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强大。”
在黑板上写下这句话后，贝雷丝抱着胳膊巡视着陷入沉思的黑鹫学级教室，在心中预想着学生能的答案。
“当然是要有强大的力量啊！”卡斯帕尔如她预料般地抢先开口，说出了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只要能打败大多数人的话，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强大吧。”
“单纯拥有蛮力而德行不修的话，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强大。”刚转学到黑鹫学级的莉丝缇亚淡淡地说道。
“拥有纹章的话可以算得上强大了吧。当然，就像莉丝缇亚所说，就算拥有纹章，成为贵族，也应该有组织匹配的品德。这样的人一定足以称之为强大了。”菲尔迪南特自豪地捋了捋额角的头发:“正如我菲尔迪南特·冯·艾吉尔一样，是个德才兼备的贵族。”
“啊啦，某人还真是像蜜蜂一样烦人地四处嗡嗡嗡呢。”多萝缇雅微笑着，却语含讽刺:“看来像我们这些既没有纹章也不是贵族的人，不配称之为强大了呢。”
“唔、多萝缇雅，我不是这个意思……”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话里有明显的破绽并且得罪了眼前的同学，对待女孩子一向极具风度的菲尔迪南特有心慌乱:“像你这样优雅美丽善良的女性，自然也是强大的。”
“艾吉尔公子还真是立场摇摆不定呢，还是说只要是美丽的女性，你都会这么奉承吗？”
多萝缇雅一向与菲尔迪南特针锋相对，今天的课堂上尤其明显。佩托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多萝缇雅……？”
“我没事哦，小佩托拉。”多萝缇雅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安抚道。
“贝、贝尔认为，只要能躲开一切危险，就是强大的存在了。咦，所以说强大的实际上是家里蹲的地点吗？”
“哈……按照我的标准，只要拥有足够多的学识就算是强大了。”被卡斯帕尔拍醒的林哈尔特困倦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如果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评判的话，在我看来无疑只有艾黛尔贾特大人是绝对强大的。”修伯特看了导师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补充:“或许勉强可以加上阁下。”
“什么，难道你失明了吗？看不到我的强大之处吗？”菲尔迪南特高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黑鹫学级在我菲尔迪南特·冯·艾吉尔的带领下，一定会在期末的课题中满载荣誉而归？”
“请恕我孤陋寡闻，”修伯特阴阳怪气地道:“黑鹫学级的级长，目前似乎还是我的主君艾黛尔贾特大人，而不是阁下。”
“你——”
贝雷丝在一片嘈杂声中看向艾黛尔贾特，从刚才开始，她的级长就一言不发，十分反常。
“艾黛尔贾特，你的想法呢？”导师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争执声，点了级长的名。
似乎并不意外导师会要求自己发言，艾黛尔贾特从容回复道:“我认为，强大并不是一个浮于表面的词。”
“果然还是像我说的吧，”菲尔迪南特摊了摊手:“必须是拥有美好的内在品质的贵……人。”他险些又说错了话，眼角瞥见前歌姬笑容灿烂，赶忙悬崖勒马。
“高强的武艺也是美好的品质啊，”卡斯帕尔不服地反驳:“想要获得强大的武力，可少不了日复一日的努力。”
“你居然会说这么有道理的话，我对你另眼相看了，卡斯帕尔。”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喂！”
“不过纹章的拥有者大多天生就比普通人强大，所以你也不能以偏概全。”
“可是——”
“在我看来，无论是品德还是武力又或者是学识，都只是表面。”艾黛尔贾特扫了他们一眼，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真正重要的在于内心。”
“内心？”卡斯帕尔挠了挠头。
菲尔迪南特下意识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又若有所思地闭上了。
艾黛尔贾特将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每一同窗身上，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所以，在我看来，各位都能算得上是强大的人。”
……
……
“……陛下？”
皇帝似乎在工作中少见地走神了，修伯特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此刻正是攻陷法嘉斯王都，芙朵拉大陆战争结束后，返回大修道院休整的时期。虽然一统大陆的霸业已经达成，皇帝却没有松懈下来的时间，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战争的复盘与未来的规划。
修伯特的声音把艾黛尔贾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
“抱歉，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我们继续吧。”
“您近来没怎么休息吧。”
“我没事，修伯特，你知道的，新生的帝国正百废待兴，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让自己的身体垮掉只会事倍功半，还是说只有那位阁下说的话才对您有效果。”
修伯特的话让皇帝一时无言以对，好在修伯特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我的建议是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要讨论的方案，我会和菲尔迪南特大人他们商讨后写成计划书呈交给您。”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交给你们了。”皇帝一向善于纳谏，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那位阁下的话，此刻应该在训练场。”
“……我什么时候问老师了？”
修伯特嗤笑一声，似乎没兴趣听皇帝欲盖弥彰的发言，低头开始整理起文书来。
虽然谁也没有明说，但大家都能察觉到艾黛尔贾特和导师之间关系的变化——自她们从女神之塔下来之后。
但就算是以前，这两人之间暧昧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的。皇帝几乎把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留给了导师，要是她哪天休息了却不找导师，才是出大事了。
大概是修伯特脸上调侃的表情过于明显，皇帝不敢继续逗留，匆忙离开了谒见之间。
她下楼之后见左右无人，便偷偷伸了个懒腰，暂时把工作抛到了脑后。大修道院的礼堂和训练场近在咫尺，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挚爱的伴侣，艾黛尔贾特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训练场吗……”
