被老师邀请一起吃饭过，哪怕不是她所教导的学生。”艾尔微笑道：“偶尔老师才会单独邀请我一起用餐。”
伊芙琳还没见过能让老师单独邀约用餐的人，至少她们这一届没有。
“在老师眼中，您一定是很特别的人。”
艾尔忍俊不禁：“嗯，这一点我无法否认呢。”
呜啊，真是耀眼的笑容。伊芙琳觉得自己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不过，我必须承认这是拉近大家关系的好方法。”伊芙琳将话题拉了回来：“只要是和老师一起用餐过的两个人，不管之前关系如何，都会慢慢变得要好起来了呢。”
“有时候她还会故意让关系不好的两个人和她一起吃饭。”
“没错没错，远远看着就觉得气氛紧张到吃不下饭了，艾斯纳老师居然能气定神闲地把东西吃下去……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很了不起。”
“真不愧是老师。”
“就是说啊。”
……
不知不觉，谈话就从讨论学校的变化，变成了对老师行为模式的探讨和抱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接下来去中庭看看吧，当初老师总是喜欢在那里和学生们开茶会。”
“是这样吗，我几乎没怎么看到老师在那里出现过呢。”伊芙琳沉吟道：“也没有听说老师邀请过谁，或许她已经不再喜欢做这种事了？”
艾尔不置可否地道：“或许是吧。”
她依旧带着伊芙琳来到中庭，这个时间点学生们都在上课，中庭空荡荡的。如果是休息的时间点，这里就会坐满聊天和开茶会的学生们。
伊芙琳已经察觉到，艾尔优先关注的，总是和艾斯纳老师有关的地方。
“前辈一定很喜欢艾斯纳老师吧。”
艾尔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姑且算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伊芙琳跟她复盘道：“前辈去看的几乎都是老师经常出没的地方，又对过去的老师很熟悉。而且您提起老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温柔呢。”
“是这样吗……”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啊，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眼前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伊芙琳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说得对，我的确很喜欢老师。一直以来都是。”
伊芙琳小心翼翼地道：“那……老师回应了您的心情吗？”
“我曾以为，我对老师只是单方面的恋慕，但终于有一天，她回应了我的心意。”艾尔轻轻地笑着，叹了口气：“或许我应该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一直以来我究竟有多迟钝。”
“……诶？”
艾尔似乎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她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拂过亭子里古老的石桌，目光看向了远处。
“大礼堂？”
“嗯，当初矗立在那里的是全芙朵拉最宏伟的大圣堂哦。”
“啊，我有听说过，毕竟这里曾经是赛罗司教会的总部嘛。”伊芙琳陪她一路走到了通往大礼堂的长桥上，隔着长桥感受着侧面吹来的、穿过峡谷的风：“要过去看看吗？”
“站在这里就够了，一直以来我都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但却始终很喜欢长桥上的风景。”艾尔扶着栏杆看向远处的深谷：“偶尔需要放空脑子的时候，我就会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发呆。”
“总觉得前辈不像是那种会发呆的人……”
“呵呵……这种时候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哦。”艾尔伸手按着额角边的头发防止它们乱飞，一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伊芙琳，你是否信仰女神？”
“唔……”
“没关系，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在我出生的时候，帝国就已经统一了芙朵拉，所以我对女神没有什么了解。”伊芙琳挠了挠面颊：“支撑我从贫民窟走到这里的，是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理想。如果一定要信仰什么的话……我想要信仰皇帝陛下。”
艾尔脸色平静：“信仰皇帝？”
“是陛下改变了这个世界，给了像我这样的人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对我而言，陛下就像是女神一样指引着我。”
艾尔摇了摇头：“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们的心灵不再依靠女神，而是自己。她好不容易才打倒了神明，绝不会想要变成新的神明。”
“或许您说得没错，”伊芙琳思索片刻，坚定地道：“但大多数人类是软弱而需要心灵依靠的。陛下打倒了女神，如果自己不成为全新的神明的话，很多人或许就会失去前行的方向。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艾尔蹙紧了眉，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栏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伊芙琳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前辈，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没错，有时候，人们看待事物的角度，总是太过片面。了解人民真正的想法是很重要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帝国是否真的得到了彻底的改变呢？”艾尔沉吟着，忽然迈步往回走去。
“诶、前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艾尔微微一笑，竖起食指在唇上按了按：“不过会有一些‘危险’，怎么样，你要退缩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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