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贝雷丝将两人份的茶水放在会议桌上时,修伯特突然叹了口气。她看了修伯特一眼,对方伸手接过了浓郁的特芙,低声道了谢。贝雷丝又看向身边的艾黛尔贾特,发现她也正低头喝茶。她想了想,将询问的话语咽了回去。
皇帝和宫内卿休息的时间永远如此短暂,简单地喝完一杯热茶,又吃了几块小饼干后,他们再次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去。
贝雷丝刚要拿走桌上的托盘,又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叹气。
这一回,她径直注视着修伯特,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精神过敏。”修伯特意味深长地瞥了皇帝一眼:“呵呵……大概是错觉吧。”
贝雷丝看了看修伯特,又看了看自家伴侣,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她拿起托盘离开了会议室,打算继续准备她的晚饭。这几天她难得闲下来,自然要把时间全都放在艾黛尔贾特身上。而根据厨娘的反馈,这段时间的皇帝的口味愈发挑剔,就算是熟知她胃口的皇后,也需要花上不少时间来考虑怎么迎合她的喜好。
贝雷丝前脚刚离开,艾黛尔贾特就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她先看向几秒前才被关上的门,然后才再一次神情古怪地将目光锁定了修伯特。
修伯特又叹了口气,任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顶头上司用奇怪而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着,也会忍不住叹气的。
“有什么指教吗,陛下?”他认为皇帝或许想要和他交流一番。
但皇帝拒绝得很干脆:“不,没什么。”
“嚯?那劳烦您尽快签署这些文件。”修伯特似笑非笑地道:“在那位阁下休假的这几天,想必您也不希望自己加班吧。”
被亲信狠狠戳中要害的皇帝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低下头重新开始工作。但这回,换成修伯特紧盯着她了。
他的主君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尤其是在宫内卿面前。是什么事能让她欲言又止,难以开口?
工作上的事应该首先排除,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是不能在宫内卿和皇后面前说的。所以应该是私事?一直盯着他的话,和他或者贝斯特拉家族有关吗……
宫内卿一边啜饮着特芙,脑子飞速转动着念头,已经从家族阴谋跳跃到了芙朵拉的未来。他甚至也想说会不会是和菲尔迪南特有关的事。
不对,菲尔迪南特是菲尔迪南特,和他修伯特有什么关系?
“修伯特,你的表情很难看,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艾黛尔贾特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羽毛笔尖在墨水瓶里沾了沾,继续低头书写。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陛下。”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许久,修伯特微微摇头,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工作上。
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已经准备好丰盛晚餐的贝雷丝如期而至,然后发现她的两位学生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古怪。
贝雷丝靠坐在桌子的边缘,抱着胳膊淡淡地道:“到底怎么回事,该说了吧。”
“还是让陛下先说吧,”修伯特阴阳怪气地道:“我究竟是哪里惹您不开心了呢?”
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下,皇帝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
“请恕我失礼,”修伯特收拾好东西,按着胸口向两人弯腰行礼:“既然只是梦,我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不等皇帝反应,就自顾自地离开了会议室。脚下步伐飞快,像是生怕走慢一点就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艾黛尔贾特愕然目送他远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等到会议室的大门重新关上,她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没关系,修伯特应该只是想把空间留给我们。”贝雷丝端起艾黛尔贾特手边的香柠檬茶,让手心的火焰魔法烘烤茶杯,不一会儿,茶水就重新冒出了热气。她把茶杯重新放回伴侣面前,看着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艾尔做了什么样的梦?”
“唔……”
“不能对我说的吗?”