说起来，最近贝雷丝好像经常逗留在训练场。虽然导师一向在武艺的修行上十分自律，但这几天她逗留的时间似乎远远超过了平常？
艾黛尔贾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加快了脚步，才靠近训练场，就听到了里边战斗的声音。推开门，她发现贝雷丝今天的模拟战对象是萨米亚。
萨米亚武艺高强，身手灵活，就算在贝雷丝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下也丝毫不落下风。艾黛尔贾特在场边观战了一会儿，贝雷丝的实力一如既往，萨米亚和她酣战许久，终于往后一跃，将武器扔回武器架上，贝雷丝也及时停下了攻势，不解地看着她。
“你的皇帝来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萨米亚向艾黛尔贾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老师？”
“陪我打一场。”贝雷丝把手里的木剑扔给她，自己去取了新的木剑。
艾黛尔贾特没有多问，摆好架势就攻了上去。
两人的对战一如既往地高水平，结束战斗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艾黛尔贾特将干净的毛巾递给贝雷丝时，发现她竟然在微微喘着气。艾黛尔贾特诧异地观察着她，但她只是脸色平静地用毛巾擦着脸。艾黛尔贾特索性扯过毛巾帮她擦汗。
“有什么感觉吗？”
“嗯？”
“模拟战。”
“唔……一如既往？”
贝雷丝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任由艾黛尔贾特温柔地为她抹拭着脖子上的汗珠。艾黛尔贾特觉得伴侣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她思索着，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老师最近似乎总是在训练场？”
听到她这么说，贝雷丝睁开了眼睛。艾黛尔贾特着迷地在伴侣久违的墨蓝色眼眸中沉溺了一会儿。
她没有告诉过贝雷丝，自己有多喜欢她眼睛原本的颜色。干净，澄澈……那是属于贝雷丝本身的颜色，而与神明无关。
在菲尔帝亚的那场大火中，当贝雷丝在她的怀抱中睁开眼睛，找回了属于人类本身的心跳与颜色时，她第一次有了喜极而泣的感觉。
而这种感动的心情，时至今日也没有消退。
“老师……”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靠近那双眼睛，贝雷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制定了一个针对自己的训练计划。”
艾黛尔贾特眨了眨眼:“战争已经结束了。”
“正因为战争结束了，我才更加需要训练。”
艾黛尔贾特蹙起了眉:“我不明白。”
“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我的力量吧，我想为艾尔做更多事。”贝雷丝像是想要得到某种肯定一样握紧了艾黛尔贾特的手:“无论是对付还没有彻底臣服帝国的人，还是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家伙。”
“我一直都需要老师的力量，需要老师陪在我身边。”察觉到伴侣的不安，艾黛尔贾特温和地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从女神之塔那时候开始，这条路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道路了。”
“嗯……”贝雷丝轻轻舒了口气，因为紧张而略微耸起的肩膀也慢慢放松下来。
“老师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艾黛尔贾特柔声询问。她任由贝雷丝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贝雷丝因为出汗而变得冰凉的脸颊。
“在想，我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帮上艾尔的忙。”贝雷丝摸了摸自己稳健跳动着的胸口:“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苏谛斯给予的力量，失去了炎之纹章。我甚至无法再驱动天帝之剑，连让它的剑身燃起哪怕一点火焰也做不到了。”
“所以呢？”
艾黛尔贾特的语气过于随意，贝雷丝不由自主看向了她。
“就算没有女神的力量，没有炎之纹章，也无法再握起天帝之剑，贝雷丝也还是贝雷丝，是那个用智慧引导我们，带领我们前行的导师。”
“我的身手和力量都比不过从前，也会因为几小时的训练就感到疲惫。”
“人类就是这样的哦，你需要适应你的新身体。”艾黛尔贾特微笑起来:“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您不是一直很赞许的吗，就算没有纹章，卡斯帕尔那样的人也努力地向前走着，从来不会退缩。”
贝雷丝点了点头。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强大？」”
“嗯？”
“还记得吗，老师五年前在课堂上抛出来的问题。”艾黛尔贾特怀念地道:“当时我的答复是，决定一个人是否强大的是内心，而不是武艺或是品行。老师就是这样的人哦，就算遇到困难也不会停下脚步，即便失去了力量的凭借，也会努力追赶并超越过去的自己。”
“艾尔对我还真是有信心，”贝雷丝也浅浅地笑了起来:“我也曾经迷茫过，差一点就停下了脚步。”
“但老师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吗？”
贝雷丝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笑着。
“那么老师的答案呢？”艾黛尔贾特问道:“老师至今都没有告诉我，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你问的是黑鹫导师的答案，还是贝雷丝的答案？”
“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先问导师的答案。”艾黛尔贾特俏皮地眨了眨眼:“但我现在更想知道贝雷丝的答案。”
像是想不到艾黛尔贾特会这么说，贝雷丝有些意外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双艾黛尔贾特最为喜爱的眼睛难得露出惊讶的情绪，这让她的心情更加愉快起来:“会是什么甜言蜜语吗？”
贝雷丝抿了抿唇:“那就让贝雷丝的答案留存于心中吧。”
“老师这是害羞了……唔。”
贝雷丝出其不意地吻了艾黛尔贾特的唇，即便她只是轻柔地吻着，艾黛尔贾特也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就想不起要继续追击的事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训练场的天窗洒落地上，艾黛尔贾特被笼罩在阳光中，雪白的肌肤熠熠生辉。
“艾尔真的很耀眼。”贝雷丝突然道。
“……诶？”
就是这样的她，拉着贝雷丝的手，带着她走出迷茫的黑暗，给予她人生的方向与爱。
如果在贝雷丝的世界里，有谁可以称得上强大的话，过去是杰拉尔特，而在贝雷丝眼前的是艾黛尔贾特。
“这就是我的答案。”
迎着伴侣疑惑的目光，贝雷丝狡猾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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