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把香喷喷的饮料和刚出炉烤得酥脆的小饼干放在桌子上时，贝雷丝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她下意识看了自家伴侣一眼，发现她正低头专注地阅览着文件。
或许是听错了吧，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她把托盘上的两壶饮料放在桌子上，分别给艾黛尔贾特和陪她一起加班的莉丝缇亚倒了一杯。给艾黛尔贾特的是热牛奶，而莉丝缇亚那杯是她最喜欢的蜜渍水果茶。
“啊，谢谢，老师。”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莉丝缇亚迅速地端过茶杯抿了一口，好像完全不在乎茶水的温度。她一边喝着茶一边道着谢，因此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失去了平常一贯的冷淡。接着她抓起一块小饼干，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才放进嘴里，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
莉丝缇亚的反应有点异常，一向观察入微的贝雷丝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把热牛奶推到艾黛尔贾特面前后，突然转头问道：“有什么事吗，莉丝缇亚？”
“诶？啊、没什么。”莉丝缇亚有一瞬间似乎有些慌乱，但很快收拾好表情，掩饰般地低下头让自己投入工作中去：“茶水和饼干都很美味。”
贝雷丝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于是摇了摇头，怀疑今天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一些。
“唔、怎么是牛奶？”出于对伴侣的信任，艾黛尔贾特看也没有看，就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接着低声抱怨了起来。
贝雷丝瞥了她一眼，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汇片刻后，艾黛尔贾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热牛奶。她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蹙着的眉不知不觉舒展开了，嘴角也扬了起来。
“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给伴侣投喂了一块小饼干后，贝雷丝问道。
“有莉丝缇亚帮忙的话，在日落前能完成吧……应该。”皇帝看向堆积成山的公文，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
“多亏有莉丝缇亚在。”昔日的导师赞许地看向学生。
“这有什么啊……不就是稍微加加班，又不是什么大事。”
莉丝缇亚低声咕哝着，申明自己最近没什么事要忙，又是闲不住的人之类的，却让两人发现她银色发丝间通红的耳朵。两人相视一笑，结果却让莉丝缇亚更加窘迫起来，她低头猛地喝了一口果茶，接着捂着嘴明显地“嘶”了一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艾黛尔贾特道：“莉丝缇亚，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莉丝缇亚一秒也没有思索，迅速回复道。
艾黛尔贾特紧盯着她，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文件，眼珠子却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一动也没有动过。她的反应却让一切显得更加可疑起来，艾黛尔贾特若有所思地拈起一块小饼干，放进嘴里嚼了嚼。贝雷丝亲手做的小饼干一如既往地好吃，通常有莉丝缇亚在的时候，她还会特意做两份，兼顾两人对甜度的不同嗜好——换言之，莉丝缇亚非常、非常喜欢导师做的小饼干。
但从刚才到现在，莉丝缇亚统共就只吃了两块，这非常不对劲。
她还在思索着如何开口，贝雷丝已经以她一贯的直截了当开口问道：“牙疼？”
“咕！”莉丝缇亚僵直了几秒钟，迅速摇头：“没有！我才没有牙疼！”
“那你现在就一口气吃十块小饼干证明给我看。”
“哈……？”
莉丝缇亚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贝雷丝，见她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往一向与她关系很好的艾黛尔贾特，谁知对方妇唱妇随，也跟着起哄：“是呢，你不是一向最喜欢老师做的小饼干的吗？往常吃不完还要全部打包带回去。”
“唔……”被夹击得无言以对的莉丝缇亚只能拿起小饼干，以悲壮的心情与姿态送往嘴里，结果刚咬下去，就“嘶”地一声，捂住了嘴，眼中泪花乱转。
“别勉强自己，莉丝缇亚。”艾黛尔贾特制止了她继续用小饼干证明自己的“安然无恙”：“怎么看，你都是在牙疼吧，为什么要隐瞒我们呢？”
莉丝缇亚捂着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一侧脸颊稍微有些肿了起来。
“又、又不是什么大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莉丝缇亚口齿不清地回答。
“这不是需要忍耐的事，找玛努艾拉看一下吧。”贝雷丝说着就要按传唤铃。
“不要！”莉丝缇亚发出了一下几乎算是惨叫的声音。
“嗯？”
“不要找玛努艾拉老师，拜托了……”莉丝缇亚难得低声下气地道。
“莉丝缇亚，你该不会是……”
“你该不会是怕牙医？”贝雷丝接了上去：“果然还是小孩子吗。”
