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还能记起第一次和白逸见面的时候,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个车队的普通搬货工,学着别的辛迪加人来酒吧买醉。至于为什么买醉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白逸披着酒吧的彩色灯光向她走来,掌心相触,手腕内侧几寸的地方传来指腹摩擦的痒意,等再回过神来,白记的名片就已经稳稳被自己握在手心。
白逸很直截了当地自报了家门,虽然真实性有待考究,但若要在辛迪加询问一个人的过去,太过显得自己不上道了。于是她们相对无言地度过了一个汗湿的夜晚。
现在白逸同样披着街边昏黄的路灯灯光,跨在她送的摩托车上,再一次与她作别。
其实有时候她并不理解白逸,明明只是白记出外勤的性质,又何必要专程找她出来喝一场酒告别?于是卓娅把这解释成白逸找她,只是因为想找一个喝酒的理由。
但她每次都会应约,喝酒告别和上床一样已经成了两人之间默契的约定。
她们作别的次数有些多了,这让卓娅觉得有点好笑。唯有一次,让卓娅记了很久。
已是一场酒过后,白逸将她的白色摩托骑了出来,隔着人流向她招手,示意自己将要走了。军团长仍然自恃地将手揣在兜里,习惯性地就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卓娅好像想起了什么,兜里的手也紧了紧,没有点头。
她望着白逸,想着酒桌上的打趣。
“军团长可别真当我付不起钱啊,我叫你出来,主要是怕你想我了……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有点自信的,要是我哪一天真不回来了,看谁哭都来不及……”
哭都来不及?或许真是哭都来不及。
卓娅自觉触到了一个白逸一次次找她喝酒告别的可能,突然自嘲又释然地笑了,原来自己竟也会真的那样困于一场无谓的纠结之中。
于是白逸的眼神竟也变得透明起来,揶揄,期待,和几近赤裸的爱意。隔着一个街口的距离,卓娅望着白逸,不自觉地走上前去。
白逸也一刻不移地看着她,早该有的默契来得晚了点。
后脑勺突然被扣住,酒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卓娅被迫身体前倾,一只手下意识撑上摩托车的皮质后座,一手熟稔地揽上白逸纤细紧实的腰肢。感受着唇角传来的压触,她有一丝的愣神。
和平时不同,白逸不作舔吻,但有意磨蹭,细密的摩擦,让卓娅无论是唇瓣还是心底都染上温热与酥麻。
她并没有戴平时作战用的金属外爪,只戴了内里那副黑色的皮质手套。记忆和现实有时相互勾连,所以卓娅隔着皮质手套,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白逸腰肢的温度与触感。
有意或是无意,白逸总能对她的回忆肆意勾捻。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地面的雪还未消融。刚刚两人才并肩站在山坡巨大的岩块上俯瞰了辛迪加的街道,下一秒白逸跳下岩块就说着要走。卓娅也跟着跳下来,但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于是白逸疾步上前,拽着卓娅的衣领,来了一个结实的吻……有些痛,卓娅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一场意义不同的告别了。白逸没找她喝酒。
卓娅很少数地没能如愿揽到身前人的腰肢,在她伸手的中途就被白逸逮住了手腕,于是两人拉开距离的时候,白逸只手沿着卓娅手腕内侧滑到掌心,挨过卓娅修长的指节才脱落。
冬日的太阳是很和煦的,也该配一个和煦的笑,白逸笑得还算开心。但卓娅看到白逸眼底泛起异样的情绪,并不能完全看懂。于是她感受着白逸指腹滑过留下的余温,看着白逸背着手朝自己笑了笑,又沿着道路的斜坡,一步步退却。
终于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说点什么都好。但她嘴唇蠕嗫,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无言,永远无言。
而白逸的眼神,无论自己回想多少次,卓娅都本能地分不清那时要走的是谁,以至于她根本无暇顾及白逸那滑过她手腕内侧的手,是否是白逸对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有意重演。
白逸好像在她心里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止不住的雪。
思绪被拉了回来,白逸已经离开了卓娅的唇瓣,耳边有凉意,是白逸浸了夜风的手指。
军团长的耳根不知在什么时候红了,有些可爱。白逸摩挲着卓娅的耳尖,又认真地思付可爱这个词是否应该用来形容辛迪加的军团长。
卓娅被动地体会着白逸手指在耳际的刮蹭,于是热意更加明显,红色又添上几分。
果然是可爱的。白逸想。
但话是要说的,卓娅抿了抿唇瓣,隐约看到了一个能够抹除昨日缺憾频繁探首的可能。
“早点回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当然。”白逸很快地就答应了,几乎是在卓娅话落的同一刻,仿佛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一时有些沉默。
于是白逸又拉过卓娅肩膀,仰头在她耳侧说了些什么。
卓娅觉得自己应该更习惯白逸的轻佻,至少不会让自己生出无措,可是心底升起的欢欣如此明显,她也就不再一味地自欺欺人。
某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某个街道拐角,但卓娅脸上白逸抚过的温度尚有。在她短暂的愣神之后,嘴角弯曲的弧度又被抿回了平直的线条。
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意外地喜欢。喜欢到刚才接吻的时候,卓娅觉得她们也不过只是街上的人流而已。而在吵闹的人声与车辆疾驰的声响里,她分明听到一声叹息。
“逃跑的不是我,卓娅……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