“没有什么是不能对老师说的,但是……”艾黛尔贾特的双手食指纠结地绞在一起,语气迟疑:“如果老师答应我,不会笑话我的话。”
“我答应你。”
贝雷丝语气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所以艾黛尔贾特很快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我梦到了我们,我,你,还有修伯特他们,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一样。”诉说的时候,艾黛尔贾特的情绪看起来很平稳,非要说的话,还有点怪异:“在那个世界,老师……选择了修伯特。”
“……嗯?”这下连贝雷丝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她方才有猜测过伴侣梦境的内容,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艾黛尔贾特摊了摊手,像是在说“看吧,连你也觉得荒谬”。
“继续。”
“老师选了修伯特,确切地说,是在修伯特和伊艾里扎之间选了修伯特。”
贝雷丝挑了挑眉,端起艾黛尔贾特的香柠檬茶抿了一口。
“很奇怪对吧,但梦里的确是这样的。”艾黛尔贾特的话里多了一丝抱怨的情绪:“非但如此,老师还对我很冷漠。”
“嗯……冷漠?”
“不怎么搭理我,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留给了修伯特和伊艾里扎,或许还有菲尔迪南特什么的……”艾黛尔贾特越说声音越小。
“听起来你梦里的‘贝雷丝’和我完全不是一个人。”
“是呢,我无法理解这样的‘老师’,是怎么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的。”艾黛尔贾特苦笑道:“非要说的话,梦里的‘贝雷丝’的确更喜欢帝弥托利一点呢。”
“呵呵……说不定就是为了修伯特和伊艾里扎哦。”
“你果然在笑话我吧。”艾黛尔贾特不满地瞪着伴侣。
“只是觉得很有趣,”贝雷丝将耳旁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问道:“艾尔是怎么想的呢,在做了这种梦之后。”
“我没有什么想法,因为太过滑稽和荒谬,所以反而没有什么真实感。”艾黛尔贾特偶尔也会梦到贝雷丝没有选择自己,那是在曾经的命运岔道另一端的未来,只要想起来就会让她浑身发冷。但昨晚的梦只会让她感到啼笑皆非:“但再怎么说也是做了那样的梦,有点无法想象修伯特会答应老师的告白,所以忍不住就盯着他看了。”
“看来修伯特先行离开的决定是对的。”
“诶?”
“这些话如果被他听见,晚上大概会睡不好觉吧。”贝雷丝仿佛已经看到昔日学生满脸阴沉的样子了。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如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也完全没什么道理。”
“别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贝雷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艾黛尔贾特的身后,她伸手从后面搂住了伴侣的脖子,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一阵乱蹭:“休息时间到了,我的皇帝陛下。”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头冠会歪掉的。”艾黛尔贾特笑着嗔了一句,双手却遵从内心的意志,握住了贝雷丝的手。
“那就把它卸下来吧。”
贝雷丝驾轻就熟地为她拆下了头上的皇冠,让她的银发像丝滑的缎子一样披散下来。
艾黛尔贾特顺势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被贝雷丝拥进了怀里。
“有什么想说的吗?”见伴侣含笑看着自己不说话,贝雷丝的嘴角也扬起了愉快的弧度,柔声问道。
“阿德剌斯忒亚帝国的皇帝已经下班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你的艾尔哦。”
贝雷丝忍不住让唇落在她飞扬起的嘴角边,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着:“那我的艾尔是打算先吃晚饭呢,还是先洗澡呢?”
“有老师陪着的话,先做什么都可以。”艾黛尔贾特捧着贝雷丝的脸颊,让她把不安分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或许先享用她的伴侣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考虑到时间地点不合时宜,两人最终也只是在会议室中温存了一会儿,便手拉着手离开了。可怜的皇冠孤零零地被遗落在会议室的长桌上,等待皇帝和皇后什么时候想起它。
“怎么了,修伯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最近菲尔迪南特偶尔也会造访贝斯特拉的府邸,和宫内卿一起用餐,尤其是听说他不用加班的今天。
“菲尔迪南特大人觉得,我是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您?”
“唔……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菲尔迪南特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道。
“陛下今天用这样的眼神盯了我一整天。”
“哈?你得罪艾黛尔贾特了?不……按照那家伙的脾气,你多半是得罪老师了吧?”
“老师……吗?”修伯特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低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您说得对,看来我离开得正是时候。”
菲尔迪南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恰巧解开了心中的某些疑惑,说起来还要感谢您,菲尔迪南特大人。”
菲尔迪南特叹了口气,放弃和眼前的谜语人沟通了:“餐桌上还是少说两句吧。”
“遵命,宰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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