“……我才不是小孩子。”莉丝缇亚恼怒地瞪了导师一眼。
“只有小孩子才会怕牙医，我们冷静、理智、成熟的科迪利亚卿一定不会害怕的，对吧。”艾黛尔贾特悠悠地道：“毕竟大家都很信赖的、可靠的科迪利亚伯爵今年已经23岁了呢。”
“………………”
“还是不要吓这孩子了，艾尔。”贝雷丝道：“在我12岁的时候，也怕过牙医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一趟玛努艾拉老师的。”莉丝缇亚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才不怕牙医。”
“我们成熟的大人莉丝缇亚小姐一定会遵守承诺，在今天工作结束后去探望玛努艾拉大人的吧。”艾黛尔贾特将莉丝缇亚最后一点侥幸心理打碎。
“不用这么麻烦，玛努艾拉眼下就在皇宫里。”贝雷丝忽然道：“我去把她带过来。”
贝雷丝离开后，艾黛尔贾特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脸沮丧的莉丝缇亚，直到她恼羞成怒：“别盯着我了，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艾黛尔贾特只是莞尔一笑，心中却有一些狐疑——她不记得自己有传唤玛努艾拉进宫，为什么她眼下会在皇宫里？难道是贝雷丝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她还没有想明白，贝雷丝就带着玛努艾拉走了进来。对方笑盈盈地在会议室中扫了一圈，径直走向了莉丝缇亚。
“玛、玛努艾拉老师，别这样看着我……”莉丝缇亚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站起来逃走，但玛努艾拉已经来到她身边，熟练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
“没有病人能从我这里逃走，你也一样，小莉丝缇亚，乖乖张开嘴吧。”
那边传来了莉丝缇亚痛苦的“呜呜”声，艾黛尔贾特摇了摇头，握住了贝雷丝的手：“老师，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贝雷丝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莉丝缇亚的诊断很快有了结果，她因为太喜欢吃甜食，又经常熬夜看书，导致困了就直接睡着，完全没有在睡前刷牙的习惯。结果她的一颗牙齿被蛀得很严重，根据玛努艾拉的说法，只有拔掉这一种解决方式了。
玛努艾拉强硬地要求莉丝缇亚明天一早去她那边解决这颗蛀牙，而皇帝大方地给了她的肱股之臣三天的假期。
“生病了就该好好休养，不要太勉强自己，知道吗？”艾黛尔贾特以姐姐的心态谆谆嘱咐道。
“我觉得艾尔说得很有道理。”贝雷丝向玛努艾拉使了个眼色：“作为皇帝，更应该以身作则，你说是吗？”
艾黛尔贾特的笑容凝固了：“……老师？”
“啊啦，我听贝雷丝老师说，我们的陛下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胃疼，看来是老毛病又犯了呢。”
在玛努艾拉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艾黛尔贾特终于坐不住了。她试图站起身以增加自己的威严，却被贝雷丝从后面按住了。
“好好配合我们做一次检查吧，陛、下。”
检查过后，玛努艾拉断定艾黛尔贾特的胃疼是由不规律饮食引起的，而且患病期间还一直饮用茶水，加剧了病情。她给艾黛尔贾特开了一周的药剂，叮嘱贝雷丝看着皇帝在饭前喝下。之后才告辞离去，留下会议室中的两位同病相怜的患者面面相觑。
“看来你也没什么立场对我说教嘛，艾黛尔贾特。”莉丝缇亚心情好了一些，她下意识拿起小饼干咬了一口，再一次愁眉苦脸地捂住了嘴。
“老师，莫非你……”莫非贝雷丝早有预谋，才会这么恰好地将玛努艾拉召唤进宫？
“谁让我们的陛下在这方面和莉丝缇亚没什么两样，我只能自作主张了。”贝雷丝的目光在哑口无言的两人身上转了转，嘴角温和地扬起：“乖乖接受治疗吧，等身体好转了，你们才能更好地为自己的理想而战斗。”
贝雷丝离开后，莉丝缇亚忍不住抱怨道：“老师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没办法拒绝……她就没有什么破绽吗？”
艾黛尔贾特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家伴侣兼导师一直以来作息规律身体健康，简直找不出任何缺点。她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是我们的老师嘛。”
“是是是，反正艾黛尔贾特一向拿老师没办法的。”
“……莉丝缇亚像小孩子一样蛀牙，有什么立场说我？”
“艾黛尔贾特，你想吵架吗！”
艾黛尔贾特笑了起来，她起身来到莉丝缇亚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确，所以作为学生，我们应该好好地听从她的教诲。所以，乖一点吧，莉丝缇亚。”
“……真是的，都说别摸我的脑袋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莉丝缇亚嘴上抱怨着，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好了好了，快干活吧。再这样下去，日落前可没法完成工作了。不是你让我来帮忙，好空出接下来的时间和老师度假的吗？”
“那就拜托你了，莉丝缇亚~”
皇帝回到自己的座位，微笑地看着视作妹妹的人，然后在她不耐烦又有些害羞的催促下，继续低头工作起来。
虽然晚饭前要喝的药剂很苦，但她已经迫不及待吃到贝雷丝亲自为她准备的可口晚餐了。
加油啊，艾黛尔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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